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指令型出版管理体制的起源与成长(1921—1949):基因·萌芽·雏形

2018-09-13 11:31侯天保
出版科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管理体制中国共产党

侯天保

[摘 要] 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的革命出版史是在中共中央的统一领导下,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开创了在革命根据地以指令型体制发展出版事业的成功范例。在相当长时期内中共中央的宣传工作基本等同于出版工作、部分组织工作就是发行工作。本文通过梳理和考察中共中央在上海时期、中央苏区时期和延安时期这三个关键阶段对出版机构、出版政策、出版制度和出版特征不断探索的发展演进脉络,以总结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史所积淀的出版传统资源、出版管理思想、出版管理原则等对构建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作用和影响。

[关键词] 中国共产党 革命出版史 管理体制 指令型

[中图分类号] G2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18) 04-0109-07

[Abstract] Under the unified leadership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revolutionary publishing history in the baptism of blood and fire has created a successful example of developing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in a revolutionary base by instructional system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CPC. For quite a long period of time, the propaganda work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basically equals to the publishing work, and part of the organizing work is the issuing work. By reviewing and examining the development and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s continuous exploration of the publishing agencies, publishing policies, publishing systems and publishing features in the three key stages of Shanghai, Central Soviet Area and Yana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evolution of traditional resources, thoughts, principles etc. of publishing management in the CPCs revolutionary publishing history, and the role and influence of building a new Chinas publishing management system.

[Key words] CPC Revolutionary publishing history Management system Instructional type

中國共产党从成立伊始便注重紧密结合革命进程中不同历史时期的斗争形势,在针对重大事件、重要问题的表态和工作部署时,革命出版管理体制中的指令型特征愈加凸显,惯常以颁布决定、通知、规定、意见、宣言、决议案、中央通告、宣传要点、宣传提纲等形式来发布具体指示,因时应势、因地制宜开展各种革命出版工作来表明中国共产党的态度、立场和任务。在相当长时期内中共中央的宣传工作基本等同于出版工作、部分组织工作就是发行工作。作为中国革命的领导指挥中枢,中共中央通过上海时期(1921—1933)、中央苏区时期(1931—1934)和延安时期(1937—1949)[1]这三个关键阶段对革命出版事业卓有成效的计划、组织、协调和控制,不仅促使在险恶环境中面临沦陷区、国统区当局严密监视和审查下秘密开展的红色出版传播活动星火不灭、生生不息,也开创了在经济、文化都相对落后的地区以指令型体制发展出版事业的成功范例。中国共产党在战争年代直接领导下的革命出版管理体制,奠定了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基本框架。

1 上海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的婴幼期,孕育了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基因

上海时期中国共产党初创,党员人数少、力量相对薄弱、斗争经验不足,由于大革命、北伐战争和土地革命的形势瞬息万变,加上国民党对进步出版单位及其活动和书刊的查禁与压制,相当长时期内中央机关报刊处于频繁更名的地下状态进行秘密散布和派送,红色出版基因的火种在革命战争的磨砺中逐渐成长。

第一,出版党性原则的确立。“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李达等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和中共发起组其他成员便积极投身到《新青年》《每周评论》《湘江评论》《共产党》等革命刊物的编辑出版和进步书籍的发行活动中。在《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2]里已孕育了出版管理体制中指令型特征的源头,在安排部署党的宣传工作时指出中央或地方的一切出版工作均应受党员领导,规定任何出版物均不得刊登违背党的原则、政策和决议的文章。1921年9月,由担任中共中央局宣传主任的李达在上海自己家的寓所里创办和领导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出版机构——人民出版社;同年11月,陈独秀签发中共中央局的第一个通告中,明确要求中央局宣传部“最低限度必须办到”的事务是“在明年七月以前,必须出书(关于纯粹的共产主义者)二十种以上”[3]。中国共产党正式成为共产国际的中国支部后,在完全承认第三国际所决议的加入条件第一条中即是对党性原则的规定:“一切定期的或其他的报纸与出版物,须完全服从党的中央委员会,无论他是合法的或违法的,决不许出版机关任意自主,以致引出违反本党的政策。”[4]因此,中国共产党建党伊始通过的重要文件和创始党员的出版活动,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对出版工作的宣传属性和绝对领导,这种对党性原则的初始界定在以后的革命进程中不断强化且一直贯穿于时至今日中国出版工作的始终。

