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文版《中国风貌》中的《红楼梦》与《儒林外史》译介述评

2018-11-12 23:05
红楼梦学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儒林外史风貌原著

内容提要:《中国风貌》(Aspects de la Chine)①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巴黎出版的一套法文版中国文化史,基于法国广播公司此前播出的一系列中国专题的文化节目。书中一大重点是对中国古典文学的介绍,《红楼梦》与《儒林外史》作为古典小说的优秀代表均在其中。本文从书中对这两部名著的译介出发,述评其译介内容及其特色;继而简介该书之概貌及由来与影响;最后结合该书产生的历史背景和这两部名著在法文世界中的传播历程,总结这两段译介在欧洲现代汉学史上的价值与意义。书中与两部名著相关的参考文献翻译附后。

引言

近两年,我负责修订1990年版《红楼梦大辞典》译本部分的词条,在查阅收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过去未知的小语种《红楼梦》节译内容,法文版汉学著作和文学史中即有一些此类材料,颇具价值,值得关注。法国汉学家雷威安(André Lévy, 1925-2017)的专著《中国古典文学》里有对《红楼梦》及《儒林外史》的简要译介;更引人瞩目的是三卷本的《中国风貌》,这是一套集诸多汉学家之力编写而成的文化史,是对中国古典文化及现当代人文地理的介绍。该书前两卷系古典文化内容,出版于1959年,是在法国广播公司(Radiodiffusion Fran?aise)1954年11月至1955年7月间陆续播出的关于中国文化的一系列节目的基础上编撰而成。这套节目的制作者以戴密微、白乐日等二十世纪影响卓著的法国汉学家为主,旅法华裔学者李治华(1915-)、吴其昱(1915-2011)等人也参与其中。节目播出后备受欢迎,大量读者致信希望看到更多资料,以便进一步了解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故此,戴密微等学者从节目资料中择要整理,逐章节增补参考文献,集结成书出版。《红楼梦》与《儒林外史》的相关内容均在第二卷“文学”部分中。

一、《中国风貌》中的《红楼梦》

《中国风貌》前两卷中包括语言、文学等五大部分,各部分根据实际需求分列小节,每节内容篇幅大致相当,基本为四至五页篇幅。“文学”部分的小说提到四部:元代的《三国志平话》、明代的《水浒传》、清代的《红楼梦》与《儒林外史》,前两者都是简介,后两者才有原文部分内容的翻译,只是有所不同:《红楼梦》是于如柏所撰专文评述与李治华法文摘译各列一节,在文学部分占篇幅最长,评介也最为详细,《儒林外史》只有一节,译文的片段作为举例,夹杂在介绍文字之中。

于如柏的文章题为《清代小说:红楼梦》,开篇即介绍原著有几个名字,并用法文译出了《石头记》《金陵十二钗》的题名及其含义,指明“最为人所知的还是《红楼梦》:红色楼阁中的梦幻或闺阁里的梦幻”,并说明“‘红楼’一词在中国文学中指富贵人家年轻人的居所,会让读者自动联想到富贵与爱情”。

文中简要介绍了原著版本诸多以及并无明确作者署名的情况,这样交代了著作权问题:“人们大致认为前八十回内容是曹霑(曹雪芹)所做,后四十回则是高鹗(高兰墅)手笔。”结合后文来看,作者基本是确认《红楼梦》原作者为曹雪芹的。

文章随即谈到了《红楼梦》的主要艺术特色:内涵丰富,自成一体,很多方面一直神秘莫测,书中“心理层面的丰富性和非同凡响的诗意”格外突出,却又很难描述。文中从题材开始,介绍原著的具体内容。作者请读者想象生活在中国古都里一所奢华府邸中的贵族家庭,府中园林叠绕,恍如仙境,并将此景象类比为西方读者较为熟知的阿拉伯神话《一千零一夜》中的场景。继而介绍了贾母的尊贵身份和她膝下“美艳如丽日而浪漫如星月”的孙辈女郎及其丫鬟,还有宝玉:

宝玉也是俊秀浪漫的,性情变化莫测,有点癫狂,但他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吸引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同情。老祖母溺爱他,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他的表姊妹、丫鬟和小厮仆佣也都簇拥着他,对他略带点善意的戏弄,但都是真诚而忠心耿耿的。无人反对他对诗词和小说的嗜好。桩桩件件事体都为他和表姐妹构建出一段颇受庇护的幸福生涯,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和人世的悲惨一无所知。宝玉生来备受钟爱,遍地皆是心爱之物,直到爱情的觉醒才为他带来种种幸福与折磨。

文章随后指出,虽然时光荏苒,早期贾府里年轻人的生活还是惬意的。“大人物自有其忧虑与野心,以及他们的嫉妒、官司和仕宦生涯;年轻人体会的则是入冬的初雪,中秋夜宴和秋菊的盛放,每一次节令的变换都是共饮美酒与聚众斗诗的机会”,并指出这些文学活动中的格调是精致优雅的,年轻的主人公们除了自行创作美妙的诗词之外,还给读者带来许多对中国古典诗词的精彩批评与赏鉴。此外,作者注意到贾府为贵妃省亲而修建大观园的意义,以及此事与原著中后来内容的关系:

