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新港币,与茶

2018-08-29 02:06曾园
南都周刊 2018年8期
关键词:渣打港币下午茶

曾园

2018年7月25日,香港金管局及三家发钞行(渣打、汇丰、中银)推出了2018版香港新钞票系列。港币发行都有主题,有的寓意历久弥新。汇丰的狮子在不同币值的港币中,缓缓转头,既有发币机构的庄重,也暗示了香港经济的活力。

但这次的新港币有点意思,中银、渣打、汇丰第一次用了5个同样的主题——国际金融中心、香港地质公园、粤剧、香港蝴蝶,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饮茶”。

渣打的20元是一家人齐齐整整饮茶,吃点心,中银20元图案是以一枚弯曲的茶叶包裹茶壶、茶具及点心。这张港币还在内地紫砂壶圈内引起了一阵骚动,《新版20元港币的背面图案竟然是紫砂壶?!》《为紫砂点赞,为紫砂与茶文化流行趨势点赞!》这类标题应该是表达了他们的雀跃之情。

好在紫砂圈是一群极具理性的人组成的圈子。一位机敏的紫砂爱好者给香港金管局写了邮件,第二天就收到金管局公众查询服务组主任的回信,清楚说明那是一把“瓷器茶壶”,而非紫砂壶。其实,只要找到高解像度图片,就会发现茶壶的高亮度反光来自瓷器,与紫砂壶的包浆的反光是不一样的。

经过这一幕短暂的悲喜剧,新港币得到了很好的传播。不过,茶与香港的老话题也应该认真审视一番。香港经历了与内地不一样的历史,因而保留了不同的传统文化,茶是其中之一。除了内地人耳熟能详的那些名茶外,香港人还嗜好饮用六安篮茶、六安骨、六堡这类内地人连名字都不熟的茶。

香港人爱茶,但“饮早茶”的态度如美食家欧阳应霁所说:“有茶喝茶,喝完也就完事忘情。”从台湾过来的董桥,在这个“没有艾略特、没有胡适之、没有周作人的香港”喝下午茶,总觉得在“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对茶人来说,这种三心二意的茶客是不可原谅的吧。

真正的香港观察大师梁秉钧,精确写出了香港人喝茶的状况:“街头的大排档/从日常的炉灶上累积情理与世故/混和了日常的八卦与通达,勤奋又带点/散漫的……那些说不清楚的味道。”

内地人熟悉的,是张爱玲写的香港茶。她写过一篇小说叫《茉莉香片》,是这样开头的:“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苦”、“华美”、“悲哀”这一些词汇,就这样组成了读者对香港与茶的感觉,包括观感与口感。

她写的《倾城之恋》也发生在香港。范柳原觉得玻璃杯里的茶叶像“马来森林”,而白流苏眼里,“只见杯里的残茶向一边倾过来,绿色的茶叶粘在玻璃上,横斜有致,迎着光,看上去像一棵翠生生的芭蕉。底下堆积着的茶叶,盘结错杂,就像没膝的蔓草与蓬蒿。”美则美矣,但与香港茶无关。倒不是说张爱玲不懂茶,周瘦鹃去过张家喝茶,对张家的茶具、点心有过描述:“这一个茶会,并无别客,只有她们姑侄俩和我一人,茶是牛酪红茶,点心是甜咸俱备的西点,十分精美,连茶杯与碟箸也都是十分精美的。”

其实,张爱玲在港大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是真爱茶的。1938年,广州沦陷,岭南大学学生陈香梅跟着搬迁的学校去香港。在香港大学上课,课余在港大附近的茶寮喝茶。她在回忆录中反复写记忆中的茶会:“香港大学的茶室,那纯粹是为了招待教授与学生们而设,每个下午差不多总是客满,没事时大家在谈天说地,考试时,许多人就在那儿下功夫,无论阴晴雨晦,喝一杯下午茶似乎是必定的课题。我之喜欢喝下午茶,可说是在岭南读书时开始。”

陈香梅后半生在美国度过,在纽约的泛美大楼的“云天阁”,面临窗外将逝的夕阳,她想的是喝一杯浓茶,一小杯浓茶,像请她喝过茶的吴教授泥壶中的茶。“可是‘云天阁有最名贵的瓷壶,镶了金边的茶杯,但那茶叶,是放在纸包里的茶叶——最煞风景的品茶方式。”

是的,港币上那朴实的白瓷壶泡的,往往是上等普洱。

在香港,英式下午茶与港式早茶永远在竞争之中,100多年没有稍歇,陈香梅明白说出自己的看法,“说到喝茶所用的茶具,我以为中国的茶杯最有韵致,最合于泡茶之用。说到外国人,在茶里放奶油,放糖,那就完全失去了喝茶的意义了。”

我服膺的是香港茶人叶惠民的说法,香港人劳碌“搏到尽”,身心盼望获得平衡。茶能清心涤烦,香港人走出茶坊后,总能感觉精神振奋。这个说法与港币的寓意完全贴合,我觉得就是港币的正面与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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