第二,出版管理机构频繁变动中组织不断健全、职能逐渐完善。在中共“一大”和“二大”时期,尚未设立专司出版管理职能的中央机构,一切书籍、报刊、标语和传单的出版工作实质上是由中央局直接行使职权,名义上由中央执行委员会来领导和监督,具体出版事务先后由分工负责宣传工作的中央执行委员李达、蔡和森处理。“三大”后随着党员人数的增加和党组织的扩建,中共中央各职能部门陆续真正建立,1923年10月由中共中央和青年团中央共同组成中央教育宣传委员会,1924年5月在中央教育宣传委员会的基础上设立了中央宣传报刊部,同期还分别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次用“出版”命名的领导机构中央出版部、第一个专门负责党报出版管理的领导机构中央机关报编辑委员会。其后,随着革命形势和中共中央组织建设的发展,出版管理机构先后经历有:中央发行部与中央出版科、中央编译委员会与中央编辑委员会、中央出版发行部(亦称中央出版委员会)、中央宣传部出版科、中央党报委员会、中央出版局、中央组织局宣传科和出版科等诸多变迁[5],其职能和地位虽多有起伏,但设置日趋稳定、分工日益细化。特别需要指出,这一时期的中央机关报编辑委员会及由其演变而成立的中央党报委员会,作为党中央的出版领导机关连续存在长达19年,一度成为统一领导党报、党刊、图书的出版、发行、印刷的综合性管理机构,在复杂的革命战争环境里经受了考验和锻炼,孕育了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中相对轻视“长远、深度、将来进行时”的出版管理,更加注重“当时、及时、现在进行时”的新闻出版管理的宣传基因,为以后党的新闻出版舆论工作积累了宝贵经验。

第三,中共中央出版管理体制上的职能分工。在中共“四大”后,中央宣传部的日常出版工作职责是编译和监督中央与各地出版物,而当时新增设的由中央组织部领导的中央发行部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具体负责发行和传播党的出版物工作[6]。 “五大”上陈独秀作《政治与组织的报告》时说:“中央工作做得最好的是宣传工作,做得最差的是组织工作。……宣传工作虽然做得比较好,但事实上他们主要是做了出版工作。党的中央机关报按期出版,并且翻译了十多种书籍。”[7]这既是对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中央组织机构建设状况的检讨,也是对中国共产党出版工作既有成绩的肯定。1929年6月25日,中共六届二中全会通过的《宣传工作决议案》[8]中对中央党报委员会与中央宣传部的工作进行了职能区分,将中央宣传部明确为“不只是对中央的宣传工作负责,而应当是对全国的宣传工作负责”的宣传教育系统实际指导机关,而“党报委员会在中央以政治局全体委员充当”这一规定,说明其政治地位更高,之后党报社论逐渐成为中共中央政治领导的重要方式,进一步强化了中央党报委员会的重要性。1931年1月27日,为使党报在党员群众中更充分发挥领导指示作用,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关于党报的决议》,重新规定和改进了中央主要机关报的性质和分工,成立“负责中央党报一切领导”的中央党报委员会,着手建立中央党报的通信网和全国完备的发行网,明确中央发行部担负领导、监督并统计全国发行工作和管理中央党报印刷事务,中央组织部发行科起草建立全国发行网的计划[9]。可见,上海时期中央出版管理体制中,中央宣传部、组织部、发行部、党报委员会已在出版、发行、印刷上形成较为明晰的分工,尤其是党报委员会的功能越来越得到凸显。

2 中央苏区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的少年期,成长出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萌芽

