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农夫

青霉素

老汉在城里的大街上扛着锄头来来去去，很忙的样子。

一开始没人注意，都忙着工作学习赚钱养家，谁会注意一个貌不出众的老汉。后来之所以引起人注意，是老汉怪异的行为，他像一个农夫一样，在城市里每一块没被水泥覆盖的地方种庄稼，或玉米或大豆或高粱，有时还种蔬菜，或菠菜或韭菜或白菜。

有人当然不让他乱种，城市绿化需要统一管理，不会允许个人行为破坏城市的整体形象，就把他种植的庄稼清理掉了，但老汉我行我素，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种子，仍然随心所欲见缝插针，按着节气时令在城市里种他的庄稼。

许多城里人就嘲笑他，一个农村来的疯子。

老汉真是来自农村，种了大半辈子地，他喜欢地。公家他那里修建了一个大水库，他的房子土地庄稼都没有了，只有一大片水。他和村里人都搬进城市里的移民小区，没有地种闲着就像病了似的，以前在田里干活多好啊，干完活回到家，往椅子上一躺，浑身酸酸的沉沉的感觉真舒服。

老汉觉着他的活法就是种庄稼，他的地界就是有泥土的地方，不闻着泥土的味儿过日子，就是没滋没味的日子。于是，他就在城市里寻找他的土地，在泥土里种植他的日子。

这天老汉来到广场，这里是政府新建的政绩工程。

在老汉眼里这里不叫广场，叫一大片闲置的土地，他看到这一大片空地当中有一个水池子，一柱一柱的水变着花样地往上喷，比村里的提水站喷的高多了。空地四周一排树，好多老家山上那种没用的怪石头，这里一大块那里一大块的放着。老汉心里想，水池子周围种上庄稼多好，浇起地来多方便，他用力踩地面，水泥地很坚硬，这些地耕出来，怕是要累死几头牛，老汉又想。

老汉心里不顺劲，哼了一声，对着水泥地用力吐一口痰，他觉着那口痰的力道能把水泥地砸开一个洞。他背着手沿着广场转了一圈，嘴里开始咂牙花子，啧啧有声，好大一块空地，足足有十亩，在这里竟然闲着，这要都种上麦子，能收多少呀！一亩地最不济收六百斤，十亩就是六千斤，乖乖，养多少人呀！这地可惜了。地不种庄稼还叫地吗？水不浇庄稼还叫水吗？老汉心里这样想着就有些忿忿的。

老汉不再多想，他发现广场边缘有不少露着的泥土，抓一把闻闻，真香！老汉取来种子，在喷泉里取来水，种下他的庄稼也种下他的念想。

后来，老汉越来越觉着他的日子不好过了，城市在创建卫生城，他的许多庄稼被清理了，这让他很难过。

这天上面来人来审核卫生城创建是否达标，当地领导陪着，一行人来到广场。

那是什么？上面来的人指着广场一角问。

在一排景观树的后面是几株火红的高粱和一小片黄澄澄谷穗。

当地领导低声问身边人，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为什么要清理干净？上面来人赞叹，多有创意呀！

也不知是因为老汉的庄稼好看还是当地领导的政绩突出，反正创建卫生城达标了。领导高兴，老汉也高兴，老汉高兴的是他种的庄稼没人再给他拔掉了，甚至还有人帮他除草浇水。

还有一件事让老汉没想到，他在大街綠化带一角种的几株棉花，被选为市花。评委这样说，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的人，棉花象征着温暖和富有，纯洁和柔韧。

老汉一时成为城市的名人和有功的人，没有人再说他是农村来的疯子，老汉扛着锄头在大街上匆匆走过的样子，成为一道风景。

记者在移民小区里找到老汉的家，进了门，记者很惊讶。老汉的家里到处是花盆，花盆里当然不是花，是水灵灵的蔬菜，红红的辣椒，圆圆的西红柿，一个大缸里是一架顶花带刺的黄瓜，老汉正轮流地搬到阳台上晒太阳。

记者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泥土喜欢庄稼？

老汉说，泥土多好啊，种什么长什么，种一个长出十个百个，不欺人；庄稼就更好了，能让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