写生杂谈

2018-07-13 09:42江苏周京新
名作欣赏 2018年28期
关键词:普普通通宋元品位

江苏 周京新

我之所以一直对写生很感兴趣,是因为它充满了丰富的、鲜活的、新奇的东西,许多未知的、不可预想的、出乎意料的景象诱使我的笔墨新意迭出,源源不竭。这真是一种享受。

对于中国画这个艺术世界来讲,自然世界是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是中国画的生命之源。它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是中国画从开始就依赖的基础生计。

我们呼吸着现在的空气,享受着现实的生活,是现代文明背景下生存着的活生生的人,所以,应该按照自己真切的感觉去画。也许有人很想让自己像古人那样画出古古的感觉,或是像老外那样画出洋洋的感觉,但这只怕难逃故意模仿之嫌。画里面有没有时代感,有没有现代性,实际上就看你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切感觉。只要是真诚地去画,只要能把自己的真切感觉画出来,就有门儿。进而,把自己最好的感觉与最好的能为调动起来,融合一体,也就是我常说的:将自己的心境与手段修养到位,通透合一,就找到你自己了。

宋元不是救命稻草,不要以为回到宋元中国画就有救了。别说宋元,明清都是回不去的。中国画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按照某种传统样式往前走,更不可能倒退回去。只是,我们很有必要把传统的一些关键问题搞清楚,比方说什么是“写意”,只有宋元那样的画才是“写意”?那肯定不是。我认为汉唐魏晋的壁画、砖画、石刻画都很“写意”,那些民间画工们虽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的作为与青藤八大的贡献却是相通的。

认为写意必须简,简才空灵,简才是好,那是一个误区。倪云林很好,很简,也很空灵;王蒙也很好啊,虽然不那么简,也很空灵。其实,越简单越难画,但有一个前提,简来简去,画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形啊,神啊,笔啊,墨啊,都得有,而且它们还得融合一气,还要呈现出你自己的个性气象,这样的简才算有意义。

中国画体系的形成和发展,是自然生态一个非常经典的转基因演绎版本。中国画讲究“写意”,而“写意”是一种仿生的东西,是根据自然万物的生命原理来构建的,各种皴法、点法、十八描就是这么来的。中国画所模仿的,是自然的生命形态和存在本质,将这种自然的东西转换到笔墨纸素上来,让它生成为一个同样很自然的、可以生生不息的独特的绘画世界,是中国画对人类文明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在外面写生,最能感悟中国画特有的仿生法则,最能体验“不似之似”的那种若即若离、和而不同的拿捏尺度,最能修养“法无定法”的开放视野与豁然胸襟,也最能积累“师法造化”的灵动意识和扎实能为。

中国画的“写”讲究速度,也讲究控制,它既追求严格法度的东西,又追求自然自由的东西。若起止、疾缓、伸缩等都是矛盾的,像冰和火一样,是两极的。但中国画的“写”则是要将这些矛盾的东西各自修养得有韵律、有韧性、有活力,能综合起来,而且还允许和鼓励用千变万化、多姿多彩的综合方式将它们组织起来,形成千变万化、多姿多彩的“写”。这真是一种独特而奇妙的探险。

品位决定作为,品位是认识的问题,需要不断修养。要想把自己的品位往高处修,难免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在认识上下一番功夫,对每个人来讲,修养品位的过程往往是必须终生追求的。我也经历过很艰难、很痛苦、很纠结甚至很自虐的认识过程,现在想想,在这方面对自己狠一点是很值的。

我非常崇尚传统,并一贯以我的方式来演绎传统经典,但这并不影响我广泛借鉴。对于我来说,古今中外任何经典的东西都是值得借鉴的。

画的气息可以野逸,可以张扬,可以天马行空,但也要有一些朴实的东西才好,朴实是人的心性中最实在、最有魅力的东西,画里若是缺少了朴实,就缺少了感人的力量。

在写生中尽量贴近实景对象,画得“像”一些,其实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因为,造型上贴近了之后,还要能够生发出自己的笔墨才行,只有“像”没有笔墨的写生有什么意思呢?现当代中国画始终有一个令人纠结而无奈的麻烦,就是无论画什么,往往是一旦画得“像”了,笔墨就下岗了,顶多是在硬邦邦的造型外面,勉勉强强、松松垮垮、捉襟见肘地裹着一层貌似“笔墨”的、单单薄薄的包装纸。

有一种习惯很不好,就是爱去“传统超市”批发一些“披麻皴”“斧劈皴”牛家法、马家法之类的“笔墨”零件,回来组装一下就算是自己的作品。传统笔墨是有很多讲究,但这些讲究从来都不是死的,而是活的,是可以生生繁衍的。只会批发,不会制造,只会组装,不会创建,那不是传统笔墨的本色。

一个画家能够在自然中随处找到补给自己的供应点,不间断地从那里获得给养,他的绘画状态一定是鲜活、蓬勃、旺盛的。总是依赖自己习惯的那么几笔,绘画的生命力是会枯竭的。写生可以让我们参照自然世界构建自己的绘画世界,像自然生命一样,春夏秋冬,风雨雷电,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也像制造一台机器,要让它有持续不断的动力,能持续运转,而且还要运转得有价值、有意义。

笔墨之“写”与速写之“写”是很不一样的东西,前者是芭蕾,后者是秧歌。搞不清这个问题,中国画就是天天见面的陌生人。

我的“诀窍”就是用普普通通的水、普普通通的墨、普普通通的笔和普普通通的纸去“写”,我觉得这样很爽很痛快,如同把自己搁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方,想要出彩全凭老老实实、堂堂正正地来,没机会玩花样做效果,这反而能够激发调动自己的潜能。与此相反,在写生的过程中,我则乐于好好对待眼前的“生活”,实实在在地把它们作为参照,因为我相信,画里的东西再怎么“高于生活”,也是需要“源于生活”的。好似开弓射箭,眼里得有个“靶子”,才能开弓瞄准,否则,难免像是在搞“空手道”,没有“对手”瞎使力气,没有“靶子”胡乱放箭。没有从“面壁”到“破壁”的过程体验,感觉就不到位。所以至今,我依然舍不得离开写生这片“快活林”,因为,我总是能在这里享受到与“实景”打擂台赢得自家“画境”的艰难与喜悦,享受到从丰富的自然物象中获取新鲜绘画元素的补益与充实,享受到将自己的绘画世界有根有据地与自然世界生命对接的畅意与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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