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刘诚龙

河北省邢台市宁晋五中的郭现蕊老师，每周有28节课，她又身患腰椎间盘突出症，即使腰痛难忍，她也一节课不落，为了缓解疼痛，她索性跪在椅子上上课。郭老师的跪姿，让网友惊讶，纷纷赞她是“最美老师”。郭老师却不以为然：“有人问我是什么力量支撑自己，我说是学生。”又补充说：“真要倒也要倒在讲台上。”

郭老师的敬业精神感动着我，不知道有没有感动你？当我把郭老师捧到道德的制高点，他人是否会不爽？他人站得高，显得我身价低，鹤立鸡群，鸡群自然不爽。安徒生童话《从丑小鸭到白天鹅》说的正是此中情形，我们都是丑小鸭，你却是只白天鹅，那就赶走你。有些人也不是因为你是白天鹅，他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意在反“对”。网上愤青不少，他不晓得为什么要反“对”，他只是觉得反“对”很过瘾，蛮招人来高声“臣附议”。一段时间来，讽刺崇高，嘲弄英雄，喙啄榜样，恶搞典型，让我等真不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郭老师跪着教学的视频出来，点赞的自然不少，“差评”的我也见了好几个：作秀吧！好表现！倒吧，死在讲台上，谁叫你将自残当自高。

“让一个教师每周上20多节课，带病而至跪在椅子上教学，这是不人性的。”这个“差评”我赞同，我知道这兄弟意思，如果人可以不高尚，就不必让人去高尚。高尚与平常，我也宁可选择平常。平常就是，工作条件日常，干活环境寻常，身体状态正常，不用带病，不用跪着，不用“感动中国”，跟多数老师一样，按时上课，照常教学，那才是社会与生活的常态。

我们知道平常，不可恶，不可讽，不可讥笑，平常也有价值，社会越是按照平常与日常来设计，这个社会就越和谐，反之，这个社会就越可疑。比如郭老师教学，学校如果能让带病教师走下讲台，保护身体，越是替教师提供这样的境遇，让教师不主动地与不被动地去“不高尚”，这个社会便更人性化。这个道理不好懂吗？比如，不把治安抓好，讓众多良家妇女都“宣付国史馆”变牌坊烈女，那么这个社会下端的，是下流的，低劣的，恶劣的。把社会治理好，让高居封神榜的牌坊烈女成为畅行夜间巷的良家妇女，这个社会才是人人向往的。

平常也是一种权力。我不要这高，我不要这誉，我不要这么多赞，我就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我腰椎疼得真受不了了，我要求学校给我换个岗，给我批个假，如果郭老师为自己争取这个权力，我并不认为郭老师是逃兵，不认为郭老师是孬种，不认为这是郭老师对学生对教学的不负责任。她有“平常”的权力。

如同平常是一种价值和权力，高尚也是一种价值和权力。我觉得社会为每一个人设置平常生活，是一种伟大；但无论社会再怎么伟大，再怎么完善，都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安处平常，总得让少数人站上高位，给我们一个仰视的高度。一列火车开过来，小孩闲坐在铁轨上，水牛受惊横过铁轨去，你不准戴碧荣做戴碧荣，你不准欧阳海当欧阳海？你可以不准阿Q离开土谷祠去革命，你应该容许雷锋“坐车一千里，好事做上一火车”。这个社会不安宁，不平静，世界是躁动的，更直接点说，这时代还有不安的因素，局部还有战争，你有权力躲在后面，不出来见义勇为，当匹夫；他也有权力挺身而出，义愤填膺，贡献血性，当勇夫。放眼全球，你觉得这个社会能缺少英雄吗？英雄不是让我们来嘲讽的，英雄是让我们来礼赞的。

回到郭老师事件，郭老师腰疼，她可以打退堂鼓，退下来保养身体，没谁觉得她有什么不对。然则作为一个高三老师，由她将学生带到毕业，继续带着小病带领学生冲刺一段路，也许是最佳人选，谁比她更对学生知根知底？当前，高三是一个知识改变命运的战场，让另外一个老师顶上去，等于是战事正酣临阵换将，如此，对学生学习是有影响的。郭老师克制住身体疼痛，“我喜欢在学生们中间，但站时间长了，腰疼难挨，只能跪在椅子上继续讲，撑起上身，保持挺拔仪态，这样学生发现不了我是跪着的。”其负责态度，其克己精神，其高位站姿，其奉人情怀，是这个时代也是任何一个社会所需要的。

社会有上中下的社会，人有上中下的人。社会与人，其上其下，各有一套相辅相成的评价系统，人将社会设置得越平常，这个社会就越可能走向高尚；社会为人设置得越高尚，这个社会反而容易往下滑。人与社会却不一样，人处下端之世，能够自站高位，走向高尚；人处高尚之世，容易自甘堕落，滑入下端。只要有人，便有高尚，便有平常，便有卑鄙。这三者当中，前两者都是可以发放通行证的，高尚者可以给他发放高尚的通行证，他要高尚你怎么能不准他呢？那是他的价值，也是他的权力；正如你不愿高尚，你只想平常，那也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对你非议；但是，对卑鄙就不能有半点宽容，不可轻给卑鄙发放通行证，只能将其一棍子打死。

高尚是高尚者的励志语，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如果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明白，你是否理解？我们可以让高尚成为高尚者的墓志铭。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