阅读此书,我们还可以领略一点绘画艺术,如何描绘出一座正当好时令的中国园林,园中那些溪流、桥梁、山石、亭台及亭上的匾额等等。

《红楼梦》的主要故事借由刘姥姥造访荣国府开始,于如柏注意到这一点,寥寥数语,将全书的篇幅与主要内容介绍清楚,并将原著比拟为法国现实主义巨匠巴尔扎克毕生创作的小说集:

全书一百二十回的篇幅中穿插着大量的小插曲:生日礼物、争吵、生病、捕蝶、一位乡间老妇的来访和她讲述的趣味横生的故事;所有种种在读者面前渐次铺开,组成了一列人物众多的长廊,充满生活气息而不乏慰藉,一部中国版的《人间喜剧》。

文章随后介绍了原著中画面黯淡的部分,贾琏的爱情纠葛以悲剧收场,凤姐设计报复导致了尤二姐的死亡;宝玉和金钏的玩笑则害得她以自杀告终,宝玉自己也难逃“一场愚蠢的误会”及随后遭到的毒打,而秦可卿的骤然离世化作命运的警示,不远处的灾祸已隐隐登场。作者分析说:

如果年轻一代令人同情,他们家族中的长者则让人渐渐看到堕落及惩罚的即将到来。他们无所事事,毫无算计,只会大肆挥霍祖宗留下的家业,坐吃山空。“外面的架子虽未倒,内囊却已渐渐空了。”浮生不过一梦,而一场残酷的警示已为他们备好。

故事脉络交代清楚之后,文章宕开一笔,拿出一定篇幅介绍了宝黛钗之间的爱情纠葛。宝玉渐渐长大,“陷入了疯狂的恋爱。但爱哪一位呢?两位表姐妹都在他心里,而且能够互补”——这是法国学者的浪漫阐释,多数中国学者恐怕不会完全同意:宝玉爱的是林妹妹而不是宝姐姐,虽然钗黛二人的优长之处的确互补。文中介绍了宝钗健康、平和、温柔可亲而又乐天知命,人缘好的特点,认为她“还颇具几分幽默之道”;黛玉则是孤儿身份,后来夭亡于结核病,“她敏感多虑,郁郁寡欢,”偏爱独处,有点孤高自许,然后总结道:

两位姑娘都美得超凡脱俗,各具特色,在诗词方面的才华也是旗鼓相当,不过宝钗更为古典端方,而黛玉更为浪漫。

应该说,身为法国学者,作者对几位主人公性格的理解与介绍是相当客观而准确的,接下来分析宝玉和钗黛之间关系更为到位。他认为,宝玉在一位姑娘那里常逢笑脸和“忠诚而纯洁的爱及其令人安心的温暖”;但在另一位身上,抛开那些不快与争吵,“他确认了一位知己。”此外,文中还介绍了原著中宝黛之间前世的神秘因缘,并道出通灵宝玉的重要性:

这层因缘的象征物是宝玉生来就有的那块玉石,他出生时奇迹般地口中噙来,后来成了他的护身符。这块玉一旦丢失,就将是大祸临头的征兆。

文章随后介绍了宝玉的婚姻,因父母的安排,“宝玉以为迎娶的是黛玉,实际上却是宝钗”,待他踏入婚房发现真相时已无可挽回。宝玉一度迷失心智,而黛玉烧掉所有诗稿,任由病痛将生命带走,临终时近乎孤零一人:

她的辞世和宝玉的婚礼在同一天,婚礼上的音乐正从园子另一端传到她耳畔。文章对原著主要内容的介绍到此基本完成,后文简要总结了贾氏家族失去皇恩后,家产罚没,老太太“绝望而死”,美丽的日子收场,黑暗的时光来临,“数场死亡、自尽和失踪事件陆续发生,这个曾经享尽特权的家族一落千丈。”

作者认为原著很大程度上带有自传性质:“曹雪芹塑造出的宝玉既是出于想象,也有和他自己经历的相似之处。”他说雪芹晚年唯一的慰藉,就是与几位忠实的友人及酒相伴,不断追忆逝去的日子,并不无体贴地阐释道:

小说里耐心而不乏激情的构思其实是用无数琐屑至极的细节来复苏他过往的生命,并加以美化。哪些是实际存在过的,哪些是或许可能发生的,都混杂在一起——假如命运是一位诗人,假如某些美丽的梦幻能够偶尔成真。这是相当浪漫的理解,却不能不说有几分道理。作者总结说,这样创造出的结果是“一个文学奇迹,一代又一代中国少男少女为此落泪。”并介绍说,从未有人读过此书而不为之遗憾,每一次阅读又都能发现新的美妙之处。然后分析了原著何以能此的秘密所在。

