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人生

张永平

寺井之蛙

多少年了。困在山寺老井

我在井里

静心、禁言、打坐、诵经

希望有一天

水位上涨，我一步登天

每天都有好些磕头的闷响

我不知道那种谦卑和虔诚

是否感动高高在上的佛祖

但我己原谅挖井的人

我对佛保持敬畏

尽管我有一肚子的苦水

但我看到，佛的手

总是侧立在心前

从来没有一手遮天的意思

痒

那种痒，不是牛耕归途中麻蝇的叮咬

也不是插秧时蚂蟥吸血后留下的

那种痒，难以言表

几十年，养尊处优也好

风雨前行也罢

总有一些痒是自己挠不到的

白纸人生

一张大白纸

我把它扭过去扭过去

扭到不断为止

又把它扭过来扭过来

扭到见骨为止

再把它展平展平

先前的光滑有了质感

再在上面写字作画

一张有内涵的白纸

不是白纸

生活把我拗过去拗过去

拗到哭为止

又把我拗过来拗过来

拗到笑为止

这样拗过来拗过去

挤出来的都是水

人生的汁液就浓了

抚河渔夫

烟斗里的江山

以及他的老式渔船

落入五月的朝晖

王大爺的梦与网有关

他是自己梦里的一条鱼

河不断地扩张，网不断地延伸

做一条鱼要有鸟一样的翅膀

他让老大到海上去撒网

让老二到城里去撒网

让老三到海外去撒网

撒网是一门艺术

一网下去，流水在网里

青山在网里

世事在网里

三婶

敬老院。几个老人

在阳台晒阳光

哈欠如击鼓传花

隔墙有一个再也不会打哈欠的人

她是我堂妹的妈妈

三婶是在第一缕阳光出来时走的

堂妹把妈妈抱出敬老院

那样子，更像抱着女儿

穿着尿不湿的三婶

脸上的表情

让人想起微笑的天使

与馅饼书

你烤着顺面又烤着反面

其实烤红的是我

是我的日日夜夜

从日夜苦读到案牍之劳

从出发至终点，我的过程

你给出了象征性的回答

无非是荤或素，或荤素混合

无非是酸或甜

无非是无名或有名

（选自《芒种》2018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