中央苏区时期党的出版事业已颇具规模,形成了在极为偏僻、落后的农村山区与国民党反复“围剿”、严密封锁的艰难条件下,创造了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史上的奇迹,逐步构建起一个从中央到地方涵盖出版、印刷、发行及相关配套设施较为完整的多渠道相互配合、多层级编织严密的出版格局和覆盖面广、渗透性强的宣传体制。早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中央苏区诞生前,中共中央曾分别于1931年4月21日通过《关于苏区宣传鼓动工作决议》和5月5日通过《关于建立全国书籍刊物发行工作的决议案》,是对中央苏区出版工作最早、最详尽的指示方针和原则规定,其中提出“苏区各中央局必须要有健全的宣传部,领导苏区内一切宣传鼓动工作”,“在力量扩大时,必须把党报与政府机关报分开”,“在各苏区必须建立出版部,专司印刷与发行的工作”[10]。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后,在组织机构上设立中央出版局、中央印刷局、中央总发行部和教育部编审委员会统一领导苏区出版事业,成功构建起包括中共苏区中央局、苏维埃中央政府及所属部委、中央出版局、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央执行局、中国共青团苏区中央局等的中央党政群一级,各苏区省委、特委、县委、工会、文化部门等的苏区地方一级,出版社、研究会、学校等的专业部门一级,中央军委及所属总部、红军各总部、红军各学校、红军各部门等的军事部门一级共四大类出版系统。中央苏区出版物的内容业已覆盖到马列主义著作、毛泽东著作、党的建设、苏维埃建设、工会建设、共青团建设、政治理论读物、法制建设、军事建设、经济建设、教育建设、文学艺术、医藥卫生、地图14个图书类别(不含布告类宣传品)[11]。

中央苏区时期的出版管理体制,是以苏维埃政权组织的原则与方式、党政军高度合一的军事化政权形态在出版管理领域的体现,是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党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和整体上由国民党执掌政权的态势下,仿照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的领导体制与运行机制,在当时全国最大的革命根据地,针对出版领域所进行的一次治国理政预演和一种局部执政模式的积极探索。在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出版管理机构作为政府行政管理部门和意识形态管理部门的双重属性真正付诸实践,呈现出在统一管理、统一经营、协调发展和市场机制等方面一些新的特征:既代表政府对书报刊履行行政管理职能、又大力开展出版经营活动,政企合一、管办一体的出版管理体制和集编辑、印刷、发行于一体的出版经营机制基本成形[12];基本遵循市场经济特点的宣传手段和经营方式出现,如出版工作者重视刊登广告、张贴启事等宣传手段的作用,中央苏区所创办的第一个出版机构闽西列宁书局在经营方针上坚持微利、经营方式上采取发行股票来筹集资金,“可说是中共最早实行公私合营企业的雏形”等[13]; 中央苏区的书报刊发行体系以官方发行为主,形成党政军机关、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个人共存的多元发行体系,具有鲜明的政治性、计划性和针对性,但也带有出版机构竞争意识缺乏和读者需求信息反馈困难的局限性等[14]。中央苏区在出版管理体制探索和实践过程中所凸显的萌芽状态的典型特征,为根据地出版事业的蓬勃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使得交通和信息闭塞、文化和教育落后的赣南、闽西地区在三年左右的时间内实现了出版从萌芽到兴盛的涅槃,不仅堪称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事业的壮举,也为延安时期乃至新中国成立后的出版管理体制埋下了伏笔。

3 延安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的青年期,决定了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雏形

延安时期是上承苏区时期、下接新中国出版事业的一个关键阶段,更是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史的高峰阶段。与沦陷区日伪政权和国统区国民党的出版统制政策下大肆查禁进步书刊、查封进步出版机构、迫害进步出版人士形成鲜明对比,中国共产党在文化领域推行统一战线的策略与较为宽松的政策,营造了相对独特的政治环境和自由的文化氛围,尊重、欢迎和团结、吸收各类知识分子,为延安革命根据地出版事业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在日本侵略者不断扫荡、国民党顽固派反共摩擦造成的险恶局面和异常困境下,延安时期的出版人以独立自主的奋斗精神、敬业奉献的新华精神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克服出版物资短缺和印刷技术落后等诸多挑战,初步建成自给自足基础上技术、工艺均取得重要进展的印刷加工体系与连接延安和各根据地的新华书店发行网点,在一个原本先天不具备出版发展条件的地区将革命出版事业推向新的发展高度。延安时期出版管理的探索和实践,丰富和完善了党的出版方针政策乃至锤炼了成长起来的出版骨干人才,为新中国出版事业的发展创造了前提条件,特别是贯穿其中对中宣部功能和地位的强化、对党性原则的坚持,以及统一集中、专业分工和请示报告的制度安排,直接形塑了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基本架构。

