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我的前尘旧事

2018-09-11 02:21施秀娟
南方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桂林

施秀娟

从上海到桂林

黄浦江

我永远的思念

爷娘的坟冢

在浦东的艾草中

向大西南大西北遥望

再见了,霓虹灯闪亮的外滩

支内、支边、建设三线

上海人奔向四面八方

1969年10月,沪上。“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20周年”的标语随处可见。普天欢庆、盛大的“十一”彩车游行记忆犹新;耳朵里载歌载舞、喧天的锣鼓还没有静下来;闭着眼,似乎还能看到火树银花的焰火,把外滩的夜点缀得流光溢彩。

这时,我家要告别上海,去祖国遥远的南疆。

父亲被单位选派支援边疆,名字上了光荣榜。那年,支边是不容推辞的任务。父母做出了一个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去广西桂林,把我哥哥留在上海。像许多支边人家一样,舍不下故土家园,做了叶落归根的安排:把长子留下,留住我们的根。哥哥只有十二岁,母亲有太多的放不下。临出发,她说服父亲改变主意,带上哥哥。把位于外滩附近的老屋匆匆卖了,全家一起登上了南行的列车。

记得在火车站,像煞了电影中的生离死别。

“呜——!”火车汽笛响了。父亲紧紧握住大伯的手:“勿要紧,啥地方的黄土不埋人?儿子我还是带走了。往后清明节,侬到浦东给爷娘扫墓,千万替我拜一拜。”

隔壁座位,同去广西的徐家人,拥着留在上海的十五岁长子,泣不成声。列车员再三催促,那瘦瘦单单的少年,才红肿着眼睛磨磨蹭蹭下了车,“儿子—一啊—一”徐家姆妈立刻撕心裂肺般号哭起来。

“呜——!”再次鸣笛,火车徐徐开动。妈妈紧紧搂着我,哽咽着:“囡囡啊,阿拉离开上海了!”一颗热泪滴在我的脸上。我挣出妈妈的怀抱,伸头往窗外一看,嘿,好一片手臂的森林。

无数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握住了站台上的手。手们,盘根错节,难以分开。

“呜——齐嚓——齐嚓——”,火车在人堆里艰难地挤出一条缝,缓缓驶离上海站。送行的人群骚动了,站台上很多人追着火车跑。

“再——会——了!”

“保—一重—一啊!”

“来——信!”

无情的车轮“齐嚓齐嚓”,越转越快。那些相握的手,无奈地分开了,还招着摇着,挥动依依不舍的深情。

伯父的身影越来越小,他还在招手。人群、树木、高楼大厦纷纷后退。火车,越开越快。上海,远远地落在了身后,留在我童年里。

渐渐地,车窗外景色变了,出现了农田。车厢内,有人啜泣,有人劝慰,吴侬软语,都是举家南迁、支援三线建设的上海人。

“咔嚓——咔嚓——”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音,单调而有规律地重复着,不知过了多久,慢慢淡去了离别的伤感,大人们开始讨论国家大事。谈“九大”,谈未来的接班人,谈上海的未来。父亲和一个叔叔热烈讨论中苏之战会不会打响。我好像听明白了,那么多人去大西南和大西北,是“苏修”和“美帝”逼的,它们可能偷袭我国,空袭的主要目标是北京、上海等发达地区。搞三线建设,是国防战略需要,也为中国工业发展做合理布局。

列车广播室开始播放革命歌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祖国要我守边卡,翻山越岭去巡逻,敌人侵犯决不让!……”

也许是受高亢的革命歌曲影响,父亲们慷慨激昂,分析苏联在我国边境屯兵百万、讨论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后的形势;母亲们交流西南气候风物、服饰衣着知识;孩子们东游西闯,兴奋异常。我们这些上海囡囡对陌生的西南充满了向往,尤其是大山。但谁也无法描述山的模样,哥哥说:“听说桂林的山很美,如豫园的盆景。”我立刻涌起不切实际的想法,脱口而出:“我要一座,放在桌上!”

