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遗嘱(一)

2018-10-31 02:21王壑
故事林 2018年19期
关键词:李强柱子

王壑

楔子

两个农民卖菜回来,坐在自家院子里闲聊。左边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粗眉大眼,一副憨憨的样子,他叫柱子。右边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叫李财,是柱子的姨夫。

“姨夫,老德旺说的那事能是真的吗?”

老德旺今年60多岁,一个人住在山脚下孤零零的大院里。这几天他逢人便讲:有一天起夜,一个人影从他家门前走过,上山去了。他感觉很奇怪,就悄悄追出去,那人的背影明显比正常人要高大壮硕,昏暗的月光下,他猛地发现,那人有两个脑袋,这一下把老德旺吓得一泡热尿全都撒到裤子里。村里已经85岁的青山老爹听到了就说,那是山上吃人洞里的金爷爷又回来了。

“都他妈扯蛋!”李财冲着大门吐了一口浓痰,“真要有金爷爷,咱村早就发了。”

这个村子叫黄金沟,后山上有一个岩洞,叫“吃人洞”。其实清朝道光年间这个洞里掏出过黄金,叫“黄金洞”。到了民国十三年,一个东北军的师长派了一个连来淘金,结果金子没淘到,有两个兵迷失在洞里,最后找到时已经变成两具尸体了。师长气得大叫:“什么‘黄金洞,我看他妈的是‘吃人洞!”从此,“黄金洞”就变成了“吃人洞”。后来,一个游方和尚看过这个山洞后说:“此洞原本住着一个金爷爷,丈二身高,两个头。这群兵,匪气重,惊走了金爷爷,这个洞里再不会出金子啦。”

“要是真有一个金爷爷该多好啊!”柱子一脸渴望。

“要是真有,他就是钻进耗子洞,姨夫也给他掏出来,给柱子换个亮堂的小媳妇。”李财瞪着眼,拍着单薄的小胸脯向柱子保证。

“那敢情好了。”柱子一脸傻笑,看到姨夫两根细长焦黄的手指伸到面前,知道他又要混自己的烟抽,有点不情愿地掏出兜里的香烟。

这是什么?李财眼尖,柱子掏烟时带出一个黄色的小纸袋,撕开纸袋,里面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

金爷现世有缘得之

遇洞右转泄密者死

李财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柱子凑过来一看,也是脸色惨白,颤声说:“姨……姨夫,老德旺说的是真的!”

李财没理柱子,脑袋飞速地转起来。柱子人有点傻乎乎的,是不是村里有人跟他开玩笑呢?

“姨……姨夫!”听到柱子的叫唤,李财回过神来,随着柱子惊恐的目光他发现,手里的纸片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吓得他赶紧扔了纸片。纸片在地上继续燃烧,片刻间变成了惨白的纸灰,一阵风刮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后的小山村宁静祥和。

一阵凄厉的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午休的人们纷纷从门后窗户旁探出疑惑的脸来。只见柱子大叫着从后山上冲下来,后面跟着李财,两个人如同遇鬼了一般,没命地向村主任家跑去。

村主任天顺刚刚吃过午饭,歪倒在沙发上,闭目合眼哼着二人转,刚唱了一句:“八月里来秋风凉啊”,就听到房门被人擂得山响。“村主任,出事啦!后山‘吃人洞里死人啦。”天顺一骨碌爬起来开门,嘴里喝道:“瞎嚷嚷什么?你爹死啦!”柱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不是我爹,死的那个人我不认识。”天顺看了一眼二愣子的柱子,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正好李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问:“到底怎么啦?”李财缓了两口气说:“我跟柱子去‘吃人洞玩,看到里面有个死人。”天顺把眼一瞪:“你看准啦?”李财头点得像捣蒜:“看得真真的。”天顺心里一紧,嘴里骂着:“四十多岁的人了,跑‘吃人洞去玩,傻狍子啊!”紧忙抓起桌上的电话报警。

