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画：把玩在掌中的艺术

苏伟

一壶一世界，方寸绘乾坤，用这句话来概括内画鼻烟壶毫不夸张。它的神奇就在于“内画”，一幅漂亮的画作展现在纸上只要用笔墨细致地着色即可，可内画就没那么直接了，它需要用狼毫弯钩笔反画在鼻烟壶内部，这就不只是构图着色那么简单了，甚至需要极强的逆向思维能力。能把一花一草、一人一景勾勒出画师想要的模样，必须构思精巧，下笔谨慎。记者在闲野斋鼻烟壶艺术馆饱览了众多大师级内画鼻烟壶作品后，不由得感叹起这门艺术的超凡脱俗。

选材备料有门道

内画鼻烟壶艺术馆馆长刘野是带给记者许多感悟的那个人。他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用十足的文化自信向记者展示和讲解那些传神的内画作品。这些作品无一例外地展示在了鼻烟壶的内壁上。刘野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扁圆壶说：“内画鼻烟壶的选材很考究，看似是玻璃的鼻烟壶，每一件都是由纯天然的水晶精心打磨而成。这并不是为了提升作品的档次而刻意为之，因为真正的内画鼻烟壶自古以来都是天然水晶材质的，每一件都独一无二、价值不菲。”

既然是天然水晶，选材上的考量就很重要。众所周知，天然水晶的开采聚集区在连云港的东海一带，很多水晶收藏者都常年扎根于此。刘野也不例外，他也是大东海每天人头攒动的水晶早市中的一员。记者从刘野这里了解到了现在天然水晶市场的行情，他说：“从现在的原料市场看，天然水晶的开采量越来越少，每次采购原材料都感觉价格水涨船高。但他关注的不是水晶的价格，他要根据天然原材料的形状解理和单体大小套用到鼻烟壶造型的设计上去。这样的出发点使他成为众多采购水晶商人中那个独特的买家。有时造型奇怪或者成色一般的水晶在他眼里却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块“好料”。根据几年的水晶采购经验，他大致把天然水晶原石按照料体大小分为圆柱型、方形、浑圆型和扁长型，这些形态分类直接决定了切割方式，类似于翡翠的后期加工。水晶种类繁多，光从颜色上就分为几大不同种类：有白水晶、粉水晶、紫水晶、茶色水晶等，从矿物质的构成又分为红金石、电气石、阳起石、云母、绿泥石等。这些矿物质形成了绿幽灵、发晶、细丝金线、黑发晶等不同品级的藝术级水晶。还有一种是特殊的“石中石”，意思是在矿物质外部形成了天然水晶包裹体，这样的“石中石”成分复杂，但都是天然形成的。如果能设计出一样作品来必定是独一无二的传奇之作。

刘野作为馆长，长期参与水晶原石采购，采购回的水晶原石要想变为鼻烟壶的壶坯，第一关就要看料如何用，每一块原料都是高价采购，不浪费原料是开料的基本原则。他在采购原石的过程中曾遇到过诸多困难，在内画方面略懂一二的他在水晶采购方面属于行外人。他承认自己走过很多弯路，当初单枪匹马去早市摸索，一个市场走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最早的时候为了一批原料采购，他两个星期都泡在市场上。曾经采购过的众多原石表面上看起来很漂亮，但实际切开后纹路复杂不好处理。最后他发现，个头大的不一定最好，小的反而能出精品。

