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女儿的婚事(45)

2018-10-22 06:26娄岩
侨园 2018年1期
关键词:教授

娄岩

<七律归途突降暴雨>

乌云蔽日地连天,风啸飞沙掠紫燕。

垂柳横斜窗上扁,落花上下空中圆。

虹早上醒来时,头痛得像炸开一样,并伴有阵阵的眩晕感。她只好又躺了下来,瞪大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耳朵里突然又回响起康冰冷无情的话语,虹的心顿时像受到电击一样抽搐几下,紧接着豆大的泪珠顺着她清秀的脸庞慢慢流淌下来……

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当时脑子里好像一个喧闹嘈杂的建筑工地,各种各样的声音杂乱无章,此起彼落,让她没有片刻的安宁。一会儿是康冷酷无情的决绝,一会又是唐温柔的安慰和直白的示爱,而两种声音同样让她消受不起。此刻她的心脆弱得就像那些即将凋谢的花瓣,在凄风苦雨中,身不由己地任由现实去残害、践踏。唐给予她的感动和温暖,因为是一种完全被动的意外,因此愈加显得沉重和不真实。而康对自己的绝情更让她心如刀割,希望渺茫。

但这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即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并因此没有权利去追求幸福了。这时虹的眼前又显现出她做人流的情形,一个高高瘦瘦、冷若冰霜的女医生用一种令她困惑、略带同情,又严厉复杂的表情,向她大声宣读她从此不可能再怀孩子的判决。虹现在才意识到这有多么可怕,就仿佛是腾空而起的蘑菇云,慢慢地显露出骇人的威力:

“我不能生孩子了,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个念头一经显现,即刻让她从身体到灵魂都跌落到一个无底的深渊中。她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慌乱地狂跳着。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一片黑暗。有哪个男人还会真心爱她呢?他们或许看不见她已经受伤的心,以及被扭曲和践踏的单纯,但他们迟早都会知道她身体的缺陷。她未婚先孕,又因此落下终身毛病,想到这些,虹真的是追悔莫及。但经过了楼顶上拉扯挣扎的一幕,她现在不会再愚蠢地轻生了。然而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过往的伤痛,还是让她有即将溺毙在漩涡中的感觉。失望中的虹,渐渐升起了一股怨气和愤怒,她要为自己的權利和应该得到的利益搏一搏,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想到此,虹那颗脆弱的心又膨胀出一种莫名的勇气。

她去洗了把脸,一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脸色蜡黄,十分显著的黑眼圈,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她马上又悲愤交加不能自已,刚才的决定再次强烈地在她的意识中鼓噪起来。是的,她现在就去康那里要个明明白白的说法。尽管如此,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不能确定康的态度,更不知道她破釜沉舟后的结果,并为此深深忧虑。这也难怪,一直以来她在康面前都处于被动和弱势。万一康从此再不理她怎么办?万一她的孤注一掷让本来就渺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怎么办?她能承受从此没有康的生活吗?日子还能如从前一样吗?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她正被自己的情感和事态的发展推着往前走,后退是无底深渊,向前呢,凶吉未卜,但至少还有些希望的亮光,这是她别无选择的唯一途径。

虹带着如同赴刑场的心情,来到了实验室。因为时间尚早,同事们还没到。康办公室的灯亮着,他一如往常早已经来了。虹让自己定了定神,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来到康的门前,她条件反射般地刚要小心翼翼地敲门,又马上改变了主意,直接旋开把手推门进去了。

“怎么回事?”

康那熟悉的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如山的文件堆里传出来。他以为是来收垃圾筒的清洁工,刚想厉声警告他下次一定要先敲门请示。一抬头见是虹立在他面前,康暗暗吃了一惊。眼前的虹非常憔悴,惨白的脸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两个略微凸起的黑眼圈十分显眼又极其不和谐地定格在一个对他来说很遥远的地方。再就是虹目光中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冷峻和怨恨,这一切都让他不寒而栗。

“坐,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去看医生?”

康第一次用平等的语气和虹说话。虽然在一般人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触动了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两行清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昨晚和早上独自一个人苦思冥想,积聚起来的那些几乎要将她吞噬了的种种对康的怨恨,此刻突然被瓦解冰消了许多。难道自己上辈子欠他的?不然怎么一来到这个冤家面前,她的那些愤怒和大义凛然转瞬间就又变成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了呢?

“你怎么啦,有事吗?”

康看到虹没答腔继续说道。他突然意识到她一定还是为昨晚自己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而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虹会因为他几乎自杀,他更料不到在楼顶得救后,虹几经沉浮的思想斗争和她破釜沉舟的决心。康相信自己能够驾驭得了虹,所以在他的声音里除了同情还掺杂着自信的成分。再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不想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你说吧,我现在都这样了,你打算今后怎样对我?”

虹浑身颤栗地说出埋在她心底很久的话。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虹,有话慢慢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班,咱们再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康下意识地看了看没有完全掩上的门,有点顾忌地说。他不想让同事和下属看出他和虹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现在就要你给我一个交代。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离开!”