李财一把将柱子拉出来,照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瞎乍呼啥,显你啦!”柱子被踹得一愣,说:“你打我干啥?”李财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过来,压低声音说:“谁问你,你都说跟我进洞掏家雀儿去了,千万别提金爷爷这档事。”看到柱子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李财劈手又给了他一嘴巴,“金爷现世,泄密者死。小祖宗,你嚷嚷出去要害死咱爷们啊!”李财说完向四周看了看,猛然发现在天顺家西厢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冷冷地盯着他看,一丝恐惧掠过心头,霎时间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第一章 李财之死

平阳市不大,市里却有一个全国知名的大型企业——华鑫集团。

华鑫集团在市中心建了一幢18层的办公大楼。半年前,贺赫从乡下来到这里当上了一名保安。贺赫从小的理想是做一名警察,在他眼中,可以捉拿罪犯、维护正义的警察是世界上最神气的工作。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他坐在高三的课堂上,心里憧憬着美好未来时,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失去了双腿。他不得不放下心爱的课本,跟随同村的李财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工。

“发什么愣!”李财看到呆坐在值班室里的贺赫就有气。一个20啷当岁的小伙子,一天到晚打不起精神来。如果不是因为同乡的关系,他才不愿意跟贺赫分在一个班工作。

“贺赫啊!不是叔说你,咱们天天值夜班,整个6层楼就咱爷俩,你一句话不说,想让叔憋死啊!”

18层的大楼被分成3组,,1到6楼,7到12楼,13到18楼。每一组两个保安。李财他们两个是最顶层的一组。

看到贺赫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李财更加生气,嘴里嘟囔着:“明天一定要跟头说说,就是跟傻子分到一组也好啊,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是跟个死人一起值班。”说到这里,李财突然感到一丝恐惧,连忙啐了一口唾沫,接着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今晚贺赫的心里也很烦。刚刚上卫生间的时候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不知为什么,拨了几次,电话里都说:“您的电话已停机。”明明昨天刚交过话费,不应该停机啊?也许是电话出了毛病吧!他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闹腾。自己这部手机是在二手市场买的,只花了50元,随时都可能罢工。但是没办法,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太差了,父亲在炕上躺着动不了,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既要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又要种地养猪,每天几乎累得上不去炕。自己刚到这个城市,虽然工作很轻松,但是赚不到多少钱。想到钱,贺赫心里又是一阵烦躁。父亲要安假肢,听说要上万块,还得给他买一个电动轮椅,也得花不少钱。还有母亲的病,如果不赶紧来城里医院看,恐怕会更加严重。这一切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可是哪一件都需要钱。钱!钱!钱!这一瞬,他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更讨厌的是眼前这个李财,虽说是住在一个村里,但是从来也没说过几句话,一起工作后才发现,李财这人不但爱占小便宜,还爱瞎说,好像村里的老娘们,張家长李家短,没他不知道的,没他不说不打听的,坐在他的身边就好像有一群苍蝇围着你打转。看着李财没完没了还在数落自己,贺赫突然说:“李叔,前年咱村‘吃人洞里死了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贺赫问这件事,李财脸色马上变得惨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放在桌上的警棍对贺赫说:“到点了,该去巡查了。”

贺赫笑了,这是他前几天发现的一个秘密,平时什么都说的李财,对两年前吃人洞里发生的事却出奇的敏感,不但守口如瓶,而且好像对这件事还很恐惧,只要一提起来,马上就会变脸。起初贺赫用这个问题来堵李财的嘴,后来贺赫真好奇了,他开始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李财急匆匆地走出去巡查,贺赫戴上帽子追出去。

“李叔,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就跟我说说吧!”贺赫不依不饶地继续问。

李财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看了有几十秒,然后说:“小孩子,不要什么都问。”看到李财如此严肃的样子,贺赫好奇心彻底爆发了。“李叔,您要是告诉我,下班我请您喝酒。”李财有两个爱好,一爱听小道消息,二爱喝酒。平时如果有人请他喝酒,就算你让他当一天孙子,他都乐意。然而这一招却失灵了,李财拍了拍贺赫的肩膀,指了指左面的走廊,说:“你到左边巡查,我去右边巡查。”看着贺赫迟疑的样子,李财勉强笑了笑,说:“你要是保证以后不再问我这件事,下班我请你喝酒。”说完转身一个人巡查去了。

看着李财远去的背影,贺赫有些发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李财变得如此小心呢?