热烈憧憬中,第二天深夜,桂林站到了!火车放下我们几家人后,继续向南驶去,消失在夜色中,其他小朋友和他们父母去贵州和云南。

下了车,睡眼惺忪的我,看见四周影影绰绰,黑压压的,全是山。内心有点怯,老老实实跟着大人,走在陌生天地里。

当夜,住进了桂林饭店。一进房间,我和姐姐就兴奋大叫“哇,蘑菇!老大的蘑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声中,我俩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圆顶蚊帐,当了一回“蘑菇仙子”。第一次在蚊帳里睡觉,别提多新鲜了。

早上醒来,窗外的桂花树上,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向我道早安。秋天的桂林,飘着桂花的香气,馥郁甜美。后来才知道,“桂林”,就是桂花树成林的地方。

凭窗而立,外面是新奇的世界。这才看清山的真面目。山,那么高,那么大。“放一座在我的桌上”是多么不切实际啊。

近旁的山,树木葱茏,绿意盎然。有一座山上,还有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比城隍庙的假山好看多了。远处的山,像吴淞口涌动的海潮,后浪追赶前浪。更远的地方,山在天边绵延无尽,像衣服上别致的月牙花边,错落有致,生动有趣。

这时,爸爸从外面进来,带回一只硕大的枕头粽子,足有一尺长。妈妈去服务台借了刀,切割粽子。惊喜中全家饱餐了一顿,好美味的广西粽子啊!糯米里面有绿豆、板栗、荔浦芋和五花肉,香喷喷的。

这天,托运的行李、家具都还没到。我们在街市里随意走走。

1969年的桂林市区,空气清新,没有高楼,街面很窄,很干净。街上行人,衣着朴素、整洁,表情友善。遇到我们问路,都热心作答。

桂林是一座小城,“南北一条街,东西一座桥”。主街道中山路从南到北贯穿市区,阳桥头的“七三”百货大楼高三层,是桂林最繁华的商场,卖服装、日用百货,也卖钟表、五金家电。花色品种不多,但种类齐全,小到手绢、暗扣、钩针、绣花线、织毛衣的针,大到收音机、三五牌台钟、上海牌手表、永久和凤凰自行车(凭购物券),应有尽有。

爸爸对妈妈说:“这是桂林的南京路啊!相当于上海的永安百货大楼。”妈妈回答:“是啊,并不是传说中的一无所有啊!”看到柜台里陈列的缝纫机时,爸爸妈妈脸色不太好看,都有点激动。因为离开上海前,爸爸被“朋友”忽悠,先因为“托运不便”贱卖了自家八成新的缝纫机,然后又听说桂林是“蛮荒之地,没有商品卖”,只能以不菲的价格购买“朋友”家老掉牙的飞马牌缝纫机。

出了“七三”百货大楼,不一会儿就到了市中心十字街,即中山路和解放路交会处,车水马龙,人流密集。南宋《静江府城池图》标注了这个十字路口,七百多年前它就存在了,历史悠久。

十字街西南角是邮局,爸爸进去买了一版8分邮票和一扎信封,还问了卖邮票的邮递员,“桂林寄往上海的信多少天可以到?”人家回答一个星期。妈妈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么久啊!真远啊!”,接着就催促爸爸快点写信,爸爸说安顿下来,会先写绐外公外婆和伯伯。

哥哥和姐姐已经过了马路,爸爸妈妈牵着我赶紧跟上,参观了位于十字街西北角的古色古香的桂剧院。戏台上有两三个演员在排练,用听不懂的桂林话念对白。哥哥信心满满地说:“桂剧和沪剧一样,蛮好听的。我很快就能学会桂林话,下个月来看戏。”

