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足球的春天

肖恩·格里高利 谢廖沙

冰岛成为了世界足坛的新生力量。这匹黑马是如何杀出重围，迎来春天的？

冰岛是一个对足球狂热的国度，现在，冰岛足球队的希望都压在了汉纳斯·托尔·哈尔多松的身上。5月底，一个凉爽的早晨，这位冰岛足球队的守门员戴上足球手套，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截断梅西踢来的球，而是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一个小男孩的肩膀。这里是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一家幼儿园，那个小男孩穿着冰岛足球队的队服，脸上画着冰岛国旗的图案。哈尔多松让小男孩往右边移动一点，接着，他快步走向教室，脱下鞋子——即使是足球明星，到了幼儿园教室也要脱鞋——回看录像。这一遍，拍摄的效果更好了。

4年前，哈尔多松还是全职导演。后来，他和国家足球队签约，成了职业足球运动员。可口可乐公司在冰岛寻找世界杯商业宣传片导演的时候，看中了哈尔多松。冰岛只有35万人口，比德克萨斯州科波斯克尔斯蒂市的人口多一点，是人口最少的晋级世界杯的国家。

“算是冰岛队的特色了。”哈尔多松坦陈。其他国家的足球队队员，有些也有兼职工作，但是没有一支一流球队能和冰岛队一样。冰岛队教练同时还是牙医，足球队后卫同时也是盐商的送货员。冰岛队的昵称是“我们的男孩”。在一个这么小的国家里，每个人都非常重要。

所以，即使还有3周就要参加最重要的世界级比赛了，哈尔多松还在哄着一群6岁的小孩拍摄宣传片，镜头的顺序是击鼓，片刻沉默，爆发欢呼。“谁嗓门最高？”哈尔多松对着一群嬉笑着的冰岛小孩喊，“谁敲鼓敲得最响？”

2016年欧洲杯期间，这部宣传片火了起来，冰岛男子足球队也第一次跻身1/4决赛。冰岛队在欧洲杯上的表现惊艳世界，他们和葡萄牙队抗衡，让英国队也不敢小觑。20年蓄势待发，冰岛建设了可供全民使用的全新平价运动设施，并培养了几百名善于教学的青年足球教练。受益于这项全民运动计划，冰岛国家队的球员在球场上表现优异。尽管世界顶尖职业球队中的冰岛球员相对较少，但是冰岛队耐心和团结的精神却是排名更高的队伍的榜样。

冰岛在足球事业上投入多，历来又不被看好，所以，今年冰岛首次晋级世界杯，全世界人民都在期待他们的表现。6月16日，冰岛队在莫斯科的球场上对阵阿根廷队。阿根廷主帅迭戈·马拉多纳说，冰岛有机会击败世界杯两度冠军得主。“天啊，”哈尔多松在手机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说，“马拉多纳担心他们赢不了我们。”

以往，人们对冰岛的印象就是Instagram上的冰川和火山风景照片，或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深受打击的国家。世界杯给了冰岛展示自我的机会。两年前夏季的欧洲杯上，冰岛与英国对决时，比赛的收视率达到了99.8%，当然，这也给了球队队员莫大的压力。

“我们不能完全根据体育竞技成绩评判一个国家的实力，”冰岛总统古德尼·约翰内松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话虽如此，在全球化的大环境下，冰岛这样的小国家能向自己的国民，还有整个世界证明它可以與大国同台竞技，对我们来说，仍然意义重大。”

10年前输给法罗群岛和列支敦士登等小国的冰岛，如今是怎样晋级世界杯的？让我们到雷克雅未克郊外的贝雷达比力克运动俱乐部去一探究竟。一个潮湿的早上，100个孩子在冰岛的室内大足球场训练，持有职业资格的教练在旁指导监督。2000年左右，冰岛政府开始在郊区建设这样的室内运动设施，这样一来，孩子们在坏天气里也可以运动了。

其中一组儿童正在绕锥形障碍物运球，他们的教练在侧面和他们快速横向传球。另一组儿童正在打比赛，教练在旁边一言不发。让孩子们尽兴比赛，也是一种教学策略。“应该让他们尽情表现。”青少年足球教练哈康·斯维里松说，他以前是数学老师。