原料采购回来还要进行打磨雕刻，加工过程也很复杂。最初，团队聘请了一位原石加工的师傅进行掏膛，把内壁掏空，一套基础工序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现在的打磨工序要比从前快多了，有两个资深师傅带着徒弟，采购也有了专业的人手负责。如今好的水晶瓶体的加工工序依然复杂，比如制作外观就要反复推敲。一般一件作品的开发是很系统的，在做壶坯的时候就已经构思好了内壁画什么题材，怎样选景布局。之后在每一个壶内壁上小心施色，创作出惟妙惟肖的图画。壶坯显示出了工艺价值，如同打磨一块玉石。一块原石磨成什么形状、掏膛的程度、口的大小、做工的精细度，每一环节都是影响鼻烟壶品质的关键因素。这些环节都要层层把关，在每道工序做得很流畅的情况下才能把壶交给艺术家，艺术家根据精美的壶坯进行创作。经过精心构图完成内画后再为鼻烟壶配上瓶盖，配盖也很有讲究，盖子有杂石的、翡翠的、玉石的、象牙的、珊瑚的。从传统上来讲，壶盖是一种考究的配饰。弧形和配盖两者的关系也有讲究，高的弧形不能配高盖，低矮的壶型更容易在盖上出彩。但配盖没有特别的规矩，通过大师的审美可以考量一个壶盖的搭配效果。总之要添彩而不是抹杀鼻烟壶的主题效果，有时甚至会出现壶盖比壶体都值钱的情况。

刘野说：“一件成品的创作周期是很长的。从一块毛料经过慢慢打磨变成手掌大小的壶坯需要3～5天的时间。一般的绘画作品也要在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完成，这是一个普通藏品的创作周期。如果是复杂一点的动物题材作品，那么每一根动物的细丝毛发都是细节化的体现。完成一件超写实的作品，往往需要几个月时间。山水题材也是一样道理，要在壶内把生动的内画展现出来，所以说鼻烟壶内画是工艺和美术的结合。一般的内画家创作时间每天只能在3～5个小时，过度劳累反而不利于作品的精细化呈现。”

工艺复杂有传承

内画的创作不单纯是工笔绘画，也要结合天然的纹理和俏色进行“借景”，利用天然的纹理介入到后期创作的画面里面去。刘野在这一环节会和设计团队一起根据原石的形状设计壶体的造型，观察发晶的分布和走势。他强调道：“特别要注意发晶的走势不能是横直的，最好是竖向的，因为这样便于后期创作取景，横发不好取景，会给创作带来很大的困难。”决定壶型和取景之后再进行瓶体加工、磨砂抛光。这样的作品才能称之为传神之作，也正是因为“借景”这一巧夺天工的创作灵感才保证了每一尊壶的独一无二和原创性。在运用传统技法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内画大师往往会根据题材提出对壶坯形体的要求。例如创作传统作品《水浒传一百单八将》时壶坯就不能过小，需要大瓶体承载人物细节。这时细长的壶体就不适合创作多人物的作品，而是需要圆形瓶体进行环绕式创作，因为圆润的壶型有充足的创作空间可以利用。又如山水题材需要定制瓶体款式来呈现。

鼻烟壶作品包含众多传统系列，每个画家都有擅长的风格。闲野斋内画艺术中心会根据师傅画国画的喜好来判断内画创作主攻方向。内画的题材覆盖面很广，有山水、人物、动物、花鸟鱼虫等，现在经过闲野斋的艺术创新，有些内画不仅将水墨画色彩和国画色彩相结合，还加入了油画创作，创造出追求更高艺术效果的创新内画。现在艺术中心所有创作都是为了把内画效果做到最好。

刘野说，鼻烟壶内画永远都不会达到批量生产的水平，业内人士是坚决杜绝量产这一形式出现的。即便是最便宜的定价在几十元的低端产品也是由经过几年悉心学习出徒的初级画师来操刀设计绘制完成。操刀精细设计等级高的师傅起码需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的资历并达到一定艺术修养后方能进行创作。他们的绘画功底都是由内画传承人亲自传授自家的看家技艺，目的就是让内画界的传人在文化上进行传承。说起内画的传承，刘野饶有兴致地介绍起了清朝的叶仲三大师，他是内画界的祖师爷。他定下家规只传叶氏家族后人，后来由于业态的发展需要，从他的两个儿子叶晓峰和叶菶棋开始把内画行当传给外姓人。在鼻烟盛行的年代，鼻烟壶属于上层社会的奢侈品。经过兄弟俩在鼻烟壶画工技艺上的传播，他们一点点打开局面，使更多的人开始有机会学习到内画这门神奇的技艺。

