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那件事”

曾旻

K来到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充满了犹豫和不安。她并不想多说自己的情况，一直只在谈“那件事”。因为“那件事”，她最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K曾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周末喜欢和朋友一起去户外运动或听室内音乐会。“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K退掉了周末的钢琴兴趣班，她感觉自己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用她的话说，就像是多彩的世界突然蒙上了灰色的尘埃，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令人压抑。

“那件事”是啥呢？可能其他人会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给K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连K自己也觉得难以理解。让K更加难以启齿的是，那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拿出来说的事情，“没人能够理解。”K这样评价。

K讲述了一段时间以来，“那件事”带来的心理变化和生活中的困境。除了失去对周遭世界的兴趣之外，她变得更少出门，长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让她的食欲也在减退，她说，“要不是需要按时给狗喂食，我可能连吃饭都要忘了。”她有时候因为反复想起“那件事”以及由此而来的浮想联翩，失眠到深夜。这让她感觉非常疲惫，早上起床成为一件艰难的事情。白天的情绪也变得容易暴躁。

在讲述了半个多小时“那件事”帶来的影响和对生活的改变之后，K终于开始试探性地跟我讲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断强调，“不过是一件小事。”这让我感觉到，她对“那件事”有巨大的羞耻感，好像自己陷入了疯狂一般，会因这么一件小事而如此痛苦。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想早早下班，在回家的路上拍拍照。她一直很喜欢回家路上的风景，会经过一条小河和一片人工树林，有一段路视野开阔，有一段路幽暗曲折，高耸的建筑遮挡了两旁的夕阳余晖，转过那两座高耸的建筑，前面是一所中学。K经过小路时，见到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躲在那幽暗中热切交流。她听见女孩轻轻说了一句：“不要这样。”正是这句话，让K像被闪电劈到一般浑身战栗，当她走出那条小路时，已是满头大汗。

“我感觉到非常强烈的罪恶感。好像是我让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尽管我知道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她一边讲述脑海里飘过的想法，一边把眼神转向别处。我看到了她的躲闪以及眼神里露出的哀伤，便没有急着往下追问。

K听从我的建议，去医院进行了心理诊断和评估。她没有再来咨询，只在网上给我留言说，医生的诊断是轻度抑郁伴随焦虑状态，她在按时服药，让我放心。

医生可以给症状进行归纳，把它叫作抑郁或焦虑。但我能感觉到，她最后躲闪的眼神和哀伤的神情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创伤记忆。在精神障碍诊断中，有一个术语叫共病，也就是说同时患有两种或多种心理障碍。这并不是说这种情况比单一患病更严重，而是更复杂。这种复杂一方面源于个人经历的复杂，从而引起复杂的心理困扰，另一方面，因为精神障碍的诊断很大程度上从症状归类，归类是刻板的，而鲜活的人会体验出丰富多样的表现。K的抑郁和焦虑，很可能共病有复杂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