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经》中数字意象的意义

2018-09-25 02:53胡玉花
神州·中旬刊 2018年9期
关键词:诗经意义

胡玉花

摘要:作为中国第一篇现实主义诗歌总集,《诗经》开创了中国诗歌“立象以尽意”和“数字入诗”的传统,大范围地使用数字意象是《诗经》的一个重要特色。《诗经》中具有模糊语义的数字意象通过运用修辞方式而具有模糊美感,这些修辞方式和艺术效果可以用语言学的原理来阐释。《诗经》基于数字语义的模糊性,常常超越语言的局限性,从而步入一种特殊的意境,给读者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模糊审美感受。

关键词:《诗经》;数字意象;意义

Absrtact:as the first collection of realistic poems in China,the Book of songs has initiated the tradition of"putting images to the best of their will"and"entering poetry by numbers".The extensive use of digital images is an important feature of the Book of songs.These rhetorical devices and artistic effects can be explained by the principles of linguistics.The Book of songs,based on the fuzziness of digital semantics,often transcends the limitations of language and thus enters a special artistic conception.Give readers a vague Aesthetic feeling of"saying everything but without meaning".

Key words:《the book of song》;Digital image;meanig

数字是《诗经》中常见的一种意象,一般说来,数字的基本功能是计算或表示一个确切的数。但在《诗经》中的很多数字只是一个泛化的虚数,即《诗经》中的语义模糊现象。《诗经》中的数字对其意境的刻画起着重要的作用,数字意象属于审美范畴,具有形象、生动、传神等特点。数字在诗词中除了表达具体数目之外,在特定的语境中还能构筑数字意象,传递一定的思想感情,从而呈现出数字的模糊美感。《诗经》中的数字意象通过修辞表现了其模糊美感和语用意义。了解数字意象在《詩经》中的意义能够更好地体会数字意象的模糊美感,提高语言修辞运用的能力,对《诗经》中数字的分析,亦有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数字意象。

一、《诗经》数字意象的模糊美感

根据一般读者的惯性思维,人们常常容易将诗歌中的数字意象当成一个具体的数目去解读。但实际上,诗歌中的数字大都具有模糊含义。数字语言在诗歌中既是一种具有形象思维的语言,同时也是一种模糊语言。《诗经》中的数字大部分具有模糊性,这些数字对诗歌意境的塑造发挥了重要作用。以下部分将通过解析《诗经》中数字的模糊语义来阐释《诗经》中数字意象的模糊美感。

(一)虚实互补

卓雅的研究指出《诗经》运用了从“一”到“十”的所有数字,以及“百”、“千”、“万”、“亿”共十四个数字意象,涉及133篇诗歌的425处。[1]《诗经》中的数字意象大致可分为实数和虚数两类。实数是指有实际意义,代表数字本身的数量,如《豳风·七月》中的“七月流火”和《小雅·采薇》中的“驾彼四牡”等。其中的“七”和“四”所代表的就是数字“七”和数字“四”。虚数则具有模糊语义,所代表的只不过是一个大概的模糊意义,如《卫风·氓》中的“二三其德”,这里的“二三”指的是“有时二,有时三,形容三心二意,不专一。”这些具有模糊语义的数字意象具有重要的修辞功能,赋予了诗歌“言外之意”,增强了诗歌的美感。

简单的数字不容易构成意象,但与实词结合在一起就容易多了,《诗经》中的数字意象经过与名词、量词的结合而起到连珠缀玉的作用。如《小雅.楚茨》“万寿无疆”,意思是活的时间很长,并非实指一万年的寿命。《鄘风.定之方中》“马来牝三千”,这里的意思是指高大的马很多,表达的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非具体的三千,这几个数字都为模糊语义,且带有较强的文化意蕴。数字意象能够化实为虚,虚实互补,表现了诗歌的含蓄蕴藉和“象外之象”。《诗经》通过使用数字这种简单的语言符号来展现具体特殊的意象,达到以以虚代实、言简意赅的目的,且虚数的表达带给了读者一种模糊的美感。

(二)视听美感

格士塔心理学派的创始人之一阿恩海姆指出:“数字是一种知觉实体或一种视觉对象(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又是一种听觉对象)。”[2]数字既是视觉意象、又是听觉意象。诗歌中的数字意象经过知觉把数字的抽象性质表现出来,为人们创造了多维度的想象空间,唤起人们多种感官的审美体验。从视觉上看,数字意象在形式上给人以“简约之美”和“工整之美”。《诗经》的数字意象多出现于四言诗中,看起来简洁工整,如“一月三捷”、“千禄百 福”等。这些四言句式大多是由简单数字和名词组合起来的,给人以词简义丰、对称均衡的美感。四言中的对偶句形式相同、字数相等,给人以视觉上的“美感”,如“葛屦五两,冠緌双止”。这些七言句和四言句、五言句参差交错,反复吟咏,给人以工整有序、错落有致的立体感。