首先是描写和对话的细致入微和准确,丝毫不生硬,不墨守成规,也并不令人难以置信:

殿阁楼台和园林胜景,裙袄袍褂和珠宝首饰,饮食单和戏单等等,桩桩件件都以考古般的精确性重新建构,而且是栩栩如生的考古学——原本也来自一位目击者的记忆。在这场“梦”中,当今的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发现了一份关于十七世纪早期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的记录宝藏。

这一分析充分展现出于如柏身为汉学家的文化史视角。文章随后又指出《红楼梦》中另一些值得称扬的成就:四百多名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无论朝臣还是村民,官员还是商人,再或者奴仆佣妇,一言一行莫不恰如其分,“每个人的谈吐都展现出独有的气质,包含着别致的个性。”此外,文中又指出,那些“展现爱情的场景”,在此前许多中外小说当中往往成为绊脚石,但在《红楼梦》中写得“则是令人惊叹地自然而然,体贴入微。”

文章总结《红楼梦》的行文风格是“优雅而简洁,总是与题材相宜的”,并能随着叙事之需而不断转换调子,并注意到:

文中那种“半调”的感觉尤其引人瞩目,在所有谈及的事情之外,总有些未曾言明的东西若隐若现。

这种对原著风格的解读可谓知音。不止一位红学家称赞过《红楼梦》中超前于历史多年的心理学描写特色;于如柏也明敏地发现了这一点:

曹雪芹走在了现代心理学的种种发现之前。他拿着插翅的钥匙,唤醒了种种感觉与感受,而这些要待多年后心理学家才会发现并诉诸理论。

由此,作者指出曹雪芹在观察细致贴切、写作艺术高超之外的另一点过人之处:“他保有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并认为正是这种同情让整个故事充满生机:

正如写作《悲惨世界》的雨果,曹雪芹将全付心意给予了所有遭受苦痛的人物,给那些不幸的爱侣,也同样给予所有的命运牺牲品和社会受害者:农民、奴仆,那些劳作终生却未能免于冻饿的人,那些为封建体制、滥刑、极度自我主义和种种偏见碾得粉碎的人。曹雪芹的社会学是充满激情的,他的“人间喜剧”是一份正义的呐喊,也是对现世不公的一份隐隐的控诉。

这就不限于文艺的浪漫了。作者对《红楼梦》批判现实的一面了解至深,对曹雪芹的悲悯之心也深有体会。后文还将刘姥姥讲述乡间艰难的口吻类比为“陶渊明笔下质朴的乡邻和杜甫笔下可怜士兵”的口吻,点明了《红楼梦》对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忧时感世一脉的传承。

承接前文“对人的同情”,文章指出,曹雪芹并非道德家,“他并不斥责笔下人物的罪恶或罪行……他们迟早都将受到惩罚,结局都是悲剧”;并认为这样形成的艺术效果是:“所有这些人物不使我们憎恨,而是令我们优雅地去爱,去同情。”应该说,这是合情合理的分析。

交代完《红楼梦》中对现实世界的描述之后,作者又论及神话的层面:宝玉少年时那场太虚幻境之梦,“天上的序曲”,还有宝玉及其通灵宝玉之间变幻的关系;并结合庄周的“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之问,提出了读者都会思索的一个问题:“这一日常一魔幻的两个世界,哪个是梦,哪个又是现实呢?”此外,小说中频频出现的一僧一道究竟是何人,他们念叨的那些咒语又是何意;宝黛之间的前世因缘……作者认为,这些问题都很难找到答案,“《红楼梦》始终保持着它的秘密。”

文章临近结尾时,提到《红楼梦》象征主义的特色曾让人以为它是一部有待阐释的政治小说,或是什么反清复明的宣传,但建议将那些晦涩难明的问题留待历史学家去解决;作者带领读者回味小说中点睛的黛玉葬花片段,并以此收梢:

似有预感,黛玉将自身比作那些寂寂无闻而逝去的短暂的花朵,而宝玉恰好路过,陪她一起恸哭了一场。

综合以上种种可见,于如柏此文将《红楼梦》的主要情节、艺术特色及其在中外文学史上的地位都介绍得比较客观,许多评论相当到位,并不逊色于中国学者的相关研究。后一节中李治华在译文前就直言:

关于曹雪芹所撰的这部十八世纪小说的重要性,于如柏先生前面已经讲过,我们不再复述。

由此,他径言选译的是原著第十二回开头部分的几页内容:“此节故事中的年轻人贾瑞虚荣而愚蠢,自信得到堂嫂熙凤的垂怜,却遭到她的捉弄”;并介绍了法文全译本的工程:

我们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下正在准备全书的翻译,与铎尔孟先生合作进行。

李治华伉俪摘选的这段译文取了个小标题“爱情陷阱(Piège d’amour)”,系原著中贾瑞对凤姐怀有非分之想,凤姐设下“相思局”惩罚他的故事:自回首“话说凤姐正与平儿说话,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急命快请进来”到“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回身就要跑,被贾蓉一把揪住”之间的几段文字。