李财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慢慢的,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然后贺赫听到楼梯间的门被打开,之后“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四周一下子变得异常寂静,平时两个人一起巡察时贺赫并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夜晚大楼里面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贺赫甩了甩头,然后向左侧的楼梯间走去。

李财开始后悔将贺赫带到这里工作。唉!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同情心害死人啊!当初是看到他们家里太困难,一时好心帮他们一把,没想到这几天贺赫一直追问他“吃人洞”里的事。想到那件事,李财的身体没来由地抖了几下。

那天村主任报警以后,乡里派出所来了几位民警。因为他和柱子是第一目击证人,所以被带到了公安局。后来有一个叫冯雷的警官不厌其烦地问他们:为什么会去“吃人洞”里玩?幸好他先提醒了柱子,柱子才没有乱说。不过他能从冯雷警官的眼睛里看出来,他不太相信自己编出的理由。

唉,李财长叹了一口气,人生就是无法预测啊!过后想想,那张纸片太蹊跷了。偏偏自己当时就信了,结果金爷爷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具吓人的尸体。更可怕的是,自从在村主任家院子里看到那一双冷冷的眼光后,总感觉那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为了逃避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他跑到城里打工,一晃两年过去了。然而,贺赫这几天不断的追问,让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束目光。太可怕了,李财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午夜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了,原本好听的《上海滩》插曲,好像突然间被施了魔法,变得有些诡异,有些特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他原本脆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如梦方醒般地掏出手机,是一条短信,而且是贺赫发过来的:李叔,速来18楼会议室。李财收起手机,有些气愤地说了一句:“搞什么鬼!”

此时独自在左边巡查的贺赫心里同样乱成了一锅粥。当年“吃人洞”里发现死人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怎么说的都有,李财和柱子却出奇的沉默,人前人后一句话都不说。这样一来整个事件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那时贺赫正在准备中考,不过从小立志做警察的他对这件事一直很关注,毕竟发生在身边的凶杀案少之又少。然而没过多久,村主任就站出来安慰大家。他还清晰地记得,村主任在大喇叭里郑重地告诉大家:这个事件是一次事故,“吃人洞”里死的人叫华翔宇,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他一个人四处写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黄金沟,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了“吃人洞”,结果不用多说,他迷路了,活活饿死在洞里。

听说是一次事故,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贺赫兴趣索然,他心中希望这是一起谋杀案,如果那样自己就可以像柯南一样变身为少年侦探大显身手,揪出隐藏在人群中的凶手。所以他不管是不是一场意外,还是偷偷跑到现场查看了几次,不过随着中考的临近,这件事慢慢淡出了他的脑海。

就在前几天,他无意中发现,饿死在“吃人洞”里的华翔宇竟然是华鑫集团的大少爷。这个发现不由让他心里产生了疑问,难道又是一场豪门恩怨的悲剧?可是后来他收集到的信息又否定了他最初的判断。

华鑫集团的董事长叫华东亮,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就是饿死在“吃人洞”里的大儿子华翔宇,另一个是小他5岁的妹妹,叫华呢喃。随着华鑫集团不断地扩大,华东亮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两个孩子。不久后他发现,大儿子华翔宇对经商毫无兴趣,完全沉浸在绘画之中。这也让华东亮伤透了脑筋,无奈之下将女儿送到英国去读经济学。

