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钱都不给

刘庆元

最近李旺应聘到一家出版社做营销编辑，专门跑教材这一块。他陪出版社的王高峰到各个院校跑了一圈下来，王高峰一个劲地肉疼：“我们嘴里的肉，全被人家抢光了。”李旺讽刺道：“谁叫你们腿不勤呢？活该！”可不管怎么说，得把教材这块肉抢回来啊！见王高峰谈了几个学校，越谈越灰心，李旺就说：“王高峰啊，你这种谈法不行，看我李旺的。”

这天，两人又到了一个学校，刚踏进学校教务处大楼，就看到两个特漂亮的女人从楼上下来，手提袋里装着教材，她们有说有笑，神采飞扬，八成有了收获。王高峰嘟哝一句：“又没戏了，光形象上就输了一大截。”李旺给王高峰打气：“咱们掌握了不少信息，我自有办法。”

上楼拐角就是数学教研室，李旺一脚踏了进去，嗅着美女留下的余香，手伸得老长：“哎呀，董主任，您好！您好！”一个戴深度眼镜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握着李旺的手，一脸的茫然。李旺作了自我介绍，董主任的脸立即拉了下来，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是出版社的。”干咳一声，“教材这块，我们已经订了，不考虑其他出版社了！”李旺张开手指：“我们给您这个数。”李旺知道美女做足了工作，就直奔主题，给他5个点的回扣，这是社里规定的回扣上限。董主任眼都没抬：“5个点算什么，请便吧。”李旺打出八的手势，王高峰在背后狠狠踢了李旺一脚，心说：我宁愿不做，也不会贴钱给他。董主任抬了下眼皮，拉长的脸变圆了点：“可我们已经定了，不好回绝人家。”李旺立即变换手势，冲董主任直点头。董主任一看是10个点，有点呆了：刚才和美女订的数是1万册，书款40万，10个点就是能拿回扣4万，比美女谈妥的回扣多出2万啊！董主任搬了一把椅子请他们坐下，接过李旺递过去的教材，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嗯，如果有意向的话，我会和你们联系的。”他要了李旺和王高峰的名片，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抽屉。李旺和王高峰对视了一眼：有戏啊。

出了数学教研室的门，李旺得意地笑了，王高峰一把把他拉到一边：“多出的2万块钱你出啊？”李旺拍拍胸脯：“我出就我出，反正不要你出总行了吧。”王高峰眨巴了半天眼睛，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跟着他走进另一个教研室，一路下来，如法炮制。嘿，面对10%的回扣香饵，一个个上钩了。王高峰捏了一大把汗，李旺的回扣数额多出10多万啊！李旺啊李旺，我看你怎么变出这笔钱给人家？

回到住处，很快就有电话到了，下订单的学校越来越多，一算总码洋（订书款），共400多万！吓了王高峰一跳，李旺喜上眉梢。可董主任一直没动静，这可是块大肥肉。李旺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最后，董主任提了一个额外的要求，李旺呆住了。

这天，李旺冲王高峰一挥手，说：“走，我们去会会那个董主任。”李旺信心满满的样子，王高峰心里直打鼓。他们带了一本样书封面和出版序言来到了董主任面前，董主任显得挺热情，请他们坐下。董主任说，老师们太忙，没有时间编教材，但教材的主编、副主编、参编章节全要挂他们老师的名字。李旺心里骂起了娘：你们算什么老师啊，既要利还要名，还不愿出力。但李旺拍了拍胸脯：“没问题。”拿出打印好的样书封面给他看。董主任一看：主编赫然就是他的名字，副主编、参编自然都是他教研室的老师。董主任眉开眼笑，立即撤掉了美女的订单，答应和李旺签出版合同书了。王高峰拿出了出版合同书，董主任签下了大名。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这3年，数学教材算搞定了！

9月份，各大院校相继开学了，今年打了一个翻身仗，肥肉又回到了锅里，王高峰荣升为主任，李旺被评为最佳营销编辑。可兑现回扣的日子快到了，王高峰心事重重，李旺整天乐呵呵的，好像不把这个当回事。这天，李旺和王高峰商量说：“怎么样，今天去会会那个董主任，把回扣的事搞定吧。”王高峰急了：“我们只能领5个点的回扣给他们，怎么搞定？”李旺说：“我一分钱都不给，看我的。”