3.1 中央宣传部在出版管理体制中的功能和地位不断强化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和外部环境的变化,中共中央适时地精简改组和建立健全出版管理机构,并积极尝试和调整有关出版改革的政策措施。1940年9月10日,中共中央在《关于发展文化运动的指示》中把出版工作摆在了具有头等重要性的日程上,要求各地党部和军队政治部有组织地计划与推行报纸、刊物、书籍的出版、印刷、发行事业,提出“要把一个印刷厂的建设看得比建设一万几万军队还重要。……要有专门的运输机关与运输掩护部队,要把运输文化粮食看得比运输被服弹药还重要”[15]。此后,中央宣传部对出版工作担负的直接领导和组织职能不断得以加强。1941年5月25日,针对各根据地广播与战报中存在的有违中央指示的公开言论和“无政府现象”,中共中央作出“一切对外宣传均应服从党的政策与中央决定;一切对外宣传工作的领导,应统一于宣传部”[16],标志着直接强化了中央宣传部在党外宣工作中的重要功能。同年6月20日,由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宣传部部长张闻天起草的《关于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提纲》,是中国共产党宣传思想的系统理论总结和鼓动工作的有效行动指南,其中将报纸、刊物、书籍视作党宣传鼓动工作的最锐利武器,办报、办刊物、出书籍作为党宣传鼓动工作的最重要任务,推动中央与地方党部创办相应的机关报、机关杂志、出版机关,在出版类型上以马恩列斯原著为主,兼顾中级读物、补助读物与各级教科书、各种革命读物等。这份工作提纲再次强调:“各级党的组织都应设立宣传部(科或股),统一同级党的一切宣传鼓动工作。凡关于国民教育、党内教育、文化工作、群众鼓动、对敌伪宣传、出版发行、通讯广播等工作均应受宣传部的直接领导。各级党部应依各地不同情况,在宣传部内设立必需的不同的部门。” [17]这里关于出版工作在宣传鼓动中的工具价值、统一领导和组织建设方面的重要论断,进一步明确和强化了中央宣传部在出版管理体制中的重要地位,直至后来为其发展为中共中央主管意识形态工作的综合职能部门奠定了理论基础。

3.2 党性原则、统一集中、专业分工成为出版管理体制中的基本遵循

第一,增强党性原则。延安时期革命出版事业由兴盛阶段开始向收缩阶段过渡的转折点是皖南事变,这与国共两党关系从合作到紧张再到破裂边缘进而最终走向全面对抗的分水岭相吻合。在非常时期作为“及时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倾向,维护党的集中统一,强化党中央的权威,使党成为团结巩固的整体,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18]的重要举措,1941年7月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这是建党以来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份以“中央政治局”名义通过、以“增强党性”为主题的红头文件,而将“党性”作为一个关键词高规格写入中央政治局决议,相当程度上也预示着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旨在对党员干部进行思想改造的延安整风运动的重要开端。1942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了文艺与政治关系上的一系列重要论断[19],认为文艺从属、服从于政治,正式提出文艺批评中两个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把文艺视为阶级斗争的工具,是对整个革命事业不可缺少的齿轮和螺丝钉;把文艺工作者看成文化战线上“文化的军队”,应站在“无产阶级的和人民大众的立场”,共产党员站在党的立场就是“站在党性和党的政策的立场”等,构成了相当长时期内新中国文艺运动和建设的基本方针,对后来党的文艺政策制定和文艺工作实践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对文艺界必须进行彻底思想改造的强调,也成为整风运动全面展开的标志性事件之一。毛泽东在整风运动期间,“充分发挥他所掌握的政治优势资源,一方面在中央领导层开展思想或路线斗争,另一方面又不失时机地运用‘和风细雨和‘急风暴雨两种方式,领导进行了一场全党思想上的除旧布新的工程”[20]。经过整风,中共中央对党的领导体制进行了制度创新和重大调整,在各根据地普遍推行精兵简政、缩减编制,逐步形成一个统一、集中、高效的一元化領导体制,党的宣传工作由之前偏重党外宣传开始转向党外、党内宣传并重,这也直接促进了延安时期党的出版工作进一步向高度统一集中状态的转变。