一天清晨,华东亮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大夫需要病人家属签字的时候大家才惊讶地发现,华翔宇已经不见了。后来,得到消息的华呢喃急匆匆由英国飞回来。此时的华东亮躺在病床上,拉着几年没见的女儿诉说相思之苦时,又听到了儿子去世的噩耗,一悲一喜让老人几乎丢掉了性命。幸好抢救及时,大半年以后才离开医院。从此他不再过问集团内外一切事务,华呢喃正式入主华鑫,当上了总经理。听起来一切都很自然,找不到什么可以引发凶杀的理由。

贺赫慢慢巡查到了18楼,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迎面就看到总经理华呢喃与一位重要领导合影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华呢喃笑靥如花,很得体地斜倚在沙发上,微微向左探出身子,倾听着领导讲话。贺赫凝视着照片中的华呢喃,心里不由感叹,上天赋予她美貌,还送给了她显赫的家庭,集团良好的发展势头又说明她有一个精明的头脑,如此幸运恐怕上帝也会嫉妒她吧!贺赫感觉心里酸酸的。

照片右侧是一扇很气派的紫色对開大门,如果可以打开大门你就会发现,里面是华呢喃那个超大奢华的办公室。看着这扇门贺赫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如果我能走入这扇门,是否我的人生就会不同呢?贺赫有些傻傻地想。

因为要节能,整幢大楼晚间只开一部分灯照明,所以处处都显得很昏暗。正当贺赫对着大门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好像是起风了。与此同时,在18楼的另一端,响起了一丝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紧接着那声音慢慢由小变大,好像是一个女人在伤心地呜咽。尽管平时贺赫的胆子很大,但这一瞬间也被吓得汗毛倒竖。他想喊李财,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想逃离这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根本抬不起来。

半晌过后,贺赫的灵魂好像才归了位。虽然害怕,但他是保安,他的职责让他克服了恐惧,沿着墙,一点一点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挪过去。那声音依然如泣如诉在18楼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越靠近贺赫越感觉恐怖,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变凉了。

压下心里的恐惧,贺赫终于靠了过去。大楼里安的是中央空调,气温很高。然而这里却是阴风阵阵,吹得他浑身发抖。在一扇门前他发现冷风是由门缝里钻出来的。贺赫长舒了一口气,应该是这间屋子的窗户没关好吧?他试着推了一下门,门轻轻地开了。随着门的打开,那幽怨叹息般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马上他就看到,正对着房门的一扇窗户完全打开着,冷风如怒涛般排山倒海地冲进来。贺赫迟疑了一下,按规定他是不可以一个人进入任何房间的,他向四周望望,又冲远处喊了几声:“李叔!”没有回音。看着冷风不断地灌进来,他只好独自走进去关上窗户。就在他转身要离开屋子的时候,他发现,李财靠在墙上,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珠却是一动不动,茫然地对着他看。不,好像又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身体,看无人的走廊,以及那空旷寂寥的夜。

第二章 调查

修润德赶到华鑫大厦时,正好是凌晨两点。两部110警车停在楼下,警报没有打开,但是警灯却卖力地闪着,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晃眼。他皱了皱眉头,对迎上来接自己的一个小民警说:“把警灯关了,大半夜的不怕扰民吗?”小民警缩了一下脖子,赶紧钻进车里关了警灯。

大廳里,关庆江正在与一个男子讲话。看到自己的上司走进来,他急忙紧走了几步,拉着修润德说:“修队,这位是华鑫的后勤部长林晓东。”

修润德抬头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男子,看年纪在30岁左右,修长的身材,一张帅气的脸上却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作为警察,他可谓是阅人无数,可这样的眼光真的很少见,就算他看了也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林晓东伸出右手,修润德敷衍地握了一下,感觉到一丝温暖由他的手上传过来。修润德笑了,说:“麻烦您讲讲情况。”

“大概是1点10分吧。”林晓东右手摆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把他们两个人带到大厅里的沙发前坐下,“我接到了夜班组长小高的电话。”说到这里,他遥指了一下对面的一幢住宅楼。“我家就住在对面,所以我比民警同志到的还早。”接下来林晓东介绍,他到的时候,大厦里闹成了一锅粥。3组人都撤到了一楼,贺赫脸色惨白地跟大伙说,李财死在了18楼的会议室里。林晓东当即决定,收缴了每个人的手机,让他们集体坐在大厅里,等候警察的到来。

“这么说你们没有到现场看过?”