十字街东北角,是桂林电影院,正在放映的片子,除了革命样板戏《红灯记》,还有电影《英雄儿女》《奇袭》《南征北战》和《地道战》。

电影院对面东南角是北方饭店,走过马路一看,主要卖包子馒头饺子等北方食品,也有桂林米粉。哥哥上前问了价格:素粉8分一碗,肉粉1毛2分。门边那张方桌,一个叔叔在吃米粉,看上去味道不错,雪白的米粉上,撒着油炸黄豆,点缀着绿色葱花。如果不是肚子里粽子没消化,真想来一碗。

十字街往东走,解放东路上比较大的去处是工人文化官,望进去,有人在拉京胡,唱京剧,仔细听是《红灯记》李玉和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不远处,树荫里有几个人在下棋。

在马路右边人行道上继续往东,一路都见桂花树,树冠不高大,但开着桂花,很香。树影里往路左边望去,看见好像有个古城门,爸爸问了路人,说是靖江王城,里面有座山,还有个大学,广西师院。我们决定先去看漓江,回头再参观王城。

走走停停,一家人来到解放桥,清澈的漓江款款流过。解放桥左边的江边有一座好看的伏波山,右边的山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我们同时惊呼:“大象!啊!大象!河里有一头大象!”

象鼻山酷似一头正在饮水的大象。后来听了桂林山水的传说,才知道古时候它从远方来,留恋美景,化作了石头,永远沉醉在漓江中了。

看见象鼻山的这一刻,我爱上了桂林。

这时,一只小小竹排穿过象鼻山,朝解放桥这边划来。靠近訾洲,渔夫把两只鱼鹰赶下水。不一会儿,它们各自叼起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鱼儿。我和姐姐拍手欢呼:“鸭子!鸭子!鸭子捉到鱼了!”哥哥却说:“好像不是鸭子。书上看到过,叫鱼鹰。”

妈妈感慨道:“真美啊!仙境一样。”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爸爸看看妈妈,意味深长地说:“桂林是好地方吧?呵呵,桂林山水甲天下!将来一定会建设得更好。”

欢呼着,追着哥哥姐姐,我也奔向象鼻山。忘了脱鞋,直接跑到江里去了,10月底枯水期漓江很浅,很清,鹅卵石之间,袅娜着绿绿的水草。我们笑着、蹦着。笑声飘得很远、很远。

那山·那洞·那鹰

儿时,我家由上海迁到桂林。逢节假日,父母带我们登山。不出半年,访遍桂林市区的名山。平日里,我更喜欢我家周围那些无名的山,最爱爬南面那雄阔险峻的大山。从山脚到半山腰,山势平缓,野草丛生。野菊花开满山坡的秋天,能摘到紫黑色的山葡萄,鲜红的野山楂。

山腰处,陡然耸起一面无法攀缘的绝壁。石缝里,生长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像一把把绿色的伞,为大山遮风避雨。

陡峭的山崖,直插云天。靠近山顶的岩壁,有个黑色的老鹰洞,圆圆的,洞下方有一道黑色石纹。远看,酷似一尾蝌蚪。相呼应,山脚也有一个洞。

面对大山,我困惑:哪一位大力士,砌就了坚实的大山?钻进山洞,摸着滴水的石壁,手电筒照出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很是惊讶。是谁,在大山肚子里掏出如此奇妙的洞天?

父亲说:“很久以前,桂林是汪洋大海。地壳运动,海底升高,海水干涸,礁石浮出水面,就成了山。”

父亲造山运动的解释,我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在山上玩,从一条隐蔽的石缝里,发现了两只小小的海螺,才懂得“天地造化”,理解了“沧海桑田”。

那兩枚小小的螺,半埋在石缝,海水退去,来不及撤退。或许它们在玩捉迷藏,一藏就藏了亿万年。今天,被我捉住了。它们很特别,挺胸凸肚.像胖胖的罗汉。风雨侵蚀,螺壳风化,脆弱得经不起小手捏拿。稍一用力,就碎了。后来又找到了几枚,这些大自然的馈赠,被我藏进一个隐蔽的岩石孔里。

