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买菜吗？

孙欣

总有人嫌学什么东西没用，就问：“学了能干啥，能买菜吗？”好像买菜是件很容易的事一样。其实一个人如果日常买菜能最大优化时间、价钱、路线和营养组合，需要具备的知识量和运算量比一个博士资格只多不少。股市进出、工程招标、项目验收，其中的变量和参数比菜市场涉及的少多了。我爸搞工程科学一辈子，去市场买菜只能依我妈号令从事，一板一眼，在豆腐摊买豆腐，到食堂买油酥烧饼。凡是要见机行事，把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天吃什么考虑在内的情况，他就会卡壳，我妈都必须亲自出马。

汪曾祺写过一个普通人郝有才，在剧团干杂务，工资不高，家里孩子又多，所以过日子爱打个小算盘，而且把这小算盘打出了名堂。他上班路上经过七家菜摊，经过每一个菜摊他都下来问价看成色，再骑车返回去买。他把西至牛街东至珠市口的烧饼焦圈铺子都走遍，每家买两个烧饼两个焦圈，回家用戥子称过，再细细品尝，评出最优，得到了同事的一致赞美。可惜郝有才不识字，生错了年代，不然这份钻研精神，至少能让他当个北京小网红。

不要以为在超市买菜变成了屠龙之技。超市的好处是货品均一，但超市物品之繁多，对买菜人是一种新的考验。本来满心想买棵白菜买斤猪肉，结果拎了一大兜鸭脖、鸡脚、辣条、蛋卷去结账，或是被各种加工半成品所诱惑，要下锅的晚饭材料反而忘记了。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健康的饮食方式。迈克尔·波伦曾经在《杂食者的两难》中描述过超市的陷阱：人们真正需要的东西都摆在超市深处，为了找到它们，顾客就得穿过层层花花绿绿的甜食零嘴，不知不觉就掉进了消费陷阱。禅僧说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便是修行，去超市买真正的菜而不是热量极高又不能当饭的零食，也是修行。

家庭中买菜不只是一个人的工作。做饭的人下指示，吃饭的人去跑腿，这是一种惯常配搭。有的时候跑腿的那个常识不够或自作聪明，就会落下一辈子的话柄。让去买把葱结果买了把蒜回来，这种情况如此普遍，都不能成为笑话了。葱叶是狭长的空心圆锥，蒜叶则是平扁的。就算都叫葱，对葱不熟的人在菜场面对大葱小葱水葱细香葱也要晕头转向，更不要说还有蒜苗韭花这些诚心添乱的。买菜经常从根本上挑战“常识”这一人们随手到处乱用的概念。哪里有什么常识？只是一些人们自以为别人都知道或者应該知道的信息。至于别人是否真的知道，或者别人是否知道自己应该知道，都绝对不属于常识范围。我有一次让配偶去超市买根黄瓜，心想外国人不认得别的蔬菜，黄瓜总不会买错吧。回家以后我翻冰箱，没看见黄瓜，只看见一根细弱的深绿色西葫芦。

（梅朵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