“是的。”

“你做得很好。”修润德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来问关庆江:“咱们的人都到了?”

“是的。法医大刘还有李强带几个人上去了。”

修润德向林晓东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提供的情况,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看到修润德要走,林晓东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好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一样,说:“有一个情况,不知该说不该说。”

修润德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说:“有什么就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你保密。”

林晓东还是迟疑了一下,说:“我感觉贺赫很奇怪。”看到修润德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急忙补充,说:“就是发现凶杀现场的那个人。”修润德“哦”了一声,表示清楚了。

“他是第一个发现被害人的,如果一个正常人看到凶杀案,他一定会很害怕。可是这个贺赫当时给我的感觉太沉稳了,好像是……”林晓东急速地转动着眼球,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感觉,可是最终他失败了,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希望你们能明白。”

修润德给了他一个善意的笑容,说:“你放心,我们会搞清楚的。”

“怎么样?老李,有什么发现?”修润德一爬上18楼,就看到刑警李强。他们是老同事了,看到他带领着几个年轻警察勘察现场,累得不轻,修润德马上递过一支烟。

“什么也没有,妈的,现场太干净了,像是一个老手。”李强有些丧气地回答。

正说着,法医大刘凑过来。毫不客气地从修润德手里抢下一支烟,说:“这个案子不好说,死者应该是氰化物中毒。你看他手里的烟,好像是有人把氰化物抹到烟嘴上了。”李强一听下意识地把烟从嘴上拿下来。大刘笑他:“放心吧!修队是不会给你下毒的。”闹得李强一个大红脸,骂道:“没大没小的家伙。”

“真是氰化物中毒吗?”修润德不理他们之间的嬉闹,严肃地问道。看到队长如此,大刘也收起了一脸的坏笑,说:“具体要看尸检的结果,不过以我的经验,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哦!”别看修润德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很兴奋。氰化物不像毒鼠强,地摊都能买到。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是一条很好的追踪凶手的线索。

“已经排除自杀或者意外的可能吗?”修润德问。

“谁会在自己的烟嘴上抹氰化物自杀呢?意外就更不可能了,氰化物可不是哪都有,想沾也沾不上啊!”大刘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着。

“说什么呢?有话大声点说。”李强阴阳怪气地说,“背后嘀咕是很不好的,大刘同志。”

大刘狠狠地瞪了李强一眼,1米83的个头,瞪大了眼珠俯视着干瘦的李强,还真有点凶神恶煞的感觉。修润德干咳一声,转过身去,装着既没看到也没听到,心里不住苦笑,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见面就掐。幸好从未影响过工作,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吧。

收队的时候,修润德把贺赫带回了警局。毕竟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证人,而且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18楼,他的嫌疑不小。

一进到局里,李强手下一个叫肖彬彬的刑警想要给贺赫戴上手铐,押到刑讯室去。李强摇摇手说:“先别押过去,问题没搞清楚就乱戴手铐,那是要犯错误的。”肖彬彬有些发愣,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了。李强想了一下说:“先把他弄到会议室的里屋,你看着他。”

肖彬彬极不情愿地把贺赫推进了里屋,让他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老实点!”贺赫有些惊恐地问:“怎么就把我一个人带回来了?我怎么啦?”“怎么了你自己最清楚!”肖彬彬因为领导不让他参加案情讨论生的那点气,一下子全部撒到了贺赫的身上。

修润德把华鑫大厦内部所有监控录像全部带了回来,马上组织人员开始仔细研看。

肖彬彬伸长了耳朵听外面讨论案情,嘁嘁喳喳的很热闹,可就是一句也听不清,急得他坐立不安,看看坐在墙角的贺赫,心里想,就听几句总没什么关系吧?心里这样想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贴在了房门上。

大会议室里一段一段播放着当晚各楼层的监控录像,修润德故意把13楼到18楼的录像放到最后。这是他办案的一贯作风,由外而内,从轻到重。用他的话说就是:先搞点小菜吃吃,然后再上大餐。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用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边画圈一边幽默地说:“先吃大餐小鬼们受不了噢!”