世界杯冰岛足球队中有4名队员曾经在贝雷达比力克俱乐部的室内球场训练，这个球场2002年投入使用。过去20年来，冰岛为培养种子选手，建设了13个室内球场，让足球成为了一项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的运动，冰岛的足球水平也因此突飞猛进。

在世界各地，足球的市场都很广阔。冰岛把从足球事业中聚集的财富，更多地投入到普及足球的工作中，而不是一味地补贴给球员。冰岛用出售电视播放权获得的资金，建设了150个小型人造草坪球场，其中很多临近学校的球场装备了加热系统，可以融化地面上的积雪。孩子们随时都可以到球场上玩。“有时候觉得，我这么支持建球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玩。”冰岛队的前锋乔恩·达迪·博德瓦森说，他在冰岛首都东南方向车程45分钟的塞尔福斯镇长大，那个小镇有7000人口，“和同学们一起踢球，是少年时能接受的最好的培养之一。”

免费使用训练设施和专业教练指导造就了冰岛足球优异的成绩。15年前，冰岛还没有持有欧洲足联A类或B类执教资格的教练。而现在，冰岛已经有716名持证教练了。持证教练人数10年增长87%，5年增长27%。更值得一提的是，专业指导已经全面普及，而不是只留给最有天赋或是最有钱的人。

在冰岛，人人都可以加入当地的运动俱乐部。俱乐部会聘请精英教练，年费平均600美元。当地政府补贴1/3到一半的费用，并负责购置训练设施，俱乐部运营者负责聘请教练。一些教练全职工作，另一些是兼职，他们通常有其他的工作，例如教师、IT工程师、门房、采购经理等等。俱乐部模式正在逐步淘汰自愿做教练的家长，因为他们没有执教资格，也无法正确评估自己孩子的能力。美国的少年足球训练就得到了一次教训——青少年选手付费训练，家长们在旁边大吼大叫，指手画脚，正因如此，美国32年来第一次没有晋级世界杯。

冰岛全民运动的回报不仅仅是晋级世界杯。研究证明，青少年参与团队运动不仅有利于提高学习成绩和自信心，而且可以降低童年时期抽烟喝酒的概率。冰岛青少年的团队训练参与率从上世纪90年代初到现在，增长了一倍。“积极参加团队运动的青少年更健康，”卡达巴尔市体育娱乐事业负责人卡利·约森说，“不只是身体更健康，而且心理也更健康，社交能力更优秀。投入总会有回报的。”现在，卡达巴尔市正在建设室内足球场，预计投入资金4000万美元。

同时，冰岛发展职业球员的方式更稳健和理智。冰岛没有全封闭训练的职业球队，所以青少年球员不需要在很小的年纪就进入专业体校训练，承受高强度的训练压力。各地的运动俱乐部都有多种运动项目可供选择，大多数孩子都会尝试几种不同的运动，十四五岁的时候再决定重点训练哪个项目。在运动俱乐部里，篮球、手球和足球一样受欢迎。同时训练不同的项目可以激发孩子们的运动潜能，也更有助于国家体育事业发展。

不过，冰岛的体育文化也不完全遵循平等主义。顶尖球员一个个地离开家乡，和国外的职业球队签约，在国外施展才华。他们一般选择去丹麦、挪威、瑞典等国家。“我们的球员更职业化了，但是没有过度的职业化。”冰岛大学社会学家维达·荷杜臣说，他2017年出版了《冰岛体育：小国家怎样获得国际上的成功》。

冰岛近些年来完善了全民足球的培养体系，冰岛足联2011年聘请了拉斯·拉格贝克教练。拉斯作为国家队教练，曾两次带领瑞典，一次带领尼日利亚晋级世界杯。拉斯很快就赢得了冰岛队的爱戴，他挖掘了这个国家的好苗子。两年后，冰岛因为一次季后赛失利，与2014年世界杯失之交臂。2016年欧洲杯小组赛上，冰岛队逼平了由克里斯提亚诺·罗纳尔多率领的总冠军葡萄牙队，在淘汰赛上，震惊英国队，获得1/4决赛资格。“欧洲杯历史上最令人惊讶的局势之一。”国际足联时任足球先生、福克斯体育频道评论员洛塔尔·马特乌斯说。