虹显得很激动,一副豁出去了的态度。

“虹,你别这样,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也是为你好,不想给你不能实现的承诺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是不想耽误你的将来。”

康尽量说着软话,他看出虹是真的生气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先安抚她,此刻无论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讨论这件事。

“我还有什么将来?对别人,我是个有缺陷的女人,我以后也不可能再嫁别人。我要你马上就离婚,娶我!”

虹一古脑儿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今天才真正像个堂堂正正、大写的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带有一些悲壮的畅快的感觉。

康开头还能勉强镇定地听着,他以为这不过是虹气头上发泄的话。没想到虹劈头盖脸地就直逼他的底线,立即软中带硬地回道: “你冷静点,你这样胡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办公室有一两秒钟的沉默。紧接着康看到虹脸上闪过一道坚毅和决绝的神色,那是他似曾相识的,他依稀记得洁当年要求离婚时也是这样的神情,直觉告诉他这次虹是动真格的了,绝不是在虚张声势,但他料不到她会对他如此绝情。只见铁青着脸的虹,眼睛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不然,我就去人事部告你性侵!我说得出做得到!”

一听到“性侵”这两个字,康顿时傻了,呆若木鸡,脑子里“嗡”了一声,心里强装出的镇定,一瞬间都坍塌崩溃了。这的确正是他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像康这样整天待在实验室里,打交道的不是老鼠,就是跟老鼠差不多老实的研究人员们,他已经习惯了颐指气使和别人投向他的卑微和绝对服从的神态。康从未想过“性侵”这顶帽子会扣在他的头上。他忽然记起前不久在大学里发生的一件事。一位有妇之夫的教授因为跟貌美的学生发生关系,却没有照学生的要求在她的成绩上加分,最后被学生告了性侵。虽然教授辩解说双方是你情我愿,但学生似乎早有预谋,提供了医院的证明,令该教授百口莫辩,最后还闹到了法庭。这位教授实验室里又有几个博士后同时向人事部门反映他潜规则了她们,尤其在申办绿卡和发表论文的过程中。最后虽然该教授在学术界成绩斐然,而且在圈子里很有威望,但校方还是迫于各方压力,将该名教授劝退了。因为是同林之鸟,康当初就对这则新闻格外关心。他听说这位教授在调查和法庭上,不但经历了无数次令人难堪的问话和答辩,让其颜面无存,之后又被迫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他的太太也因此与他离了婚,可以想象,这老兄的晚景将是怎样一幅凄凉的画面。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当时虽然有种唇亡齒寒的凄凉,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噩运,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对康来说,事业成功与否永远是他的软肋。与其让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和建立起来的学术地位和威望毁于一旦,还不如让他去死。

但康毕竟不是虹,不到最后,他不会轻易认输。虹的咄咄逼人,反而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训练有素的理科脑子,开始飞快地模拟各种可能,同时搜索各种可行的解决方案。只见他慢慢站起身来,嗫嚅着,自言自语般对虹说:

“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虹看到康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恻隐之心顿生。但她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软弱,心想如果现在就原谅他,那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她板着脸,严肃地扔下一句话:

“好,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会再来找你。”

望着虹扬长而去的背影,康瘫软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思前想后,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即从虹的语气和表情上判断,她还是爱着自己的,想到此心中稍有些安慰,他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这次他再甭想敷衍了事。这跟害那个前车之鉴教授的学生,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自己能离婚娶她,事情就会有转机,她应该也不希望让自己彻底完蛋。但自己倒确实是小看了这个女人,虹并不像过去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个任人捏挤的软柿子,这让他对她不由得有点刮目相看。可是反过来,也因为如此,他更担心爱恨交加的女人会因一时冲动,坏了他的大事。万一虹做出荒唐举动,把事情闹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其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最终必然是两败俱伤。而他现在要避免出现这个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当机立断,离婚!康的脑子里一闪现出这两个字他就又要崩溃了。当一个人的底线被触及,他的第一反应决不是冷静的思考,而是产生出一种要天塌地陷的惶恐来。康站起身来,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凭心而论,自己本来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虹而拒绝她,只是还没有对和洁的爱情完全死心和对自己没有最后征服她的不甘心,再有就是面子和折腾不起的顾虑,因此他才要极力维持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可一想到洁,他的心情又难以平静下来,他跟她过了这么久,而她又是让他第一个心动的女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他们也一起经历过了在美国建立一个家的风风雨雨,更何况又有了一个美丽活泼的女儿呢。他对洁,对这个家总还是有依恋的。但转念一想,洁在不知道他与凡、与虹的出轨时,尚对自己那么冷淡和漠不关心。要是东窗事发,她必定也会和教授同行的妻子一样,难免不把自己一脚踢开。康相信只要他放下身段,一心一意地和虹过日子,生活一定会比现在美好,只是他父亲和他传宗接代的梦想就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康再三权衡轻重,最后得出一个连自己也想不到的结论,与其等到洁先提出让自己被动,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离婚。

<浮云>

心却有一半留下

陪伴刚开始

就要面对的结束

真不知这机遇是正确

或就是个错误

邂逅的相视

还没被阳光温暖

你就飘去未知的远方

我虽望眼欲穿

却再也无法寻到你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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