第二,统一集中革命出版发行事业。1941年12月,中共中央发行部精简改组为中共中央出版局,为统一集中革命出版和发行工作奠定了组织基础。1942年4月15日,中共中央书记处正式发出《关于统一延安出版工作的通知》,要求“中央出版局统一指导、计划、组织全延安各系统一般编辑出版发行之责,中央宣传部负统一审查全延安一般发行书报之责(中央书记处及西北局常委会直接出版的书报除外)”[21],并在统一前提下对编辑、出版、发行工作的一般方针与具体计划以及集中指导、分散经营的原则上对中央出版局与中央宣传部及各有关部门的职责分工和协调机制进行了有益探索。1943年3月20日,设立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的助理机关中央宣传委员会,作为一个处理宣传、文化、教育的超级办事机构和新的出版领导机构取代了中央党报委员会,统一管理中央宣传部、解放日报社、新华社、中央党校、文委和中央出版局。1946年1月,中央决定撤销中央出版局的建制,将其并入中央宣传部出版科,对新华书店总店与中宣部发行科实行“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即继续沿用解放社或新华书店名义出版图书、用中宣部发行科的名义对党内各级党委发书、用新华书店总店名义联系各根据地发行业务,原由中央出版局管辖的中央印刷厂亦划归中宣部领导。至此,为适应战争复杂态势的需要,出版工作领域涵盖编辑、印刷、发行各环节,完全由中宣部集中领导、统一指导、计划组织并负责统一审查的体制最终定型。1948年11月,中共中央在给华东局的指示中,在平津攻下后“把解放区出版事业统一起来,把编印马恩列斯文献及中央重要文献之权统一于中央,消灭出版工作中各自为政的无政府状态”[22]提上日程并作为出版管理体制的重要目标。

第三,新华书店与报社的专业分工。1937年1月,中共中央从保安进驻延安不久便恢复重建了此前设立的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23],下设出版科和发行科。同年4月24日,中央党报委员会发行科在《解放》周刊创刊号上署名“陕西延安县新华书局”,半年后从该刊第21期起对外联系时正式启用“新华书店”名称。此后,为加强对书报刊的编、印、发环节的领导,于1939年9月成立新的中央出版发行部,受其领导的新华书店成为单独建制的经营实体。1940年1月,延安新华书店改名为新华书店总店后,通过自制油墨纸张、自辦印刷厂、自编自印书刊,逐渐形成编、印、发三位一体的经营体制,逐步实行经济核算和企业化管理、变长期实行的分配赠送制为经销购买制、开展“送书下乡”活动和主动服务基层精神等都成为新华书店的重要特色和优良传统。在发行网点建设上,陆续在各根据地或解放区建立新华书店总分店、分店、支店、分销处所组成的发行体系,加上与国统区生活、读书、新知三家革命进步书店及在西安、重庆、桂林等书业界的业务联系,基本形成一个覆盖全国的公开、半公开或秘密的书刊发行网,并发展为中国共产党出版宣传的主要阵地,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新中国书刊出版发行的主干力量。在独立建制上,从最初各地新华书店与报社合署办公基础上,主要经历有1943年7月起报纸和图书的出版逐步分开、同年10月新华书店华北总店与报社机构正式分开、1944年7月山东新华书店从大众日报社分出、1946年5月中央东北局宣传部决定图书与报纸的工作实行专业分工[24]等,由此也成为新中国按出版类别进行行政管理和更深层次出版专业分工的制度起源。

3.3 党内请示报告制度成为指令型出版管理体制的核心原则

1947年3月18日,中共中央撤离延安,先转移至瓦窑堡、又移驻西柏坡后,中央宣传部于1948年11月16日重新设立了出版组。同时中共中央在1948年内连续颁布了一系列关于党内建立请示报告制度的指示和决议,不断完善了请示报告制度的可操作性。1月7日,毛泽东亲自为中共中央起草《关于建立报告制度》的指示,明确要求各中央局和分局由书记负责(自己动手,不要秘书代劳),每两个月向中央和中央主席作一次涵盖军事、政治、土地改革、整党、经济、宣传和文化等各项活动的动态、问题、倾向及相关解决办法的综合报告[25] 。2月11日,中共中央指示各局、各分局宣传部须向中宣部请示报告后,各地与中宣部之间的请示报告制度逐渐建立并进一步加强了党内宣传部门之间的密切关系。6月5日,为达至统一宣传、集体负责,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宣传工作中请示与报告制度的规定》,要求各级党委及其负责人在新的和特别重要的宣传问题上应向中央和上级党委请示,各地用党及党的负责同志名义所出版的书籍杂志在出版前需依类别送交党的有关部门审查,各地出版的书籍、杂志、教材和重要的传单布告需送中宣部两份[26],这也成为新中国出版管理体制中重大选题备案和样本缴送制度的起源。9月13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正式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各中央局、分局、军区、军委分会及前委会向中央请示报告制度的决议》,就请示报告制度要求所有地方党组织和军区党委严格及时地执行、经常检查并向全党通报执行情况。12月29日,中共中央发出《对新区出版事业的政策的暂行规定》,成为新中国成立前后对国民党出版机关、官僚资本出版业和民营出版业进行接管的基本方针,其中对新出版书籍和非显著反动书籍在采取禁止和干涉措施前重申了须向中央请示的原则要求[27]。随着党内请示报告制度的确立与在宣传工作中的落实,与革命战争形势相契合的党内系统的指令型体制逐渐嵌入到出版管理实践中,直至新中国成立后上升为指令型出版管理体制建构的核心原则。

