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麦隆“阿姨军团”，与陋习斗争

陈树

“为什么男孩和男人会突然对女孩感兴趣？”一名女孩举手提问道。

在喀麦隆首都雅温得的一所国营小学里，一堂特别的课程正在开讲。站在讲台上的年轻女性名为艾尤诺·恩东，现年27岁的她是喀麦隆女性权利保护组织雷纳特（Renata）的工作人员之一。

恩东谈论的是喀麦隆的一个禁忌话题：“熨胸”。这种流行于该国、烫伤少女乳房以阻止其发育的“酷刑”，目的是为了让她们避免被性侵或是过早怀孕——据路透社，到了2017年，仍有130万女孩经受过这种酷刑。

面对教室里70名10岁左右的学生，恩东讲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在和学生们一般大的年纪里，她遭受了熨胸，但并未逃过性侵。

“我想保护她”

9岁那年的暑假，恩东被父母送到了居住在乡村的祖父母那儿。有一天，堂姐告诉恩东，自己将要被祖母熨胸。不久后，她就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祖母把一个小铲子放入炉火中加热至通红，再按压在堂姐胸上。

由于疼痛难忍，堂姐大哭起来。恩东很疑惑：“这只不过是把小铲子，真的会这么疼吗？”但不想，她在几天后便重复了堂姐的遭遇。

恩东和堂姐的故事，和380万喀麦隆妇女类似——女孩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就要被熨胸，其后还要辅以按摩等手段使乳房发育得畸形、难看。这通常是“母亲和女儿间的秘密”，家族中的其他女性成员也可能实施，男性则多不知情。也有一些女孩为了避免过早出嫁，以熨胸的方式自残。

这项自80多年前开始在喀麦隆风行的陋习，如今在尼日利亚、乍得等西非国家也普遍存在。在这些地区的大多数母亲眼里，女儿的发育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能是一场灾难——她们可能遭遇性侵，或是过早偷尝禁果而怀孕，不得不辍学。

喀麦隆女性所处的社会环境，确实十分危险。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17年11月1日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喀麦隆的性暴力发生率极高，每6名年轻女性中，就有一人曾在童年时期被迫发生性行为，且作案者多为家中亲属。

“索菲很早熟。我想保护她，让她不被男人伤害。”一位母亲说道，她在女儿索菲10岁的时为她熨胸，“我14岁就生下了索菲，但她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生活得太苦，不希望她重蹈覆辙。”

“阿姨军团”的斗争

然而，熨胸并不能真正把女孩们和危险隔绝开来。13岁那年，索菲被自己的叔叔强奸了，并在不久后与同学恋爱、发生性关系。三年后，她诞下第一个孩子，但小婴儿在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

此外，熨胸还会给女孩们造成诸多后遗症——囊肿、乳腺癌以及哺乳障碍。超过三成的受害者长期受痛楚困扰，近两成人发现乳房有囊肿。无形的心理阴影更是难以估量，许多女孩以自己的胸部为耻，不愿恋爱、结婚，只想存钱进行胸部整形。

而恩东，正是要把这些知识普及给孩子们。她所在的雷纳特，旨在帮助遭受性侵、家庭暴力以及早孕的女性，并从几年前开始普及熨胸的危害。目前，雷纳特在喀麦隆有350多个分支机构和21000多名女性志愿者。

“我们称自己为‘tantines——法语中阿姨的意思。”雷纳特的发言人凯茜说，她也是熨胸的受害者，“有些话题年轻人可能没法和父母说，但可以向‘阿姨寻求帮助和建议。”

这个《独立报》盛赞为“阿姨军团”的组织，成员长期活跃在学校、街头，甚至走入当地居民家中，主动普及相关知识、提供心理咨询，也得到了喀麦隆政府的欢迎和认可。

然而，“阿姨”们的工作仍有不小阻力，她们没法谈论太多有关性的话题——在该国，性始终是禁忌话题，禁止在公共场合公开谈论。

此外，由于熨胸大多在家中悄悄进行，除非女孩主动寻求帮助，否则很难被发现。“除了非洲，我相信在英美等国家也有不少类似的事，但她们只在家里进行，外人不会知道。”英国一个反熨胸运动的发起人玛格丽特告诉路透社。過去数年，有零星个案曾在伦敦等地被揭发，但她认为数字远高于此。

然而，大多数当地人并不认为熨胸是暴力。在玛格丽特看来，要阻止熨胸这一陋习，得“先教育，后惩罚”：“这是母亲的责任，孩子愿意接受熨胸，全因为敬畏母亲。”

但又能如何惩罚一个“为了孩子好”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