这段节译对应原著中不到两千字的内容,篇幅虽短,却别有一番意义。李治华、雅歌合译的《红楼梦》自五十年代初一直翻译、修改到七十年代末,1954年铎尔孟先生正式加入审读校订,最终成书的两卷本译文已与最初的译稿大相径庭。将《中国风貌》中寥寥数页的译文与1981年全译本中相应的内容对照可见,人名的译法不同,对话及叙述文字的简繁也均有调整。《里昂译事》中,李治华专章谈及《红楼梦》中人名的译法,他与铎尔孟先生对采取音译还是意译起初是有分歧的:

我在开始翻译这部小说的时候,也是采用音译;可是,校阅者铎尔孟先生却主张意译。关于这个问题,我和铎先生讨论很久,最后我才接受了他的建议:放弃音译人名,改为意译。他们最后选择意译的原因很多,如《红楼梦》中人物太多,如用音译势必造成许多混乱——杨宪益、戴乃迭的英文全译本中人物名字基本是音译,确实存在这一问题;另外李治华他们采取音译与意译相结合的办法,人物的姓氏音译,名字意译,仍能体现出人物的家族与辈分等等。无论英文版还是法文版,海内外专家对人名是音译或意译为好均存在争议。李治华对法国汉学家提出的质疑曾专文辩解,那也是《里昂译事》中此文的前身。

这段“爱情陷阱”开篇处,“凤姐”的名字还是音译的Hi-fong,平儿的名字尚未出现,译文中只提到凤姐与丫鬟(camériste)对话;贾瑞的名字也是音译Kia Jouei。到了全译本中,凤姐的名字已改为意译“凤凰姐姐(Grand Soeur Phénix)”,此处也已将平儿的名字译出:“小安静(Petite Quiète)”,贾瑞的名字也意译为“惊人的贾(Jia le Prodigieux)”了。此外,人物之间的对话如何安插处置,凤姐家常衣饰的感觉、如何对贾瑞“让茶让座”与贾瑞“饧了眼”的描写等等,五十年代这段节译与八十年代的定稿也有明显差异。翻译家的辛苦往往难与外人道,唯有早年留下的文字痕迹可兹为证。

二、《中国风貌》中的《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的译介者是曾经长居北京的著名汉学家康德谟夫人。她的文章开门见山地交待说,这部小说是吴敬梓的作品,他生活于十八世纪上半叶,1701至1754年,并指出此著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这部著作一出版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成为一种史无前例的风格的典型:实际上,这是中国第一部讽刺小说。吴敬梓用伟大的现实主义和幽默刻画出他那个时代或荒诞可笑或令人厌憎的某些学者形象。

文章随即介绍了《儒林外史》出现的历史背景:康乾之际中国出现过许多著名的文人学士,雍正时期则是一段空白,当时的文章风尚是为科举考试而作的八股文,“天下学者都在练习写作这种文章,因为这是科举的必由之路,可以给他们带来跻身官场的希望。”联想到原著中各色人等对“举业”与“功名”的重视,以及上至显宦望族下至妓女小厮对“官”的刻骨迷恋,不得不说,康德谟夫人这种总结是到位的。十几年后,另一位法国著名汉学家雷威安(André Lévy,1925-2017)为法文版《儒林外史》全译本撰写长篇前言,更将科举制度比拟为原著里重中之重的一大主角:

总之,小说中无所不在的人物就是这一著名的科举制度,因为任何一个文人都必须以此制度来确定自己的位置,而社会其他人物的地位则以与从科举中产生的官员的关系而确定。

雷威安还谈到,由于种种原因,《儒林外史》“也许是中国古典杰作中最难读懂的”,里面形形色色的人物比《水浒传》中还繁多,历史框架仅是一种装饰,也没有孙悟空、贾宝玉那样的主人公去引领情节不断发展,并形容说:

《儒林外史》宛如一幅展开的长卷风景画,使我们领略到千姿百态的风光,且不断熟悉美丽风光的丰富多彩。小说没有任何远景以造成视点的明显统一。

早在《中国风貌》中的这段译介中,康德谟夫人已谈到原著这一艺术特色。她总结了吴敬梓的人物速写或剪影式散淡描写,以及取材于生活原型又对现实不无掩饰的特点:

实话讲,他这部小说更像是一连串的奇闻轶事和带有评述的人物画像长廊。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一系列各色人物的活生生形象,许多人都能在作者现实生活当中找到原型。自然,他改换了笔下人物的姓名,还将故事的历史时期挪到了明代。

《儒林外史》对沉醉于功名利禄的科场人物的描写与讽刺是广为人知的;此文作者则指出,这部小说的一个有趣之处在于,除了许多文人或官员,还为读者介绍了十八世纪中国小城镇乃至乡下的许多普通人物。她选译的两个片段都是不乏荒诞色彩的喜剧性乡村场景。