回到今天，经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不断努力发扬，现在鼻烟壶画工技艺已经演变成公开对社会招收学徒。刘野说，他最早开始进行鼻烟壶内画文化遗产传播是由于经常有对内画感兴趣的爱好者登门拜访，专程前来学习。后来通过教材的系统编撰和师资队伍的完善才转为规模式教学。现在他的内画艺术馆又开发出了“非遗进校园”的社会公益活动。由艺术馆出师资和绘画原材料到各大学校里进行授课，同时挖掘有兴趣的“小学徒”。基于公益性质的活动刘野多年来一直坚持，并且不从中牟取利益。他亲口对记者说：“从公益活动方面去传播内画文化是一种有效途径，但学校不同于市场，对于孩子们的兴趣培养绝不能往钱上使劲儿。”他还专门为公益活动开发了专用的工具套装。说到这里刘野拿出了他亲手设计的文创套装，其中包含了两把毛坯壶和几根型号不一的狼毫弯钩内画笔。他笑着说：“这样一套基础工具套装，不知走进了多少学校及社区活动。”除此之外，他更想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他的传播对内画产生了兴趣并坚持学习下来。他做这些其实就是在为“非遗”传承的启蒙而努力。刘野骄傲地说：“很多学校现在都对文化传承教育很重视，在国家提倡文化兴邦的新时代，确实能让更多的人对内画技艺产生兴趣。经过内画艺术馆画师的耐心指导，孩子们都能初步了解内画的笔法，在基础构图后加上馆里画师的专业指点，能够做到在一节课中完成一个指定内容。”刘野的团队也会根据不同的团体选择不同的内容，小朋友除了基本的儿童画、卡通人物，也会画一些绿叶配花朵、向日癸等難度稍高的作品，因为花瓣等简单画法更易于初学者接受。在针对成人团体的题材选择上有自然景物和抽象画的主题，教学模式也由画师示范变为在白板上勾勒出草图，告诉人们怎样执笔按步骤画到瓶内去。虽然画出来很有难度，但完成作品时所有人都很有成就感。这样的活动连京派内画大师刘守本都经常参加，起到了垂范作用，他曾经代表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门类在APEC会议上为各国领导人展示内画魅力。

刘野说：“现在做很多普及化的产品利润并不高，但这不重要，把内画匠人组织起来传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之所以要把内画推向市场，是因为进行商品化营销就是要让内画画师有一定的经济来源，没有买卖就谈不上传承。手艺人也需要稳定的生活和相当的收入维持生计，如何能达到更好的传承效果就需要他在营销上不断努力，去创造出更高的利润来满足艺术家，让他们有信心、不改行。

据刘野介绍，前两年他曾经见到内画界人才队伍出现断崖式的下跌。通过他的努力加上市场行情转好令他逐渐有了信心。他说：“在过去的几年里，文化市场特别是‘非遗传统手工艺一直被人们忽视，并不像玉石字画那般受人追捧。内画作为其中一枝独秀更是小众板块，但鼻烟壶内画是艺术价值和工艺价值共同的载体。”

创业路上苦探寻

刘野作为闲野斋内画艺术馆的创始人，此前一直在故宫文化创意商品团队任职。故宫文创商品如今已经名扬四海，得到了诸多社会好评，这些都是公司化运营团队努力的结果。故宫文创纪念品从制作到设计都有刘野的亲自参与，这对后来他的市场感知能力和艺术品鉴赏能力都有很大帮助。对于故宫文创团队，他非常有感情，如今他仍然和故宫保持着合作，在故宫的商品区里一直有鼻烟壶的作品在展示售卖。由于在故宫工作过，刘野对内画技艺一直很感兴趣。他在工作过程中结识了很多内画艺术家，也了解到整个行业处在下滑的状态。刘野回忆道，他最早接触内画传人是在故宫珍宝馆里举办的一次内画艺术展上，后来在午门城楼上又办过一次鼻烟壶展。两次展览“非遗”传承人都悉数到场，他因此先后两次与传承人见面，有幸结识了这群有着深厚绘画功底的内画大师们。对于商业合作，他没有清晰的概念，起初只是在故宫租用场地进行简单的销售，后来经过不断摸索形成了闲野斋这个自有品牌，又经过日积月累不断努力才运作到了现在的规模。

