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隐形人”

朱显志 张章

人说诗和远方，可远方路途险阻，诗又会在哪里？

相比其他交通工具，火车无疑是最安全便捷的，这份安全只不过因有钢轨上的“护卫队”。

高危工种

4月桃花纷飞的时节，东北黑土地依然春寒料峭。天还没亮，一群身着黄蓝工装的“赤脚医生”就已出发，跋山涉水，给2318公里铁路线“把脉问诊”。

他们是大连工务段的桥隧工，整日面对2.5万千伏的电力系统，在时速达40m/s-80m/s的列车间穿梭作业，没有舒适的工作环境，没有光鲜亮丽、薪酬优渥，犹如“隐形人”般被人们忽略，但却是保障列车安全平稳运行的高危基层工种。

大连工务段约有百余位桥隧工，分维修与检查两支队伍。以大连市金州区为原点扩散，总长2318公里铁路线的709座桥梁、11座隧道、919座涵渠的养护维修，都归大连工务段的桥隧工负责。

“上至山顶、下至河岸是我们的工作要求，山再高都能飞檐走壁、水再深也能激流勇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查处隐患，修修补补换换，飞檐走壁。”桥隧车间85后技术员王洋笑着介绍。

桥隧工的工作中，最累的是人工清理被泥土石块堵塞的涵洞、桥下或河道堵塞等，最细致的是手工修补钢轨旁边路基坡面上的一丝丝缝隙，最险的是及时排查高路堑山坡、深路堤河岸、山体裂纹、坡面散石等隐患，最折磨的是维护桥梁人行道板和栏杆、检查和观测桥梁的是否稳定，就连桥墩有没有下沉桥也都是桥隧工的工作范畴，“用身体来丈量，以保证列车的安全行驶。”

“和上述相比，更换护轨算是最轻的了。”但此轻非彼轻。一段百米的钢轨数吨重，光是翻个面就需要几十个人一起用力，几十斤重的轨道固定更新零件要徒手搬运……“每年的春秋设备集中大修那才叫体力活哩。”在桥隧间穿梭了36年的韩占强轻松地说。

嘴里说着不辛苦，但工人们几次动作之后，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铁老大”

“听说在铁路上班，都觉得老体面了，网上都管我们叫‘铁老大！但这老大只是看上去很美，我们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有点儿寒碜。”桥隧车间主任邵军说。

远看要饭的，近看收破烂的，仔细一看，是工务段的。这是桥隧工们的自嘲。当然，若不亲眼所见，则很难置信，如此庞大的铁路系统在经历了国家经济大发展、机械设备率大普及、铁路速度多次大提速的跨越式发展后，仍保留了重体力劳动性质的工作。

不论冬夏，上班几乎都是迎来朝阳送走夕阳，每天面对的只有钢轨、桥梁和隧道。

“铁路线大部分工作在野外，要遇上大活儿，还得住在就近的车站或工区。”

火车来了，工人们站在小小的安全区里等待，吸上一口烟，偶尔也会“吐吐槽”。

“赶上三九天，中午的盒饭不到10分钟就凉透，不到半小时就冻硬。大伙儿的棉袄倒是热气腾腾的，全是汗！”

“买包烟？打电话？那得碰运气。能看到的人，就是途经列车上一闪而过的乘客。”

可火车驶过后，吐槽自然就翻篇，大伙儿又奋力继续工作。

难以预测的突发情况和艰苦的工作环境，让桥隧工注定是一个与安逸无关的职业。但对于他们而言，最难受的不是晒得黝黑的皮肤，也不是随时可遇到的蚊虫蛇鼠，而是内心那一份对家人的想念与愧疚。

在工务段年龄超过45岁的老职工中，患高血压和糖尿病的比例超过1/3，他们每天都需口服或是注射药物，来维持身体运行。“超劳，饮食和休息不规律，身体吃不消。自己倒不覺得啥，就是挺对不起家人的。年轻时照顾不到家里，老了还反过来得让家人去照顾。”临近退休的韩占强说。

年龄不慌

“从父辈手中接班，有的甚至两三代都是桥隧工。在当时，这样的职业轨迹可是自带光芒的。”大多数桥隧工有着和60后韩占强一样的经历。

如今，桥隧工人年龄和知识结构存在断层。整个队伍以60后、90后为主，70后很少，80后基本没有。随着经济发展，生活逐步多元。1990-2010年间，高强度付出的工人已抵不过白领、办公室、外企的诱惑，尤其在大连这样对外开放的东北时尚之都，大学生择业的首选已很少落脚于工人了。

庆幸是高铁时代的到来，铁路迎来新纪元的同时，也迎来了新机遇。2011年以后，尤其从铁路开始面向社会广泛招聘专业人才起，越来越多的铁路及相关专业的90后大学毕业生选择“回归”桥隧工职业。对于即将踏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肩上的担子越重，要走的路越漫长，就越要看清自己前方的路。

“手艺比不上老师傅，那就和人家多学学，现代的新知识、新技术都可以融入到铁路里去。”1991年出生的新晋桥隧工小王信誓旦旦地说，既然做，就努力做到最好，不能给90后丢人！

轰隆上路的列车，承载着几代人的希冀，开向既定的远方，去找寻同一个梦想。无论91年还是60年的，干起活儿都一样，抡着撬棍，数着火车，哼着歌。他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展示着一颗颗螺丝钉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