从听觉的角度看,数字意象在声音上给人以“韵律之美”。《诗经》中有的句句押韵、有的隔句押韵,有的交错押韵。句句押韵的如《魏 风·硕鼠》的“三岁贯女”。“女”(通“汝”)和句末的“鼠”“黍”“顾”和“土”都押韵。隔句押韵的如《秦 风·蒹葭》的“白露为霜”的“霜”和“在水一方”的“方”押韵。还有的诗句在句尾加“兮”或“之”构成韵字和虚字组成的两字韵脚,即富韵,[3]如《召南·摽有梅》除了“兮”字押韵外,“其实七兮”的“七”与“迨其吉兮”的“吉”押韵。此外,节奏也是构成“音美”的重要因素之一。《诗经》中的四言句式,节奏感强、双声叠韵、重章叠句、回还往复,给人以婉转和谐的“韵律之美”。数字意象在内容上还给人以“含蓄之美”。此处的“含蓄之美”是通过模糊数字的隐喻义和象征义来体现的。有些讽喻性的言语不方便直接说出,便用数字来传达其言外之意。如《卫风·氓》中的“二三其德”是一首弃妇自诉悲惨命运的诗,这里的“二三”指的是男子对待感情不专一,三心二意。作者不方便直接揭示男士的丑恶行径,便通过数字来暗示男子的背信弃义。

二、《诗经》数字意象下的意境

意境是作者的主观情感和客观环境相互交融而构成的艺术境界。[4]意境与意象的关系是“境生于象而超乎象。”意象是构成意境的基本单位,意境是意象的升华,二者是实与虚的关系。《诗经》中的数字意象所创造的意境超越了虚实相生的有限景物描写,带领人们步入无限的时空,激发了人们对历史、人生和宇宙的思考。数字意象对于深化和发展诗的意境有着的重要作用,如《秦风·蒹葭》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描写了在水的对岸的思慕对象。数字“一方”指出了“伊人”所在的地方之远,为创造意境埋下了伏笔。诗歌通过数字意象写出了“伊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意境。诗歌以白露“为霜”、“未唏”、“未已”写出了时间的延续,以“水中央”、“水中坻”、“水中沚”写出了空间的变换。诗的境界是情趣与意象的融合。[5]诗歌采用“时空合一”的方法与“蒹葭”、“伊人”、“白露”和“水”等具体意象描绘出出了凄婉缠绵的意境,实现了情趣与意象的完美结合。又如《小雅·采薇》中的“一月三捷”写出了周朝军人在征战途中多次行军转战的情行。通过数字“一”和“三”构建了一个有限的时空,以“一月”为时间背景,衬托出了空间上多次转战的辛苦。此诗从一个士兵的角度,感慨战争所造成的生命的消耗,时光的流逝。诗歌展现了一种“悲叹生命流逝”的意境而“一”和“三”所形成的数量反差对于深化这一意境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三、《诗经》数字意象的修辞作用

具有模糊语义的数字在《诗经》中不仅具有模糊美感,还具有修辞功能。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数字语言的模糊性造就了诗歌的生动性、形象性和艺术性。而数字语义的模糊性通常具有比兴、夸张、对比、层递、错综、委婉的修辞效果。

(一)比兴

《诗经》中的比兴就是其创作手法“赋、比、兴”中的“比”和“兴”的合称。这里所说的“比”就是类比、拟物,是指用生动形象事物来比拟人的某种情感特点。“兴”就是先言它物以引起所咏之物。比兴,即兴中有比。[6]《诗经》中通过数字意象比兴的诗句数不胜数比,如《召南·摽有梅》中的“其实七兮”、“其实三兮”。这里表面上是指树上的梅子数从七成减少到三成,但实际上是指女子青春易逝,暗示男子赶紧去求婚。这里的“梅”与“媒”同音,诗人以梅起兴,用梅的盛衰来比拟女子的容颜易老,年华易逝。再比如《齐风·南山》中的“葛屦五两,冠緌双止。”这里通过葛鞋和帽带的搭配成双起兴,指出了世间之大,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固定的配偶,以此来讽刺齐襄公的丑恶行径。从结构上讲,还有《王风·兔爰》中的“我生之后,逢此百罹。”此处自在的兔子和落网的山鸡起兴,用狡兔来比喻小人,用山鸡来比喻君子,以小人逍遥、君子遭难来比拟百姓的苦难生活。