李旺在前，王高峰在后，来到数学教研室门口，一看董主任在，故意叫了一声。董主任高兴地迎上来，握住了他们的手。董主任知道，他们是送钱来了。李旺装模作样地打听教务处姚处长在不在，董主任说：“他在楼上。”李旺赶紧说：“姚处长约了我们，那……那我们找他去了，谢谢董主任。”其实，他们知道姚处长就在楼上办公。董主任一听，转身坐下了，一脸的不悦。

来到姚处长的办公室，姚处长主动走上前来握手：“你就是李旺啊，我那老同学已经提到你了，你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李旺好友的老爸和姚处长是大学同学，不管哪个学校的领导，李旺总能扯上一点关系。李旺和姚处长聊上了，越聊越热乎，很快聊到订书的事上了。李旺说：“姚处长，您知道，今年和各位教研室主任合作挺愉快的，订书返利的点，我们已经谈好了，您看……”姚处长点头：“你们搞定了就行了，这事我不插手。”李旺趁机说：“那我去找他们，钱就给他们了？”姚处长点点头：“你们谈好的事，当然给他们！”李旺便起身告辞，姚处长送他们到门外。李旺客气地说：“姚处长，您请留步吧。”

李旺来到董主任的数学教研室，大方地走了进去。董主任脸上堆起了尴尬的笑：“你们和姚处谈……谈了？”李旺点点头：“谈了，他今天約我们就是谈订书返利的事，我们只好给他了，请您谅解。”董主任忙点头，讨好地说：“一样的，一样的。”心想：哼，官越大，贪心越大，不过，这样也好！送李旺出来时，董主任酸酸地说：“有空来玩啊。”李旺挥挥手：“拜拜！”

王高峰随李旺走出校门，忐忑地问：“回扣的事，这就搞定了？”李旺惊讶道：“你还不明白？姚处长认为主任们收了钱，而主任们认为姚处长收了钱，他们相互哪敢点破？这事就成了。让他们心里火拼去吧，我们就乐得一个子儿都不给！”王高峰跳起来：“这个西洋镜早晚得捅破，你这不是把我们出版社的信誉给搞砸了？”李旺拍拍王高峰的肩膀：“搞砸了怕啥，合同里写明要用教材3年，违约得罚款。现在的社会，3年河东，3年河西，3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到那时，还会让你来跑教材吗？”王高峰想想倒有点道理。李旺说：“不过呢，既然一分钱没给，那回扣的2万，我们领不领？”王高峰想了想，说：“算了，就不领了吧，社里省了这笔钱，降低了书的成本；学生呢，减轻了负担。教材书价那么高，都是我们同行和该死的回扣给闹的！”李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眨眼3年过去了，社里为树立企业形象，组织了一批人到一些贫困乡的中学捐款送书。李旺和王高峰参加了一所中学校庆的捐款授书仪式。两人正发书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姚处长。姚处长朝他们走来，王高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姚处长点着他们的鼻子：“你们啊，忽悠我和教研室主任呢。不过呢，忽悠得好。知道吧？我这个处长的位置，还是你们给保住的呢。”两人惊讶地看着他。

原来，李旺一分钱都不给，实际上杜绝了他们的腐败行为，上级派巡视组查教材回扣的腐败行为时，姚处长和教研室的主任们一分钱没贪，姚处长等受到表扬。姚处长感慨地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中学也是在这里读的，现在还能应邀参加活动，得感谢你们不是？以后我还会继续订你们的教材的！”王高峰高兴得跳了起来，握住了姚处长的手：“谢谢，谢谢！”姚处长说：“我代表家乡父老，谢谢你们啊。”

回到出版社，李旺忽然接到董主任一个电话，董主任气急败坏地说：“有人告我编书大抄袭，今年评职称又泡了汤啊。”听着电话，李旺心里偷着乐：“自己一个字都不写，还抱怨代写的人抄袭太多，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