欧洲杯之后，拉斯·拉格贝克对冰岛队空前的成功表示满意，并把教练的任务交给他以前的助理海米尔·霍尔格里姆森。海米尔·霍尔格里姆森是冰岛南海岸韦斯特曼纳群岛的牙医，同时也是当地运动俱乐部男子、女子和青少年足球队的教练。霍尔格里姆森应该是唯一一个出现在高露洁牙膏官方微博上的世界级足球教练了。他平易近人，深受爱戴。“在足球教练的圈子里，经常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面临着失业，”霍尔格里姆森说，“不过，这些我都没担心过。”

霍尔格里姆森带领冰岛晋级世界杯，也承载了人们的期待。但是他依然保持着自己朴素的作风。5月初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他宣布23名出征世界杯的球员名单。第一个提问的人，问他为什么某个守门员没有在名单之列。不过，这位提问者并不是媒体代表，而是那位守门员的岳父。

为了获得冰岛人的支持，霍尔格里姆森2011年加入球队的时候，就保证每次冰岛主场比赛前，与冰岛队球迷代表见面，与他们分享比赛的首发阵容和战略见解。球迷俱乐部的名字叫“托尔凡”，翻译过来就是“第12人”。

虽然霍尔格里姆森已经率领冰岛队进入世界杯，但是他还是会遵守诺言，赛前和球迷们在酒吧见面。“为我们唱歌，或是穿我们球衫的球迷，都会得到一些特别待遇。”他说。几百名球迷聚集在霍尔格里姆森周围，他们很多人会在酒吧待很长时间，喝酒娱乐，但是当霍尔格里姆森上台讲话的时候，他们都会保持安静。

霍尔格里姆森对冰岛球迷忠诚，所以赢得了球迷们一如既往的支持。2016年法国欧洲杯，冰岛人买了2.7万张票——相当于8%的冰岛人口。去俄罗斯的旅途更长，因此观众减少，但是人们制作了加油视频。球迷俱乐部的财务负责人说：“上次，罗纳尔多是个不错的开胃菜，这次，梅西才是大餐。”

这可不是为了鼓励球员们而吹牛。马拉多纳并不是唯一一个称冰岛为“黑马”的老将。马特乌斯预言称，冰岛会在小组赛上出线，进入淘汰赛。“冰岛将让我们看到奇迹。”他说。

欧洲杯上，罗纳尔多说冰岛的战略是故意有所保留。其实不然，冰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的实力。“如果我们采取西班牙队的战略战术，”霍尔格里姆森说，“那么我们的模仿只会显得拙劣。”

所以，冰岛无论在什么比赛中，都坚持自己的战术计划。在对方后方进攻容易失误，不如努力练习发定位球，才有机会表现得更好，例如发角球或是发界外球。他们都期待技术过人的中场吉尔维·西古德森能有精彩表现。西古德森是英超联赛爱华顿队花5800万美元从另一个俱乐部买来的。“有人说足球比赛中买卖球员无聊透顶，”冰岛队后卫阿里·弗雷·斯库拉松说，“但是对我们来说很适用。”

随着冰岛不断击败世界杯强队，他们赢得了更多的球迷支持。3亿多美国人都知道美国没有晋级世界杯。冰岛希望美国球迷也能为“我们的男孩”加油。“美国人希望不被看好的队伍能够奇迹反超，他们的一些电影中就体现出这样的情结，比如《巨鸭奇兵》。”冰島队后卫博克·马尔·萨瓦尔松说，即使在赛季，他也利用一部分时间为一个盐商送盐。

冰岛奇迹也足以拍成一部电影了。而且，他们的球队里就有一名导演。“我们的队伍有很多可爱之处，”哈尔多松说，以前是导演的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世界级足球守门员，“我们没有什么大明星，我们踢球是因为我们热爱足球，我们热爱自己的国家。你可以感觉到，我们给球迷们带来的欢乐，是多么纯粹。这就是足球最吸引人的地方。”哈尔多松穿上鞋，离开了幼儿园教室。

虽然6月27日冰岛队告负克罗地亚队宣告其止步于小组赛，但冰岛足球队已经在世界杯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译自美国《时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