握一只螺,躺在山岩上,晒太阳,做大海的梦。梦里,海螺呢喃,述说远古的奥秘;带我潜入万顷碧波,遨游珊瑚丛中,与鱼虾嬉戏,和水草共舞。多么惬意的童年啊。

一天黄昏,搜寻海螺,我闯进没有路的嶙峋怪石丛,想接近那无法攀缘的绝壁。突然,我看见一只苍白的手,灌木丛里有一只手!吓得我“嗷”一声怪叫,落荒而逃。惊魂稍定,纠集几个胆大的小伙伴,再侦察,原来是一只手腐化后留下的森森白骨。五根手指骨还是张开的,似乎想抓住什么。

这只手,应该很年轻。它可能贴过大字报,拿过枪,握起拳头宣过誓。现在孤独地躺在落满腐叶的山坡上,风化,腐朽。

仰望高高的山峰,一只鹰从洞里飞出,盘旋了很久,很久。也许,它在寻找这只手的主人?也许,它看见了山顶残留的武器?鹰,越飞越高;我们,越跑越快,逃下山了。

很久,我没有上山。

后来,一个砍柴的农妇,在那山上坠崖身亡。有人说,是被那老鹰惊吓失足,还有人说那鹰是冤魂所化。

那山,那洞,那鹰,在童年里神秘莫测。

我总是傻痴痴地望老鹰洞,喜欢看鹰在山顶翱翔。烟雨迷蒙的春天,山顶连同老鹰洞,被浓雾罩住时,我莫名地惆怅起来。

一天,北京传来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父亲和他的同事们上山了。勘探了山脚的洞,说是战时可以把工厂搬进去。大人们带着铁锹铁镐进了洞,挖出来的土石,堆满了山脚,把上山的小路埋没了。洞子不够大,装不下全厂的机器,又运来了炸药。

开山那天,鹰,高高地飞走了,它从我的童年里飞走了。

开山炮在山肚子里闷闷地响着,响着……

朝朝暮暮,习惯性地眺望那山,那洞,再也没见鹰。

夏天下雨前闷热的黄昏,我会把一只低飞的蜻蜒,想象成那只鹰,孤独而自由地飞着,盘旋山顶之上。

山,缄默不语,像不屑叙述往事的老人。那洞,不再像一尾蝌蚪,倒像挂在岩壁上的一个黑色问号,问苍天,还是问岁月?

童年的猫耳洞

没有战争,严峻的历史

挖出一条防空壕

给了我一个猫耳洞

童年,挥不去的都是英雄梦

说起猫耳洞,就会想起战争。20世纪60年代初出生的我,在和平环境中长大,本来不会与猫耳洞有什么瓜葛,但我就读小学时,挖过防空壕,钻过猫耳洞。

那时中苏关系紧张,战争阴云笼罩之下,毛主席强调备战问题。一是把沿海和发达地区的工厂迁往内地山区,加快三线建设;北京、上海、杭州、沈阳、哈尔滨等老工业基地都往三线迁厂,或派遣技术人员和工人创建新厂。桂林市就有许多这样的厂,诸如桂北磨床厂、长海机械厂、量具厂、乳胶厂、橡胶制品厂等。二是1969年底到70年代初,在中央人民防空领导小组领导下,全国各地都在加大力度修建防空工事,全民动员挖防空洞和防空壕。

虽然珍宝岛的枪声停了,乌苏里江复归宁静,但远在祖国南疆桂林的一所国企子弟学校里,小学生都能感受到浓烈的火药味。教室外墙上,红色油漆刷着醒目的大字:“备战、备荒、为人民!”教室里左前方两个窗之间的墙上,贴上了一幅著名的宣传画《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画面上,硝烟弥漫,我们英勇的边防军叔叔,正在狠狠打击苏联侵略者。一位头部受伤,裹着纱布的英雄,端着枪,正在冲锋!老师还给我们讲过画中人的原型——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孙玉国的战斗故事。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画面变旧了的时候,国际形势严峻,苏联和美国对我国虎视眈眈,战争似乎一触即发。北京传来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它很快又成了学校雪白的围墙上的新标语。