第一个片段选自原著第二回,成化末年天下繁富的时候,新年正月初八日,山东小乡村薛家集村民到观音庵里商议“闹龙灯”一事,为首的申祥甫发作和尚的一段文字。对应原著中自“话说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有个乡村,叫作薛家集。这集上有百十来人家,都是务农为业。村口一个观音庵,殿宇三间之外,另还有十几间空房子,后面临着水次”至夏总甲的一段自吹自擂:“俺如今倒不如你们务农的快活了!想新年大节,老爷衙门里,三班六房,哪一位不送帖子来。我怎好不去贺节?每日骑着这个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打紧又被这瞎眼的亡人在路上打个前失,把我跌了下来,跌得腰胯生疼。”

这段译文活泼流畅;前面刻画夏总甲出场的一段文字也比较忠实于原著。我们看一下译文和回译的中文:

C’était un personnage aux paupières rouges, au visage noir comme une marmite et agrémentéde quelques poils de barbe jaunâtres; il portait de travers une sorte de bonnet en forme d’huitre, son vêtement luisait de graisse.Il tenait à la main un fouet à âne.Après avoir franchi la porte, il salua des mains l’assistance et posa son derriere sur la natte d’honneur.C’était Hia, le nouveau chef de village de Sie-kia-tsi.S’étant donc mis à la place d’honneur, il cria:Bonze!amene mon âne à la mangeoire dans la cour; ôte-lui son bât, et donne lui une pleine botte de foin.

这位人物两只红眼边,面黑似铁锅,几根黄胡子,戴一顶牡蛎形的帽子,衣服油得发亮,手里拿着一只鞭子。走进门来,和众人行过礼,就坐在席上。此人姓夏,是薛家集的新任村首。坐在上位,他叫道:“和尚!把我的驴牵到后院槽上,卸了鞍子,给它足足的草料。”

对照原著中的描写,这段译文可称简捷明快。应该是考虑到中法传统文化间的差异,译文省去了“总甲”的称谓,也将中文里一望即知的“瓦楞帽”转译为法国民众熟知的“牡蛎形”帽子;原著中的“歪戴着”和“青布衣服”、“如油篓一般”等具体细节略有删节,对话也省去最后一句“我议完了事,还要到县门口黄老爹家吃年酒去哩。”这几段译文虽然是删繁就简的风格,却保留了一些传神的细节,如夏总甲“把脚跷起一只来,拿拳头在腰上只管捶”的身体语言,他后面那段自吹及抱怨的话也译得很传神。

康德谟夫人总结道:“村民们不得不听这位夏总甲吹嘘了半天,才讲到集会的主题上”;然后笔锋一转,介绍了第四回中胡屠户请和尚做法事的一段内容。此处文字有点错误,交代说他是“为他父母中一位的葬礼来组织一场法事”,原著中去世的实为他亲家,范进的母亲。老太太因范进中举后家里平添许多财物而欢喜至痰迷去世,胡屠户在女婿家帮忙。文章中那句铺垫对应原著中以下内容:

到得二七过了,范举人念旧,拿了几两银子交于胡屠户,托他仍旧到集上庵里请平日相与的和尚做揽头,请大寺八众僧人来念经,拜“梁皇忏”,放焰口,追荐老太太生天。屠户拿着银子,一直走到集上庵里滕和尚家,恰好大寺里僧官慧敏也在那里坐着。僧官因有田在左近,所以常来这庵里起坐。

这段文章和上一节风格类似,也是夹叙夹译,交代了由慧敏“负责约请僧众主持斋事”,然后用“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一笔带过,省略了原著中部分内容,直接跳转到慧敏接了银子打算进城,“走了不到一里多路”即被佃户何美之叫住。后文简要翻译了慧敏到何美之家里吃酒吃肉,被乡间一众流氓叫开门不由分说胡乱捆送进官里去的内容。

这篇文章保留了《中国风貌》原为广播节目的痕迹,故事交待到何美之妻子与和尚被捆送到官府中之后说:“时间不足,我来不及讲完这个故事了,只能补一句说,这位僧官后来通过朋友找知县疏通,逃脱了这个糟糕的处境。”最后这句对应的是原著中和尚悄悄让何美之通知范进,由他向知县说情,解救了二人的内容。这样算是将《儒林外史》的两段故事译述完毕。

限于篇幅,康德谟夫人在《中国风貌》中对《儒林外史》只匆匆译介了两小段内容,为法国读者介绍了吴敬梓笔下几个乡间小人物的形象。但在此之前,她本人撰有一部小书《中国文学》,按照朝代顺序,简要介绍了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时期与重点作家作品,其中也有《红楼梦》和《儒林外史》的内容,可作《中国风貌》的一点补充。她在清代小说部分谈到,清代小说的发展主要由于思想已经启蒙过的许多学者开始对这一文学体裁感兴趣,小说的文学价值不仅得到认可,也成为中国社会上下各阶层的共同需求。具体到《儒林外史》,是这样讲的:

