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爱着,以最用力的方式

2018-10-25 02:44刘斌
知识窗 2018年10期
关键词:空乘小时候风景

刘斌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很长一段时间,逢人就会被问:“读完研打算做什么呀?”“读博。”脱口而出的速度和小时候家庭聚會上,仰着脑袋信誓旦旦地说长大要读北京大学一样。

实际上,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学习。就近读完小学和初中,我跌跌撞撞地考进县普通高中,像运输带上批量生产的沙丁鱼罐头,等待被贴上据说含金量颇高的商标。

2013年,我读高二,成绩在近七百人的文科生中排名三百多,既不能被曙光纳入怀中,又不至坠落万丈深渊,就像海中央的岛屿处在一个不咸不淡的位置。高考给我的危机感类似于看恐怖电影,尽管我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心里却依然觉得纯属瞎编,与自己相隔甚远。

班主任建议我报考空乘。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当空乘,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空乘体检前一天,期中考试的成绩贴在公告栏上。“和我的高中生活来一场完美的告别吧!”我挤进人群,伸长脖子像一只下水的大白鹅。300名……200名……我的双脚不习惯性地在百名榜前,眼睛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倔强朝前方搜索……15名?破天荒的15名!我的肚子里好像藏了一颗火种,遇见风就呼啦啦地烧了起来。

我喜欢那天姗姗来迟的歆羡与赞叹,喜欢妈妈和别人聊天谈到自家女儿时口若悬河与眉飞色舞。那些我曾经觉得单调、枯燥、无意义的读书生活,竟会给我带来惊喜与光荣,让我能在千篇一律的学生时代保持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

深夜,月光像雪白的波斯猫慢慢爬上枕头,我翻出空乘的报名表,“嘶”的一声,世界安静了,静到我可以清晰地听见眼泪沸腾的声音。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好胜心、不甘心和自尊心这么强大,强大到足以击毙我体内所有的懒惰细胞。我如追日的夸父,每天在补习班和教室来回奔波。书桌上堆满了书,留下中间一方空白构成盆地,我埋首其中,以笔为剑,驰骋题海,杀个天昏地暗。我相信,无论抵达何方,右脚落地的那一刹,身边的风景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片风景了。

在我的学生时代,曾有过多次这样热血战斗的时刻:被音乐老师夸形体匀称美丽,苦学多年,能把民族舞和芭蕾跳得风起荷舞;拿第一笔稿费请父母吃了顿肯德基全家桶,叮叮当当写到今天;前脚刚走进研究生宿舍,后脚就准备去敲博士的大门……我是一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心底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彼得潘,别人给我一丢丢肯定和鼓励,我就会努力活在他们的目光里。人们常说“井底之蛙”,如果有一天,那只安于现状、怡然自得的青蛙无意间跳出枯井,看见远方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它还会回到井底吗?

这一股充满魔力、令人着迷的冲动与欲望,像伊甸园苹果树上的蛇,诱使我突破当下的桎梏进入平行的另一个时空,让我表现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优秀,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能做最盛大的演出。没有什么会比这份热烈更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到生而为人存在于世,与生活面对面博弈。

光阴终将会把人的棱角磨洗平滑,化作那一弯圆润透亮的月亮,在闪烁的星河里保持缄默。但相比仅用百分之一的精力在俗世徘徊,我还是更乐于以一种盎然的状态,以最用力的方式抓住生命透入的每一丝光,奋不顾身地去遇见百分之百的自己。

这是二十岁的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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