大家已经适应了他的节奏,开始的时候一边看还一边说笑着,可是不久就全部投入到案情中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这些录像很简单,从公司5点下班开始,每隔两个小时保安们都会走出值班室沿着走廊楼梯间巡视一次,每一次两名保安都是一起行动,沿着固定的路线,情况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可是会议室内的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因为经验告诉他们,世界上很多时候真像其实就隐藏在这看似平凡的重复中。

曾经有一起发生在饭店里的凶杀案,案发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鐘,除了凶手和被害人没有一个旁观者,现场监控录像就变成了最有力的证据。通过观看录像局领导一致认定这是一起突发事件,行凶者只是一时愤怒才犯下了这样严重的罪行。如果是这样,这个凶手就是所谓的“激情犯罪”,量刑时可能会得到轻判。然而李强却在其中发现了疑点:有一段画面非常流畅,可是画面里人物手中的香烟突然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后来经过专家鉴定这是一段伪造的录像,从而证明这不是一起突发事件而是一起蓄谋已久的报复杀人事件。真正参与进来的凶手有6人之多,最终均没有逃脱法律的严惩。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小瞧修队这种看录像分析案情的破案方法了。

当录像放到第3组保安,也就是死者李财与贺赫的时候,人群里有些默契地来了一次小骚动。大家真的好像开始吃大餐一样兴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吴昊甚至站起来不自觉地走到电视屏幕前面。

画面里头几次巡查都很正常,可是最后一次,也就是凌晨一点出事前最后一次巡查,录像里面两个人好像在值班室里就开始吵了起来,因为这种监控录像没有录制声音,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后来两个人走出值班室更是谁也没有理谁分头行动了。看到这里吴昊指着屏幕激动地大叫起来:“他就是凶手!”

众人原本绷紧的神经在叫声里一下子拉到了极致,然后不知是谁开始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仿佛在说:别紧张,小伙子,离破案还远着呢!吴昊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挠了挠头讪讪地陪着大伙笑了起来。李强摆了摆手说:“笑什么?你们谁没有经过这个时期啊!”大家听了不由心里一动,忽然有了一种青春易老的情怀涌上心头,试问这一双双精明干练的眼眸,哪一双不是由质朴单纯演化而来呢?

画面仍然在继续,李财在16层的走廊里突然停下了脚步,即使是模糊的监控画面也能看出来他的脸色大变,一分钟后他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随后不再巡查而是直接攀上了18楼,径直推开了那间夺去他性命的办公室大门。

看到这里李强兴奋地对着关庆江说道:“老关,我记得这几个保安的手机统统收缴上来了,查一查这个李财到底手机里看到了什么。”不用他吩咐,马上有同样看出端倪的警察跑出了会议室,不一会就抱着十几部手机回来了。

“李叔,速来18楼会议室!”关庆江手里捧着李财的手机,大声地把短信内容念出来,然后激动地一拍桌子:“没错,凶手就是贺赫。这条短信就是他发给李财的。”大家一听马上群情激奋,一时间会议室里议论声震耳欲聋,一扫刚刚压抑的气氛。

修润德稳稳坐在椅子上,像一名得道高僧,躲在一边看着大家会心地微笑着。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急急地问道:“老关,你看看那个贺赫的电话是否有发过这条短信的记录?”关庆江有些不满,可还是在桌子上翻找起贺赫的手机,半晌过后他抬起了头,疑惑地说道:“我明明把手机全都收上来了,怎么会没有贺赫的手机呢?”