4 结 语

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史是在中共中央的统一领导下,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地开展起来的。通过梳理建党以来革命出版事业在上海时期、中央苏区时期和延安时期的发展演进脉络,在逐步形成以中央宣传部为统筹枢纽的出版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的过程中,注重掌握宣传舆论工具和占领宣传舆论阵地,集中体现了出版与政治和宣传之间相互依存、形影相随、彼此促进的共生和互动关系。这反映出中国共产党随着自身工作重心和中心任务的转移及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的转变,通过指令型体制来高效地配置有限的出版资源,把出版当作进行革命理论宣传和发动人民群众的重要舆论工具,并视为党在革命年代配合武装斗争的一条重要战线,将其一以贯之到革命进程中不同时期的进步出版实践中。当然,出版管理体制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难以忽视的问题,如高度集权管理、体制模式僵硬,强化政治权力主导、弱化出版主体作用,过于突出政治挂帅、忽视出版法制建设,强调出版非赢利性、淡化市场经营运作,竞相擅自翻印、版本错综复杂、版权意识缺乏等历史局限性的存在,对于新中国建立后的出版事业发展暗藏着诸多不利影响,在潜移默化中对当代中国出版管理体制的创新构筑了某种内在约束。但是,中国共产党革命出版史所积淀的出版传统资源、出版管理思想、出版管理原则等,不仅成为向新中国出版事业顺利过渡的源头活水,更成为当代中国出版业源源不断可资借鉴和从中汲取的重要历史遗产。

注 释

[1]延安时期是中共党史上一个存在争议的时间概念,有从中共中央落户陕北算起的广义约13年、进驻延安算起的狭义约10年,也有指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后14年。本文采用折衷的12年。

[2][3][8][10][15][16][17][19][21][26]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中央档案馆编研部.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M].北京:学习出版社,1996:325,353,895,993-994,161-162,236,257-258,385-412,367,698-700

[4]中央档案馆编研部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21―1925)第一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68

[5]参见:刘苏华.四大至五大时期中共中央出版组织机构考察[J].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5);刘苏华.中共六大至中央撤离上海前中央出版组织机构考释[J].出版科学,2014(5)

[6]趙晓琳.1927年中共中央宣传部在武汉[J].百年潮,2015(2):62

[7]李颖.革命危机时刻召开的党的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二)[N].人民政协报,2011-06-30

[9]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1931年1月27日)[J].党的文献,2011(5):6-7

[11]参见:彭家璋,曾宪英,匡奕森.江西苏区图书出版物研究[J].党史文苑,2007(1):12-13;严帆.中央苏区新闻出版印刷发行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300-392

[12]帅雨发.中央苏区新闻出版工作的启示与思考[J].出版发行研究,1999(10):65-66

[13]陈林.中央苏区第一家出版发行机构——闽西列宁书局[J].党史研究与教学,2006(1):73

[14]唐群,徐恒亮.中央苏区的书报刊发行体系及特征[J].新闻爱好者,2007(3):35

[18]刘智峰.中央第一个增强党性文件的由来[N].学习时报,2016-03-17(3)

[20]高华.革命年代[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205

[22]中共中央.关于把编印马恩列斯文献及中央重要文献之权统一于中央给华东局的指示(1948年11月22日)[J].党的文献,2011(5):10

[23]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刘苏华编审曾系统考察过中央党报委员会的设立时间、设置部门、人员构成与领导职权和时限方面的诸多争议,见刘苏华.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出版史研究(1937—1947)[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111-119

[24]本书编纂委员会编.中国新华书店发展大系·总店卷:1937—2017[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47-48,51,68

[25]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64

[27]中国出版研究所,中央档案馆.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1949年)[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5:2

(收稿日期:2017-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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