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干了

寇洵

我在电影院，你来吗？齐齐说。这会儿才下午五点，我没有想到齐齐会跑去电影院。你一个人吗？我试着问。一个人，齐齐很肯定地说。她竟然一个人跑去看电影，我又是一个没想到。什么电影？齐齐说，智取威虎山。

离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我跟齐齐说，算了，跟不上了，你自己看吧。齐齐说，来得及，你出门打个摩的。看来她是真想让我去，连我怎么去，她都替我想好了。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问题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十分钟内赶到电影院。我现在的地方，离电影院大概也就二里来路的样子。虽然说不上远，但要我在十分钟内跑过去，我还没有试过。但现在，我决定试一试。

我关了电脑，走到电梯间。该死，电梯还在二十楼，而我要等它下到九楼。我犹豫着，要不要走楼梯跑下去。跑下去的话，少说也要占两三分钟。算了，我还是耐心等吧。终于，被我等来了。还好，电梯里没有人，中间也没有停，我直接来到了楼下。

我跑到街上。正当我准备过马路时，红灯亮了。红灯一亮，一辆轿车呼就过来了，吓得我赶紧往后退。我就那么站在路边，看着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我眼前呼啸而过。终于，绿灯亮了。

我想要在十字路口拦个摩的，但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有摩的。我想着要不要叫个出租，可连出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要我站在这儿等吧，这显然不可能。我还是跑吧。

我果真往前跑了。跑着，我才感觉到，这风挺大的。我跑着，风往我嘴里灌着，我就把嘴巴闭上了。闭上了以后，我接着跑。我想说，风会在我身上挺冷的。

我大概跑了有二三百米的样子，有一个人骑着电动车过来，在我面前放慢了速度。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拉人，但我还是试着说，送我一截吧。他看看我说，上来吧。

摩的将我送到电影院楼下。从这里到影院大厅，要爬上三层平台，每层平台，大概二三十级台阶，我一口气跑了上去。

我见到齐齐的时候，她正在排队买票。我看到她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她后面还有长长的一串人。真是奇怪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齐齐拿了票出来，我还在喘气。我看看旁边有一个水泥柜台，就过去靠在了上面。齐齐说，你着什么急呀，时间来得及。我就是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在你说的时间内赶到。齐齐说，切。我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干过。

齐齐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喝了一口，看我还在喘气，就说要不要来一口。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又喝了一口说，我刚过来买了票，同事说我们头儿找我。我跟同事说，你就说我回家了，已经到车站了。齐齐又说，我搭理他呢？不知道为什么，齐齐好像对她的头儿意见挺大的。每次只要一说起她的头儿，她就头大。

你怎么想着一个人来看电影了？映前广告时，我问齐齐。齐齐说，怎么了，我最近一直一个人跑来电影院呀。一个人多没有劲呀。齐齐说，切。齐齐好像挺不屑我这么说的。其实，我想跟齐齐说的是，你看来电影院的都是一对一对的。这么说的时候，我有意朝身前身后看了看，发现还真是一对一对的。我其实想跟齐齐说，她真该找一个能陪她一起看电影的人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今天，我只不过碰巧赶上了她喊我看电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电影就开始了。《智取威虎山》其实挺棒的，除了开头和结尾我有点不满意之外，中间部分还是可圈可点的，也够紧张，刺激，够让我喘不过气的。徐克的片子，我之前断断续续也看过几个，但基本没太大印象。还好，这部片子，让我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

齐齐可能是水喝多了，一场电影下来，她去了两趟卫生间。这么紧张的剧情，谁还顾得上卫生间呀。真不明白她干吗喝那么多水呀，她有那么渴吗？

散场后，我们走在路上，齐齐说，吃什么呢？我想起附近有一家丹尼斯今天刚开业，我要带齐齐过去，齐齐说，这附近哪有丹尼斯呀？我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齐齐半信半疑地跟着我往新开业的丹尼斯去。我想起中午的时候，我跟一个同事的老婆说起附近有一家丹尼斯开业，她立即问我有没有西关味。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什么西关味。她说，就是卖广东小吃的。我返回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新开业的丹尼斯门口，还真有一西关味。看门头，挺讲究的。我跟齐齐说，你知道西关味吗？齐齐说，之前在东区丹尼斯那儿去过一次。我说，怎么样？齐齐说，就是卖各种小吃。我跟齐齐说，那好，我们就去西关味。

西关味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刚开业的原因，生意却挺好的。我和齐齐各自要了一份竹升面，一杯热饮。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竹升面。不过话又说过来，这个面，我吃着一点都不好吃，还不如方便面。齐齐的感觉跟我一样，她只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要是冲着这饭，我下次就不来了。要是冲着老板娘，我下次兴许还会再来。我这么跟齐齐说，齐齐就笑了。也是在刚才去收银台点单时，我看到了这个店里的老板娘。老板娘大概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短裙下是黑色的打底裤。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很容易让人眼前一亮。我跟齐齐说了，齐齐为此多看了几眼。多看了几眼的齐齐说，确实是不错。