道德劝诫小说之外,还有许多讽刺性、社会性的小说出版,譬如吴敬梓的(1701—1754)《儒林外史》。说它是一部小说,毋宁说是一部奇闻轶事的汇编。书中刻画了许多失去名誉和自尊的学者,还有许多伪君子。作者其人独立、诙谐而放诞,公开批判了他那个时代的道德。

这部《中国文学》初版于1948年,1957、1960年分别被译成日文和德文出版,1961年再版,1964年又出了英文版,应该说是颇有影响的。从这部文学简史到数年后的“中国风貌”广播至后来出版的同名书籍,《儒林外史》在康德谟夫人笔下得到了不懈的介绍。她和于如柏相类,译文中虽有小疵,但大体对小说原著的艺术特色与风格是把握到位的,评介的眼光比较客观,选译文字也堪称圆熟流畅,值得称扬。此外,《儒林外史》的讽刺性与《红楼梦》的心理性艺术特色,几乎是法国汉学界的共识;1972年,法国著名汉学家谢和耐(Jacques Gernet,1921-2018)的代表作,三卷本专著《中国文化史》出版,其中谈到明清之际中国小说的变迁,也是主要论及这两部名著在这些方面的成就。

三、《中国风貌》的概观与由来

《里昂译事》中列出的“李治华、雅歌主要译著”中,“广播节目”有四部分:《元曲简说》、《看钱奴》选读、《昆曲简说》、《红楼梦》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选读,并注明“载《中国风貌》第二册”。对照目录中法文版原文,可知分别对照以下内容:

Le theatre des Yuan, Presentation d’une piece du theatre des Yuan, Le theatre des Ming, Presentation de quelques pages du Hong-leou-mong.

直译:元代戏曲,元杂剧选译一则,明代戏曲,红楼梦选译。

如上例可见,《中国风貌》里文学部分的介绍是简论与节译相结合,结合年代与体裁,择要介绍古典文学中的精华。这套文化史前两卷是一个整体结构,页码也是统一排序,第二卷直接与第一卷接排,内容则按顺序分为语言、历史等五部分,各部分均由擅长此领域的研究者负责。李治华以《红楼梦》翻译著称,他的戏曲研究与翻译所知者相对较少。事实上,他在北京读中法大学时已开始这方面的学习。他的博士论文为元曲研究,此前大学里元曲课程受教于善填词作曲的著名学者顾随,后来所译元曲数种“均是当年课上讲授过的”;其他老师如三十年代博士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和巴黎大学的郭麟阁与陈绵,他们的博士论文分别为《红楼梦研究》与《京剧研究》,也已是各自领域的资深研究者。窥斑知豹,“中国风貌”的创作团队选取的撰稿人是颇具眼光的。

《中国风貌》每卷之前均有一份“中国朝代纪年表(TABLEAU DES DYNASTIES CHINOISES)”和“汉语姓名与词汇的发音(PRONONCIATION DES NOMS ET DES MOTS CHINOIS)”概要,第一卷正文前有戴密微撰写的《序言》(PRÉSENTATION)。第一部分是汉语的“语言和写作”,分中国语言总述及汉语写作、白话和文言等四节。第二部分为“历史”,开篇是著名汉学家白乐日撰写的《关于中国历史的总体思考》(Considérations générales sur l’histoire de la Chine),下列“传说中的起源”与“历史性的起源”两部分内容,由周至以后各朝代,基本均有涵盖,唐代所占篇幅最重,白乐日撰写的“唐代”综述之外,还有另一位汉学家谢和耐(Jacques Gernet,1921-2018)所撰的“唐代经济与社会”、“唐代中国对亚洲的影响”小节;蒙元时期由汉学家韩百诗(Louis Hambis,1906-1978)撰写的综述,又为马可波罗专辟一节,清代史则谈到了几位大帝,以及“慈禧太后”,最后以“太平天国”与“戊戌变法”作结。

书中第三部分是“宗教、哲学与科学”,分设数个小节,讲了儒释道三家的发展,以及中国的律法和科学史。律法部分的撰写人也是白乐日,而撰写科学史的是法国国家科研中心首席研究员,著名语音学家、植物学家、人类学家奥德里库尔(A.-G.Haudricourt, 1911-1996)。

就“文学”部分而言,从“中国的书籍”讲起,然后是旅法中国学者、敦煌学大家吴其昱撰写的“敦煌手稿”,继之为康德谟撰写的“四书五经”;后面诗经、楚辞、汉代文学、三国文学、六朝文学、唐代文学均为统论,下接三国、水浒、红楼、儒林四部自元至清的小说,再后为戏曲部分,除前文提到的李治华译介内容,还有于如柏选译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和他撰写的“中国戏园子的一夜”,介绍中国人的观剧场景,最后以戴密微撰写的“翻译作品带来的西方影响”作结。

