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香

廖小琴

盛夏的一个黄昏，他下车后，远远就看到乡村公路的对面有位牵着牛的男孩。

“请问，这是馍夹村吗？”他拎紧箱子，走近后问道。

“不是，刚才那车是到馍夹村的末班车。馍夹村离这里还有三十多里路，如果你愿意，可以上我家住一晚。”男孩牵着牛，走到他身边。

听了男孩的话，他有些紧张，将手中的箱子拎得更紧。可是，星星出来了，月亮出来了，没有选择了。他只好随着男孩和那头牛，一前一后地走在一条窄窄的土路上。

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他看到后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到男孩带着陌生人，奶奶冲他笑了笑，便进了厨房，等再次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碗荷包蛋。的确很饿了，他对祖孙俩点了點头，便将自己搁在那张橙树下的柳条椅里，狼吞虎咽起来。等他一手拿着空碗，一手拎着箱子来到厨房时，却看到男孩正将一团面在案上使劲地揉啊揉。他默默地看着。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在一处简陋的木屋内，少年时的自己正往面粉内掺着水。“哥，你真的会做刀削面吗？”往灶火内添着柴的二妹问。

“能。”十岁的他回答得响亮，声音比他吹奏出的笛音还清脆。尔后，他踮着脚，开始用一双还没长大的手在盆内搅拌，面粉和水很快融在一起，他开始使劲地揉啊搓啊。

母亲去世后，父亲已经很辛苦了，怎能让他再操劳？他深深地埋下头，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想着，他情不自禁轻轻笑起来，可是当看到脚下的箱子时，他的心又不由得一紧。他为什么偏偏要鬼迷心窍，本以为能带来荣华富贵的东西，现在却似套在他脚上的镣铐……

准备睡觉时，院内来了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庄稼汉，是隔壁的邻居来借木梯。

“注意点，别招惹来坏人。”汉子走时，低声叮嘱男孩。

“你觉得我是坏人吗？”他有些不安地问道。

坐在桌边的男孩，侧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他，说：“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坏人有好的时候，好人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多一点，还是坏人多一点？”他有些孩子气地不依不饶，心里却也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当然是好人多一点。”

顺着话题，他和男孩聊开了，聊城里的孩子，聊一个月给爸爸妈妈打几次电话写几封信，聊他小时候的顽皮，还有曾经对老师的恶作剧……

夜深了，男孩睡下了，很快便发出甜蜜的鼾声。他却失眠了。他曾经以为箱子里面的钱和珠宝能让他拥有想要的一切，可事实却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卑劣和丑陋，还有无限的惶恐。

第二天，他没有搭车去馍夹村。他提着箱子，去了离村子最近的派出所。

秋水长天摘自《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