对了，你的美国男友呢？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是这么回事。齐齐说，她有一个朋友这两天从美国回来，可能会向她提亲。齐齐这个美国男友，我之前就听她说过几次。不过，关于她这个男友，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是齐齐的老家人，至于他怎么到的美国，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想起回来向齐齐提亲。齐齐有一次甚至跟我说，说不定，我明年就去美国了。这个齐齐，她这么说，什么意思吗？难不成，她早就等着他回来带她走吗？

他直接回家了，没有来郑州，齐齐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幽幽。我之前听齐齐说，他这两天就过来，怎么过来了又直接回家了。我没有敢再往下问。我等着齐齐说。过了一会儿，齐齐说，他爸来把他接回去了。我不知道该说啥了。这样又过了一会儿，齐齐说，他明天也许会过来。

说到这里，我们就从西关味出来了。出来以后，我们决定到丹尼斯里去转一圈。我们就走到了丹尼斯一层。一层南边是一些化妆品、首饰店，中间是一些鞋店和服装店。整个大厅里，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热闹。走到卖鞋的地方，齐齐说，买鞋吧。她刚这么说了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还是等我的美国男友过来，让他帮我买吧。她这么想挺好的。我顺着她的话说，美国人有钱。齐齐没有接话。我开始担心，她嘴里这个美国男友，到底靠不靠谱。齐齐一会儿跟我说，她的广州男友要回来了，一会儿又说她的广州男友其实是有家庭的，他本来说好离婚后，娶我的，可现在又没有了下文。一会儿齐齐又说，我在美国还有个男友。我真担心她这个男友是不是也像她之前那个广州男友。齐齐到底有多少男友，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不过，她那个广州男友，我倒是听她跟我说起过几次。就在夏天的时候，她的广州男友还回来过一次。齐齐一会儿跟我说，他已经在洛阳那边给她买了一套房子，一会儿又说，他来郑州跟我在一起，被他老婆发现了。他老婆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我的电话，把电话打给我，在电话里苦劝她离开她老公。他老婆跟她说，别的就不说了，你就看在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的份上，离开她吧。如果我们不是有两个孩子，如果我不是担心我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爹，我就和他离婚把他让给你。他老婆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齐齐能说什么。齐齐说，我其实并不是想和她抢老公。你知道，她老公根本就不爱她，他爱的是我。齐齐这么说，不知道有什么依据。齐齐凭什么断定，那个广州男爱的是她呢？这个且不说。就说广州男的老婆，接二连三给齐齐打电话，每次都好言相劝，把齐齐给惹毛了。齐齐有一天在电话里说，谁稀罕你老公呀，你应该问问你老公，是他一直追着我好不好。齐齐这么说了之后，广州男的老婆果真没有再打电话。我跟齐齐说，人家没有骂你已經不错了，还好话跟你说尽。齐齐说，她凭什么骂我。我说，就凭你睡人家老公。齐齐说，是他想睡我好不。齐齐接着这个话往下说。那次他从广州来，晚上我们在一起，他怎么都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要了，他半夜又跑出去买药。靠，就这样一个人，你竟然还找他。齐齐不知道说什么了。以后，她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广州男。广州男是不提了，但齐齐经常在我面前说她的郑州男。齐齐在郑州也有一个男友。齐齐在郑州这个男友，我见过一次。还是在齐齐搬家的时候，郑州男开着一辆越野来给她搬家。这家伙穿着一套迷彩服，瘦瘦的。本来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再配上这辆车，应该有一点英武气。但这家伙给我的感觉，特别的猥琐。我还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把迷彩服穿出这种感觉。我对他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猥琐。这种感觉，怎么来的，我不太好说。但事后证明，他给人的感觉的确是这样，齐齐身边的凡是见过他的朋友，都说这家伙猥琐。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开始还以为，他跟齐齐是一般的朋友。以后，我才知道，齐齐竟然跟他有一腿。也不知道，齐齐怎么就跟这样的人搞在了一起。我也是后来才听说，这家伙离过婚，独自带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生活。就他那个猥琐样，哪个女的跟着他，也会跟他离婚。我这么跟齐齐说，齐齐有点不屑。我又说，你啥样的男人不能找，偏偏找这样的男人。我想起，这家伙给齐齐搬家那天晚上，大家伙都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当时还奇怪，他怎么留在这里不走。但是我没有想那么多，我自己选择先走了。齐齐一开始还不承认她跟他有一腿。她甚至跟我说，他们一起出去玩，晚上他们住一个房间，他一整夜都没有碰她。她甚至跟我说，他其实不喜欢做那事。我当时听了就想笑。