鼻烟壶内画艺术其实和其他艺术品的下滑趋势是一样的，他之所以能对内画艺术现状如此了解，还决定用后半生去专注内画艺术，是因为这不仅来自个人的喜爱，还来自于对内画传承的责任感。他清楚内画艺人都有自己的绝活和看家本事，但他也发现这些手艺人并不懂得经营自己。刘野说：“让这些手艺人在瓶子里创作出精美的画面来没有问题，可包装推销这些艺术品对于艺术家们就很难。艺术家都有内敛的一面和桀骜的个性，这些是我欣赏的也是担心的。我在了解了这些艺术家后又冷静地审视了自己，在故宫文创团队积累的这些经验，像商品设计和销售这部分还是我最在行的事情。鼻烟壶作为艺术品有独特的地方，是文化元素的载体，只是没有人去发掘出它的闪光点。随着近些年传统文化市场的兴起，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去为文化买单。”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内画艺术馆内始终人流不断，刘野向记者介绍道：“展示中心的面积比较大，楼上被他规划为‘非遗教室，除了展示中心还有鼻烟壶直营店。”刘野是对艺术比较痴迷的人，年轻时来北京闯荡也辗转换了几次工作，在旅游行业、销售行业都做过，最后到了故宫就开始经营起文创产品来。他感慨道：“什么手艺传下来都不容易，在五六年前我决定开始宣传内画技艺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把这条路走下去。起初我对艺术创作团队的管理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艺术家们的个性是最需要尊重的，我始终努力给他们提供好的环境。如今看来，闲野斋内画艺术还是一点点呈现出向上的趋势，看来当年的决心还是正确的。”

投资市场有前景

当记者问起当前鼻烟壶收藏市场行情时，刘野说：“在闲野斋的高端产品线上，买家都是收藏级客户。作品单价一般达到几万甚至十几万元。这些收藏者能够认识到艺术品的价值所在。从市场表现看，定位在几千元的作品比较好销售。如果创作独特、功力深厚的产品定在几万元也可能被市场广泛认可。”刘野还说：“最近几年艺术中心经常会有收藏家来光顾，北京的鼻烟壶收藏人群众多。另外海外客户也常来，其中台湾的收藏家居多，藏家表示好的作品现在入手，将来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例如青花瓷片的挖掘再创作，就历经了低谷到高峰期的过程。”

鼻烟壶市场与人们的审美和修养休戚相关，在北京专门做鼻烟壶的团体很少，再过几十年这门技艺很可能消亡、后继无人。刘野冲在脑门上的第一感觉就是要发掘出内画艺术价值，把这项可以把玩在掌中的艺术品传播出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结合艺术品市场的不断发展，现在工作终于有了起色。刘野透露，目前高端产品占销售的30%左右，高端产品都会配有宝石鉴定证书。中端市场的销售额就更大，高端市场的崛起凸显出了单体作品的艺术价值。为了普及市场，闲野斋也在开发低端文创市场，现场独立创作空间就是针对低端个性化市场的服务。在产品创新方面，闲野斋从鼻煙壶单品类的创作逐渐拓展为更能走近生活的产品，如笔筒、水杯、酒杯、茶具、酒瓶，目前内画酒瓶正在和一些酒厂进行合作。针对年轻人市场，闲野斋创作了时尚题材和LOGO的挂坠，同时也在大型摆件上进行创新；针对有特殊要求的客户，闲野斋拓展私人定制服务。刘野说：“内画中有一个门类是肖像画，肖像画的内画是难度最大的，但有很大的消费群体，目前都是内画能够表现的。”

谈到未来市场的拓展，刘野说：“内画资源有限，不能无限复制下去，目前还是要扎实地把北京这个文化根基深厚的市场做牢固，所以产量并不高。天然水晶原石用一块少一块，钛金水晶都已经按克采购，由于水晶价格上涨迅猛，成本非常高，目前原料还得亲自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