修润德心里一沉,叫声不好,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转头急匆匆对着里屋喊道:“肖彬彬,快把贺赫带进来!”

随着嘭的一声响,里间的房门被撞开了,肖彬彬一个狗抢屎跌倒在众人面前。随后房门猛地被拉紧关闭,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插销滑动声音。李强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道:“不好,犯人跑啦!”

第三章 等待

夜很静,突然爆响的手机铃声把冯雷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抓起电话:“李财死了!”电话那端传来李强急促的声音。

“什么时间?”冯雷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马上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用下巴夹住电话,一边通话一边开始穿衣服。

“大概在20分钟之前,现场就在……”不等他说完冯雷就打断了他的话:“现场有你就可以了,我要去另一个地方。”李强明显楞了一下,问道:“你要去哪里?”“如果有收获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冯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随手挂掉了电话,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自得的微笑。

已经是深秋季节,路两旁景观树上的叶子基本掉净,被风一卷漫天的黄叶纷飞,为夜色平添了几分萧瑟。冯雷开着他那辆黑色捷达轿车向城郊疾驰而去。凌晨两点的街道很冷,然而他却浑身冒汗。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更不知道现在去是否已经来不及了。

两年前对于华翔宇离奇死亡事件局里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一次意外,当然也有人持否定意见,而冯雷就是其中最坚决的一个。在他眼中这个案子的漏洞太多了。据他调查华翔宇平时戴在手腕上一块价值近百万的手表在事发之后不见了,而且身上的钱夹也没了踪影。当然这些还可以解释,毕竟他一个人在山洞里游荡了十几天,最后很可能因为缺少水和食物而进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完全可能将身上的一些东西丢到了某个地方而自己不知道。但是他这样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发现自己无法走出山洞、生命将要终结的时候,不可能不留下只言片语。

然而冯雷仔细检查过他随身携带的写生本,发现上面只有一些山水风景速写,竟然没有一张画的是洞内风光,而且在写生本中间部分至少有3张图画纸被扯掉了,现场却找不到,哪怕是一块纸屑都没有。这不由让人联想到这3张丢失的图画纸很可能就是华翔宇在绝望中留下的遗嘱。如果是这样,那么遗嘱被谁拿走了?遗嘱上又会写些什么呢?冯雷坚信揭开这些谜团的线索都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李财!

依照冯雷的想法,李财作为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一定拿走了现场里面某些东西,隐藏了什么秘密。为此他特意写了一份报告,然而报告很奇怪地被压了下来。后来他听说问题出在死者的父亲也就是华鑫集团的前总裁华东亮那里,不知为什么这位老年丧子的企业家极力阻止调查这个案子,对外宣称自己的儿子就是死于意外,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了。由于他巨大的影响力,局里马上就结案了,可是冯雷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放弃,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悄悄关注着李财的一举一动。

后来的变化更加坚定了冯雷的想法。因为事情过去不到一个月,一向在村里以懒散著称的李财突然离开黄金沟,匆匆忙忙地进城打工了。这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八里庄,城北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随着城市不断扩张,原本宁静的小村被新建的二环线一分为二。路南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路北依旧是平房小巷,村野风光。这里是冯雷此行的目的地,李财进城以后就租住在这里的一处普通的平房里。

把车子停在巷子口,冯雷关掉了发动机,摸黑点燃了一根香烟,默默地注视着每条路口,期待着某个未知身影的出现。

第四章 逃亡

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屋子中央放了一张茶色硬木桌子,几把黑皮靠背椅凌乱地摆在桌子周围,桌子两端各放了一个大号玻璃烟灰缸,可能是刚刚开过会议,烟缸里还有几支烟蒂没有熄灭,袅袅地冒着轻烟。屋子里的空气浑浊不堪,幸好在西墙上有两扇巨大的推拉窗,其中一扇不知被谁推开一道缝隙,一股股寒风吹进来。