虽然我们都觉得她的郑州男友有点猥琐，但是这不影响他在齐齐心目中的地位。就像齐齐跟我说，你们是不了解，他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在等着齐齐往下说。可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跟我结婚。每次我问他这个问题，他总是避而不答。我问得多了，把我自己都问烦了。你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连齐齐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也许，他只是想跟你玩玩。齐齐说，可是他并没有玩我呀。他都把你睡了，还不叫玩呀？齐齐不知道说啥了。

从丹尼斯里出来，我们步行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齐齐说，她的腿有点疼。我不知道她的腿怎么了，我隐约记得她好像说她的腿受伤了。但到底怎么受伤的，我就不知道了。齐齐说，她想回去休息。我说，今天是跨年夜，你回去那么早干吗。我这么一说，齐齐好像也想起了什么，她不再说回去休息的事。

又往前走了一段，齐齐忽然给我要烟。她说，有烟吗？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烟。齐齐有点失望。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到酒吧街上，那里有一家超市，我带齐齐进去。齐齐挑了一盒叫南京的烟。

我带齐齐去了一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我是第一次来，齐齐也是。咖啡厅一共两层，二层特别大。在特别大的二层又分了几个区，南边是包房，西边是卡座，中间被分隔成了几个部分，北边靠窗户有三排雅座。咖啡厅虽然大，但是没有几桌客人。我们上来的时候，包房里有几个男女在说话，北边靠窗户的地方，有两桌客，一桌是情侣，一桌坐着三个女孩。我们刚上来一会儿，那对情侣就吃完东西走了。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就过去坐在了他们的位置。齐齐坐在我对面。齐齐把外套脱下来，先点了一根烟。她又给了我一根烟。这种烟细长，味道怪怪的，我有点抽不惯，齐齐好像挺习惯这种味道。

齐齐就把一根烟抽完了，她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她抽烟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窗外。窗外就是酒吧街。街对面是一家进口食品店，但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叫什么20尺柜。旁边是重庆小板凳火锅店。此刻，正有一男一女走进火锅店。酒吧街上车水马龙。不断有穿着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从楼下过去。偶尔也会过来几个单身女孩，急匆匆地从楼下走过。我对面那张桌边的三个女孩看样子像九零后，其中两个长相不错，脸蛋很漂亮，两个人都化了妆，嘴唇都很好看。另一个女孩因为侧坐着，只露着半个脸，看样子一般。三个人从我们坐下来开始，就在不停地用手机拍照。三个人拿着三个手机，放在桌子上，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这样拍拍，那样拍拍，一会儿摆着各种姿势，一会儿又伸指头，一会儿又吐舌头，做鬼脸的。过了一会儿，两个漂亮女孩又嘟起了嘴。你别说，她们嘟嘴的样子可真可爱。

齐齐靠在椅子上，有点懒洋洋的。她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呢。我喝了一口饮料。有一个看上去挺漂亮的女的从楼下上来，边走边打电话。我听到她在电话里问对方在什么地方。她在二楼找了一圈好像没有看到，就朝楼下走去，边走还是边打着电话。我听到她说，老娘不喝咖啡了。我听了想笑，但并没有笑出来。齐齐好像也听到了，她好像只是皱了下眉。忽然地，齐齐说，你说我爷爷给我算的到底准不准？我不知道齐齐怎么忽然想到这个。齐齐之前跟我说过，她爷爷懂风水，会算卦。爷爷活着的时候，给她算过，说她年轻时会比较辛苦，过了中年就好了，以后会比较顺利。我不知道齐齐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问我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过了一会儿，我说。齐齐好像一直在等我这句话。因为今天是跨年夜，我觉得我有必要安慰她一下。因为今天是跨年夜，我就想给她发条短信。发过以后，我就一直在等她回信，可是我等了一个晚上，她的短信也没有过来。也许，她早已经将我忘记。当然，这个事情我没有跟齐齐说，我只是觉得挺郁闷的，我只是觉得挺失落的，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安放。

齊齐何尝不是。她一直想找一个地方停靠下来，可是她找来找去，到头来，也没有找到。但是，她并没有想着要停下来。毕竟过了今夜，她的美国男友就回来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祝愿她，毕竟她还有希望。我只是希望，他别像她之前认识的那些男的。齐齐已经在想，他明天过来的时候，他们去干什么。她甚至让我帮她想想，我说我也说不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齐齐说，瞧你说的，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干了。我心说，但愿吧。但愿她不要重蹈覆辙。齐齐又抽了一根烟。她再抽一根烟。她说，我要走了，真有点困了。我得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好迎接明天。我说，好，你走吧。她说，你不要一起走吗？我说，时间还早呢，我再坐一会儿。齐齐就自己走了。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她把那包烟留给了我。我就又点了一根烟。

责任编辑：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