开了动员大会,李校长和老师们带领我们学生挖壕沟,修防空洞。停了好多天课,手脚都挖起了泡,也没挖出壕沟的形状。

一边挖土一边唱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歌声嘹亮,壕沟还没挖成。直到上面派了一个复员军人来指导,一同来的还有二三十个工人叔叔。经过一个星期的奋战,防空壕总算挖成了。沟壁上,还掏出了几十个俗称猫耳洞的防空洞。每个猫耳洞可以挤进去三四个小孩。

此后,防空演习成了每天的必修课。空袭警报响起,不等老师发布命令,同学们飞快地跑进壕沟,钻进猫耳洞。

进了洞,老师很认真地点名检查人数,唯恐漏了谁被敌机空袭炸死。有一次,一个捣蛋的男生上厕所没及时进防空洞,班主任又返回去把他找来。然后逐个检查我们是否带了毛巾——万一敌人投放毒气弹,要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沒有水怎么办?”问题刁钻,难不倒老师:“撒泡尿弄湿毛巾!”大家爆笑,发出怪叫声,还装呕吐,只有老师一脸严肃。

空袭警报,一次次响着。帝国主义的飞机,始终没有来。收敛不住的玩心,不合时宜地冒出。一把甜甜的茅草根,几根“酸咪咪”草,都是防空洞里打发时光的绝妙物品。

一天,校长的铁哨子坏了,警报一直没解除,猫耳洞里开起了故事会。同学们大讲道听途说的战斗故事,个个热血沸腾,人人摩拳擦掌。小小的我们,充满了对英雄的崇拜、对战斗的渴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防空演习。

课间操,我们高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广播体操后,开始“飞跃天堑”的游戏。

一大帮小孩,排着队,依次跳跃壕沟,边跳边背毛主席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大家还唱语录歌,似乎也能鼓舞士气。

胆小迟疑的,常常掉到沟里,难免擦破手掌扭了脚,众人就齐声高喊:“轻伤不下火线!”“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那时,不论男孩女孩,满脑子都是英雄。王杰、邱少云、董存瑞、黄继光……无数英雄深扎在我们心中,呼之欲出。

童年,挥不去的,都是英雄梦。

“飞跃天堑”游戏玩腻,无人光顾壕沟,荒芜的沟沿长满杂草。我把猫耳洞变成了储藏室,奇形怪状的石头、大大小小的贝壳、等待播种的桃核、冲锋枪形状的树杈……琳琅满目,唯独没有这个年龄女孩子应该玩的玩具。

后来,把锄头、扫帚、扁担、拣牛屎用的撮箕,统统藏在猫耳洞。免去了哪天突然改上劳动课回家拿工具的麻烦。草木灰、风干的牛屎饼,也是我储藏的宝贝。因为毛主席“五七”指示,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桂林的许多中小学都有菜地,在农业基础课老师指导下种蔬菜,还种红薯、花生;时不时要求学生积肥;时刻准备着,就不愁了。

防空壕里,印满了儿时的足迹;猫耳洞里,有我难忘的童年。

多年后,我旧地重游,寻访我的小学和猫耳洞。企业子弟学校还在,那条防空壕已被填平,长满了桃树。白的、粉的、红的桃花,团团簇簇,三月春光,煞是喜人。望着满目桃花,我感觉世界上最美的花是开在壕沟上的。

又过了许多年,再去,学校改了好听而文雅的校名,“飞凤小学”,我轻轻念着新校名,祝愿这个群山怀抱的小学,飞出一群又一群金凤凰。

学校周围曾经的荒地和菜地都盖满了房子,桃花已无从寻觅。询问了几个小学生和家长,他们都不知道那片桃花林,更不懂防空壕、猫耳洞为何物。

当年,在这个小学挖壕沟钻猫耳洞的孩子,如今很多当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猫耳洞的前尘旧事,是这所小学的历史,也是亲爱的祖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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