(二)夸张

《诗经》中的夸张分为扩大性夸张和缩小性夸张。扩大性夸张是指将事物超出现实地写大,写多,如《小雅·无羊》中的“三百维群”这里写出了贵族的一群羊有三百多只,实则是通过扩大性夸张来形容贵族的羊之多。“九十其犉”说七尺的牛有九十多头,也是扩大性的写了贵族的壮牛。诗中的“三百”和“九十”都是虚数,指贵族的牛羊数不胜数。缩小夸张是指将事物超出现实地写小,写少。比如《卫风·河广》中的:“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这里采用缩小性夸张的手法写出了渭河的窄小,凸显了客居他乡的宋人归心似箭的思乡之情。又比如《小雅·采绿》的“终朝采绿,不盈一掬”。主人公一早上都采不滿一捧绿草,这都是由于主人公太过思念丈夫了。

(三)对比

对比就是通过比较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来突出强调其中的一方面。[7]比如《唐风·无衣》中的“七兮”、“六兮”。这里的数字“七”和“六”都是虚数,主要用来形容衣服的数量之多,此处与后面的“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形成对比。这里指自己的衣服虽多,但都不如亡妻做的好,表达了对亡妻深深的悼念之情。再如《鄘风·载驰》中的“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这里的意思是你们千百个人的想法都不如我一个人所想的。这里写的是卫国许穆公夫人要求参政的爱国事迹。还有《邶风·凯风》中的:“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此处以黄鸟起兴,黄鸟的婉转声音与后面的“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讽刺了孩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对母亲尽孝道的现状。如《秦风·黄鸟》中以“百夫之特”来形容人的本事之大,一人之才能抵百人,但如此豪杰却要陪葬,此种情形不免令人叹息。作者以“百夫”为对比的对象,以比例的悬殊来烘托出勇士之才,从而突显了意象。这里的描写明显具有不真实性,然而正是这种“不真实”造就了所写与能写之间的“偏离效应”,赋予了诗歌超越常态的意义。

(四)层递

层递将语句按照一定的深浅、大小、轻重程度排列的词格。比如《王风·采葛》中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与后文的“如三秋兮”、“如三岁兮”就形成了层递。从“三月”到“三秋“,再到“三岁”,在时间上从短到长,情感上由浅入深,作者的思念之情层层深入,相思日益加重,显示了主人公的情之深,思之切。

(五)错综

错综即把反复、排比等形式整齐、词面相同的语言,说成形式参差、词面别异的修辞手法。比如《魏风·伐檀》中的“胡取禾三百廛兮”与后面的“胡取禾三百亿兮”、“胡取禾三百 囷兮”就形成了错综的修辞格。这里改变了反复句式中的某个词,使得句子中的词语书写发生变化,但是句子的意思不改变。“廛”、“亿”、“囷”都是“束”、“捆”的意思。这样做既避免了语句的单调乏味,又实现了了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效果。

(六)委婉

委婉是指通过委婉的话语来代替直截了当的语言,从而实现语句的婉转优美。比如《唐风·葛生》中“百岁之后”的“百岁”便是委婉语的用法,它的意思是指人的死亡。委婉语句遵循了交际中的礼貌原则,从而将句子的冲击性减到了最低,实现了语言的婉转表达,但同时有些话语经过婉转化后,失去了句子原本需要表达的意思,容易造成“言不尽意”。

四、总结

总的说来,《诗经》中的数字意象大都具有模糊美感[8],这种美感存在于视觉听觉等多种感官之中。此外,《诗经》当中具有模糊语义的数字意象通常具有比兴、夸张、对比、层递、错综、委婉的修辞效果,对于《诗经》意境的构建起着独特的作用。研究《诗经》中数字意象的意义,有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数字意象在诗歌中的功用,从而对数字意象有一个更好地把握。

参考文献:

[1]卓雅.《诗经》中的数字文化及其审美意蕴[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9:9-10.

[2]鲁道夫·阿恩海姆著,滕守尧译.《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6:318.

[3]王力.《诗经韵读 楚辞韵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36-37.

[4]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23.

[5]朱光潜.《诗论》[M].桂林:漓江出版社,2012:55.

[6]王德春.《现代修辞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7]杨乃乔.比较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8]伍铁平.模糊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9]吴慧颖.中国数文化[M].长沙:岳麓书社,1995.

[10]王力.《诗经韵读.楚辞韵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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