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檀迦利（组诗）

林中的春天

凛冽刺骨 寒冷的气流

在黄昏降临 土地和森林

沙滩上海鸥们清晰的足音

还有那些穿深褐色衣服的

善良的人们

以及欲哭无泪的母亲

当阳光在季节里变更

当风儿清除了远云

当林中的空地

拒绝了一切黑色的阴影

一张张玻璃窗上的写生画

让我记得今年的春天来得更迟

这一切似乎并不出人意料

林中的栀子花

转眼间已充斥着金黄色的气息

仿佛是独翼鸟默默地寻找着另一翼

一块大理石 变成了青年坚硬的

躯体

光亮和欢笑 还有一群逃亡者

绝望的喊叫

一点晚间的音乐 在远处

悄悄地响起

林中的春天 像温存的话语

像濒临灭亡的野兽的奔走

让夜莺的歌声愉悦我疲惫的灵魂

让蔚蓝色的星星强壮我激昂的诗篇

而黎明的河水已将天空洗刷得

分外恬静而晴和

诗经：静女

所有写过的纸都已撕去

唯有一页有关树的画存在

一根藤正缠在那里

这是一个鸟音凄清的季节

静女背负低沉的忧郁

踟蹰在城之隅

十五国风恰似一片片树叶

从空中盘旋而下

鸡鸣星稀 百荑枯黄

这情景使静女明亮的心境变得阴霾

是在朝阳薄薄的小径

驱马悠悠的少年手持兰草

那馨香的气息

并不能冲淡对静女的思念

许多年了 静女如花

璨灿地绽放于狼毫笔端

在诗经的上游

静女扶桑而立

并不是梦到河流的恬静和纯朴

也不是只爱上一地树木

这树就是信誓旦旦的爱人

这藤就是痴痴等待的静女

我此刻仿佛就是那位穿着木屐的采诗官

把这首歌谣给采了去

诗经：采蘩

四月是一个单薄的季节

远古的淑女采蘩于歌诗的源头

水声淙淙

苍苍蒹葭时时拂过她的耳畔

浅浅的竹篮盛满了嫩绿的思念

采蘩女挽着轻盈的水袖

几点碎花 斜插入鬓

在茫茫的北凌河畔

采擷一片片温馨

紫红的葚子 是采蘩女成熟的躯体

充满了下坠的危险

在诗经的土壤里

到处都是樱桃、草莓和民谣

远役的少年

打马从边城部落归来

采蘩女的素帕

覆盖了一日三秋的岁月

那香蒿就藏在野草丛中

在诗经的下游

一个名叫晓川的少年

弯腰捡拾起一叶青青恋歌

河 流

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将我交付给了河流

秋天稍晚的时候

流落他乡的歌手

常常被拴定在长长的河岸

河的流动也许就是心的流动

厮守在河流身边的树木已开始落叶

一些树叶在水面上漂着，渐渐消失于河流尽处

而另外一些树叶

一时还不能响应季节的召唤

多少愿望都已改道

多少传说都已干涸

而河不曾

在河道转弯的地方

我看见炊烟与星辰一起落栖

看惯了江雾的离合聚散

那些满布河床却又不动声色的石群

暗示我一种人生的旷远

我仿佛听到了母亲的话语

我仿佛看到了河流与我会意时一丝散淡的微笑

秋天稍晚的时候

流浪的歌手已经远去

只剩下南朝少女带血的骊歌

流进我的躯体

我渴望睡梦中的泪水

流向哺育我生命的河流

我渴望草长莺飞的河谷

在一首日渐消瘦的谣曲里

能给稻黍、凤尾竹和月亮引路

倾 诉

现在是秋天。秋天之末

你站在被杨柳和玉兰花所围困的堤岸

看到一轮明月。明月

正高挂在沈沈的楚天，像小吴的眼睛

美丽而凄清。几乎没有遮拦

就照彻了栟茶河谷地

我静静地仰望月亮澄明剔透的出口

吴，仿佛是在黑暗里飞翔的天使

你干净、轻盈的羽翼缀满梦和呓语

闪烁着从上面缓缓掠过

终有一天，我会踏上羽毛和月光铺就的道路

在栟茶河谷地看见你和身后崭新的马车

满载生命的花朵

吴，面对你我竟无话可说

只是把钢铁的爱情

沉着地移进那扇心灵的残窗

我的爱人 我不是月亮

我无法照亮你最疼痛的伤口

我只是一道被狂风吹皱面庞的篱笆

在深夜，以全部的渴望

向你开放

在秋天。在秋天之末

只撩开一片杨柳就看见你风情千种

吴，我不用花费整个世界来爱你

只想是你背对黄昏的那一刻

隐含在眼中的一滴幸福的泪水

玩陀螺的孩子

玩陀螺的孩子

在冬天的视野里出现

那些小小的玩具

似海螺的形状

在发条的操纵下

旋转自如

玩陀螺的孩子

在冬天的葡萄架下出现

冬天的葡萄架空空荡荡

只有孩子们瘦弱的身体

以及那些铁的陀螺

在太阳下熠熠闪光

玩陀螺的孩子

从我的窗前走过

他们营养不良的头发

被风儿吹过

那些刚刚习惯于纸和笔的小手

被冻得通红

玩陀螺的孩子

在冬天的视野里消失

我仍然看得见他们瘦弱而灵活

在操纵着陀螺

甚至在操纵着我的思想

我笨拙的样子常常引得他们忘情地大笑

吉檀迦利

多少次，我徘徊在语言的岸边

寻找一块水晶般圣洁的岛屿

那里没有黑暗，万物被阳光劫持

露水和时光，以透彻肺腑的方式

把无尽的秋风送入我的骨头

这是多么清冽的一瞬

一朵云逼近你，让你说出我深深地苦难

这是一只名叫爱情的鸟儿

就像林梢上空行星的光焰

横过无际的尽头，沉落的叙述磨损我的诗歌

在纯粹的梦境，绝望的梦乡

夕阳正向着天空的核心突进 焚烧

只有我在一只草帽的阴影里忍住心灵的疼痛

在微风中怀想你，我远方的爱人

远方的爱人，我只能简单地坐在脆弱的文字里

你皎洁的面容已成为我的月亮

你安然的眼睛射穿了我的骨頭

我知道还将有更辉煌的沉落和燃烧

虽然它们是那么单薄，那么软弱

但我要竭尽我的全部抵达你

听取你在一个深邃季节的最后歌唱

此刻，在遍地的月辉中

你一袭素衣独映我少年面庞

作者简介：

晓川，江苏海安人。江苏省作协会员。民刊《先锋诗报》主编。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选刊》《作品》《雨花》《飞天》等数百种文学期刊。有诗作收入《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最佳诗歌》《诗刊五年诗选》《江苏百年新诗选》等年度诗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