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

麦浪闻莺

刘封是德城学院历史系的副教授，平素酷爱书法，好收藏碑帖字画。有空时，清溪街这个古玩市场，就成了他必去的捡漏之地。转悠的次数多了，他倒也淘得了一些字画，当然有真的，也有假的。为这，他爱人雪儿没少跟他吵，怪他把家里那点儿可怜的积蓄， 全折腾光了。刘封便笑：人生在世，一箪食一瓢饮足矣，何必跟银行卡上的那几个数字较真呢？雪儿气得翻白眼，直骂他是败家子，装高雅！刘封也不恼，依然故我。

那天早餐后，刘封跟往常一样，想到清溪街去逛逛。还没走多远，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借光借光，快讓一让”的吆喝声！这是一段下坡路，街很窄。刘封赶紧靠边躲，但还是晚了一步，一辆人力三轮车咣当咣当地呼啸着，从背后斜冲过来，将他撞倒在地。刘封很恼火， 趴在地上吼：咋骑的车呀？这时，就见一个老头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下坡路，我的刹车坏了……

刘封以手撑地，从缝隙里瞥了瞥老人花白的头发，再看了看洒落一地的旧报纸啤酒瓶，就把火气强行咽了。他慢慢爬起来说， 算啦， 怪只怪我起错了五更。

老人一脸歉意的说，伤得重不重啊？要不，我赔你钱吧！说着就翻裤兜，将一把毛票往他手里递。

刘封忙摆手说，一看您就是个拾荒的，混生活也不容易呢，不用了。

老人涨红了脸，连声说好人呐好人呐，难得呢！

刘封苦笑着， 瘸着腿想离开，脚下却被一卷木质画轴样的东西给绊了一下。他就蹲下身子说，这是您收的吧？让我看看，行吗？

老人说，有啥呀，要看你就尽管看吧！说着，自顾自地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破烂来。

刘封小心地延展开画，七十四叟赵合俦的签名便立即跃入眼帘：这是一幅六尺中堂画，一株虬枝旁逸的紫藤，着万朵浓淡相宜的小花，十余只八哥或翩飞或扑腾或栖立，营造出一派勃勃生机。刘封知道，赵合俦是湖北黄冈人，曾师从徐悲鸿门下，后赴日留学，回国后曾被民国名流要员奉为座上宾，盛名誉于当时画坛。尤其是其笔下姿态各异又相互顾盼的八哥，更是意趣蕴蓄，巧夺天工，没成想如今竟沦为废品！刘封在心里慨叹着，便强抑住内心的波澜问：老人家，你这破画，从哪儿来的？

老人头都没抬一下说，是我走街串户收的，具体是在哪儿，早忘啦。

刘封说，既是这样，您就把它卖给我吧，多少钱呐？我爹在乡下呢，家里正缺一幅中堂画，呵呵。

老人挠了挠头说，我好像是5块钱一大捆收的，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啥钱不钱的！ 再说，今天我把你撞得着实不轻。

刘封说，不不，我得付钱，哪能白拿呢？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5张百元大钞说：老人家，今天，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呢！这是我名片，今后，您只要收到这样的破旧书画，就给我打电话，行吗？

因为这幅画，刘封很快就换了一辆越野车开。雪儿从此整天笑逐颜开起来，再也不唠叨他去古玩市场捡漏败家了。刘封呢，双休日时不是去清溪街闲逛，就是去找那个拾荒者老胡闲聊瞎侃，反正总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收获。

一天傍晚， 老胡打来电话说，他在老城区拆迁的一户人家那里，收到了十多幅字画，有人一直追着他买呢，你快过来看看吧！刘封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扔下碗筷就往老胡租住的城郊跑。

到了一看，老胡这次的收获确实不小：有郭沬若的字和吕凤子的画，还有前清三位进士写的6幅对联，以及4幅小名家的画，都是不可多得的真迹。粗略估算，运作得好的话，可以卖到45万元以上。刘封很兴奋，说老胡哇，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关照！这些字画，如果让我拿到市场上去倒腾的话，至少可以卖9万块钱呢，分5万你怎样？

老胡坐在板凳上喷着烟说，哦？ 难怪下午那人追着我要买呢，出价都16万了。

刘封急了眼，啥？16万？老胡， 你没发烧吧？ 这些破纸烂画，顶多只值9万块！

老胡垂下头说，刘兄弟，我是看在你我素有交集的份儿上，下午才硬压着没卖的。现在，既然你这样损，我就直说了吧，少于10万块，你就别想拿东西！再说，我也需要钱过活，回乡下盖房子，供二个儿子读书，还有我老伴看病吃药，都得花钱哪……

刘封黑了脸，说老胡啊，你这就不厚道了，想抢钱呢！想当初你撞我时，我是怎么对你的？

这大半年来，我又是怎么照顾你的，啊？你说，你说呀！

老胡腾地站起来，说刘教授啊，你还好意思数落我呢！我不厚道，那你的车哪儿来的？

说完， 老胡便咣地一下关上破门，把目瞪口呆的刘封关在了外边。

刘封愣了片刻， 就在门外喊，老胡哇，你可不能不讲交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