自从发现李财的尸体,贺赫就处于一种惊恐不安的状态。此时坐在公安局的会议室内更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单位十几个人只把他带到了局里,难道他已经被当做嫌疑人了吗?自己与李财在同一层值班,自己发现了李财的尸体。突然他的心里想清楚了一个问题,大概他就是被当成嫌疑犯才会被带回来的。想通了这一点反而轻松了不少,反正自己什么也没有做。有句话不是那样说的吗:身正不怕影子斜。

从外面大会议室传来阵阵谈话声,可是无论贺赫怎么竖起耳朵,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清。带他进来的那个叫肖彬彬的年轻警察此时趴在门边聚精会神地偷听着外面的讨论,好像早就把他遗忘了一般。

贺赫坐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不安地向四下里打量,两扇巨大的推拉窗外面并没有安装护栏。他看了一眼趴在门上的肖彬彬,心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推开窗子完全可以逃出这个看似严密的警察局。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马上就被他压了下去,甚至于他都不敢再去想了。

突然一阵酥痒的感觉从他左侧大腿上传过来,那熟悉的感觉他很明白,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他急忙捂住了大腿,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肖彬彬依旧稳稳地趴在房门上偷听外面的讨论,没有人注意到贺赫的异常,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小心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瞬间让他的身体僵住了,继而如同打摆子一样不自觉地抖起来。

手机明明已经交到公司后勤部长林晓东的手里,手里这一部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霎时间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贺赫的头顶冒了出来,只要不是傻瓜都能明白自己已经被人陷害了。他的大脑极速地旋转起来:是谁陷害他?为什么要陷害他?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答案。

外面讨论声越来越大,贺赫脑子在急速地旋转。怎么办?他不由再次看了看推开一道缝隙的窗子,也许应該逃离此地吧!他在心里不断转着这个念头。可是,如果逃出去自己就将真的成为一个凶手,一名逃犯。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让他下定了决心。

“肖彬彬,把贺赫带进来!”门外传来修队长急促的喊声。

这个声音像一道命令一样,让贺赫突然如一支离弦之箭猛然扑向了肖彬彬。他打开房门使出全身力气将肖彬彬推了出去,迅速将房门在里面反锁上,随后像一只猎豹一样轻盈地跳上了窗台,拉开窗子跳了出去。

公安局大院内灯火通明,只有西南角一溜高墙投射出一片黑暗。贺赫没有思索,凭着本能向那片黑暗跑去。

墙很高,却难不倒乡下长大的贺赫,他借着助跑的力量伸出右脚一步踏在墙上,然后身体一跃,凭着惯性迅速翻过了高墙。

墙外是一处十字路口,南北方向是红灯,一辆大货车停在线外等待通过,贺赫略一思索就快速地爬进了大货车的货箱。

绿灯亮起,大货车缓缓起步,直到拐过了一道弯,贺赫才看见警局的大门口慌慌张张跑出来一群警察,他们茫然地四下张望,显然已经失去了目标。

随着汽车不断地加速,贺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瘫坐在车厢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通缉犯了,再也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更无法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未完待续)

(图◇当然)

(下期预告)

阳光很好,心情糟糕。冯雷警官一路追踪贺赫虽然以失败告终,却意外发现李财租住的小屋中隐藏着秘密。可惜,秘密被贺赫抢先带走了。沮丧万分的他意外被华鑫老总华东亮请到别墅做客,华家每个人之间都矛盾纷纷让人难以琢磨。华鑫的部长林晓东更是有重大的犯罪嫌疑。

谁能想到,午夜醉人的缠绵竟是一场凶杀的序幕……

大幕已经徐徐拉开,各路人马纷纷登场。有人忙着救杀人的贺赫,也有人在冯警官面前卖力地表演。

如何能够看穿一切的伪装,找到事情的真相。冯警官被华呢喃抛在路上,他将独自走在迷茫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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