第五部分是“艺术”,从“中国艺术的特征”谈起,“新石器时代”、商周、战国、汉代、六朝及唐代艺术各列一节,宋元明三代各占两节,分别介绍瓷器、绘画或综论,清代除综论一节,另设两节介绍瓷器与绘画,还有几个小节介绍“中国考古学的发展”“中国雕刻艺术”与“中国园林”,最后三节分别探讨了中国艺术在亚洲、欧洲的影响及“欧洲对中国艺术的影响”。艺术部分的撰稿人有法国赛努齐博物馆(Musée Cernuschi)的工作人员玛德莱娜·保罗-戴维女士(Madeleine Paul-David,1908-1989)、法国美术学家菲利普·施特恩(Philippe Stern,1895-1989),以及东亚美术史家、赛努齐博物馆馆长瓦迪姆·叶理绥(Vadime Elisseeff,1918-2002)等人。本部分图文并茂,最后附有十五张彩图,给读者比较直观的视觉感受。附图内容自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到敦煌千佛洞的飞天像,还有唐三彩的乐舞彩陶人偶,査士标、石涛等著名画家的画作,康乾年间的瓷器,最后是清代《芥子园画传》中的一幅蕉石图,画面左上题有唐诗一句“叶如斜界纸,心似倒抽书。”这些图中的艺术品原作均为法国赛努齐博物馆和贵美博物馆(Musée Guimet)藏品。

从上述内容的设置及其译介者阵容来看,“中国风貌”这一系列广播节目的制作足可谓精良。事实上,“为了尽可能公平而多元地展现出中国的形象”,该节目召集了多位曾在中国居停多年的年富力强的汉学家,有些已在北京等地的汉学研究中心工作十年之上。成书出版后的书评里也有人指出,法国汉学是享有几个世纪以来未曾中断过的良好传承的一个学派,而该节目拣选了法国汉学家当中的许多佼佼者。那么这个节目是由何而来的呢?书前戴密微的长篇《前言》(Présentation)有所交代。

这篇“前言”原为法国广播公司1954年11月开播“法国文化时光”节目之前,戴密微讲述的节目说明。他首先回顾了四十年代法国播出的与中国相关的一套广播节目,并由此反思了时至当年法国社会对中华文明的无知。这位汉学家认为,由于中华文明之古老、独创性和丰富的资源,以及在中国二十世纪必将留下的人文痕迹,将来又会在世界新闻中占据一席之地,法国公众应该对这个曾在人类历史上扮演过伟大角色的文明增加了解。但在法国学校的教材和课程里,包括学术界,“给予中国的空间”都是悭吝的,这并不公正。他提出:

为了让人人知晓中国的重要性,需要猛烈如加农炮一样的声音。

戴密微谈到,鉴于法国汉学家对于中国知识的积累比西方其他各国都要悠久辉煌,法国当代教育中对中国的淡漠更加不合理。他回顾了自早期传教士至沙畹、伯希和、马伯乐、葛兰言等著名学术界汉学家的研究,指出,“法国学派是国际汉学之源,法国汉学的发展也是以不断增长的速度展现在我们眼前,成为当代文化生活中的一大亮点。”他注意到,英、美、荷、捷等国家已支持许多教育与研究机构开创了中国研究,法国也应该行动起来——了解中国的意义不是要让中国学习法国,“而是要通过我国与中国在风俗民情与思想理念方面的比较,可使我们自己觉知双方的种种差异,对我们不无裨益。”他举例谈道:

法国人对秦始皇的形象应该像对亚历山大大帝一样熟悉,并且我们再也不要看到我们的旅行家和游客发现中国时像一片未知的土地一样了。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经历了一系列动荡,直至新中国成立才开启新的篇章。身为资深汉学家,戴密微对新中国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是比较乐观的,也乐于预测中国传统文化不会像古埃及文化一样随时日更迭而消散,虽然有些专家的预测比较悲观。他注意到,“新中国从传统文明里获取了正当的骄傲。……考古学成了过去从未经历过的焦点。过去的经典诗词、小说名著和古老的戏曲都已重新出版,这些新校注的书籍在书店里前所未有地畅销。”

戴密微是《中国风貌》中“语言”部分的撰稿人,他分析过汉语中方言诸多的“白话”与书面语各成体系的特点;在“前言”中,他也并不担忧中国古老方块字的命运。他注意到,这套书写体系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却深入每一位文人学者的内心,连不识字的大众也为之着迷,因此并不会被抛弃,“人民政府在这方面保持了明智的审慎。”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不得不对现代局势的适应和调整,戴密微乐观而友好:“它将甩掉过去腐坏的沉渣,焕然一新,……正如过去许多世纪以来它始终清楚该如何更新一样,……这次蜕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这是可以预见的,也是值得祝愿的。”

文章末尾点题,谈到了“中国风貌”这一系列广播的目的:

大家都会以一种尽可能贴切易懂的形式,胜任愉快地帮助听众了解中国风貌的方方面面:中国的地理格局、自然资源、传统文化、语言文学,各种机构,艺术与科学,还有与我国迥异的中国思想,这种思想已经对中国这个国度、她的自然史和她古往今来与外部世界的关系造成了声望卓著的影响。借由无线电波的强大媒介,通过传播中国自古及今的各种相关信息,希望我今天有幸介绍给大家的这个系列节目能有助于国际社会的互相理解,这也是当今时代必需的一大事业。

从《中国风貌》后来结集成书的成果来看,这套广播节目是成功的;而添加了参考文献的前两卷书出版后也随即引起关注。有研究者将它与此前美国出版的《中国》专著相比较,认为虽然细节不如该书,但涵盖的知识面更为广泛,并认为这是对中国传统文明一应主要方面的一份精彩的导读。更有人指出,此书的许多撰稿人是要将毕生奉献给中国,或者更确切地讲,奉献给他们关注的中国某方面研究的;而这套文化史的意义更在于为许多读者清理误会,打消偏见,让大家更客观地了解这个“中土大国”。

结语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世界现代史上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二战过后,许多国家百废待兴,中国也面临社会大变革。曾令无数汉学家倾倒的古老中国文明能否传承而不致于坍塌毁灭,引起海外不少学者的担忧与疑惑。在这种情况下,一批与中国素有渊源的法国汉学家制作出“中国风貌”系列节目,为旧中国数千年古文明留影,兼向法国民众普及,后来又增添文献集结成书,供有志于了解中国的人士深入研究,可谓中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中国风貌》的内容及各章节所附的译介文献截止到1958年。此后,《儒林外史》和《红楼梦》在法文世界中继续传播,并于1976、1981年分别出版法文全译本。在此之前,《儒林外史》的译介与研究不多;《红楼梦》的翻译也仅限于三十年代一些旅法中国学者在博士论文中的摘译片段;已及四十年代鲍文蔚在《法文研究》上的节译,但法国公众几乎接触不到这些译文。盖尔纳根据1932年库恩节译本转译的法文版第一卷出版于1957年,第二卷要到1964年才出版。“中国风貌”的广播及书籍应该是这两部名著在法文世界中首次普及性的译介,意义非凡。后来《红楼梦》全译本出版后,在法国社会一度引起轰动,除了法国汉学良好的基础之外,五十年代这次译介的铺垫应该也不无助益。

综上种种,《中国风貌》对古典文学作品的评介总体是精当到位的。无论是对《红楼梦》里心理学因素和诗意特色的强调,还是对《儒林外史》中乡村喜剧场景的诠释,迄今读来仍令人会意而认同。就这两部文学名著及其他古典等在法文世界中的传播而言,这套书也是值得深入解读的一部文化史,期待能有精通法语的学者去进一步研究。

附:《中国风貌》中提供的《红楼梦》与《儒林外史》的译介文献。

《红楼梦》(书中第276页)

Traductions

翻译

Une traduction intégrale et annotée, en francais, par MM.André D’Hormon et Li Tche-houa, est en preparation sous les auspices de l’Unesco.

一套带注释的全译本,法文版,铎尔孟与李治华合译,正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下进行。

Traductions partielles:

节译本:

M.Bencraft Joly, Hung Lou Meng, or th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2 vol., Hongkong et Changhai, 1892-1893(56 chapitres)

乔利译《红楼梦》,两卷本,香港&上海,1892-1893年出版(五十六回)(英文)

Chi-chen Wang,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New York,1929(condensé).Preface de Arthur Waley.

王际真译《红楼梦》,纽约,1929年出版(编译)。阿瑟·韦利撰写了《序言》。(英文)

F.Kuhn, Der Traum der roten Kammer, Leipzig, 2e edition,1948(plus des trois quarts du texte).

库恩译《红楼梦》,莱比茨,1948年第二版(约含原著四分之三内容)

Études

研究

OU Itai,Essai critique et bibliographique sur le roman chinois, Paris, 1933.

吴益泰《中国小说批评及书目的论文》,巴黎,1933。(法文)

Lee Chen Tong, Étude sur le Songe du pavillon rouge,Paris,1934.

李辰冬《红楼梦研究》,巴黎,1934。(法文)

Kou Lin Ke, Essai sur le Hong leou mong, Lyon, 1935.

郭麟阁《论红楼梦》,里昂,1935。(法文)

Lu Yueh Hwa, La jeune fille chinoise d'après le Hong leou mong, Paris, 1936.

卢月化《红楼梦中的中国姑娘》,巴黎,1936。(法文)

H.Eggert, Entstehungsgeschichte des Hung-lou-mengs,Hambourg,1939.

海因里希·伊戈特(Heinrich Eggert)《红楼梦的诞生过程》,洪堡,1936。 (德文)

《儒林外史》(书中第286页)

The Scholars, by Wu Ching-tzu, traduction complète par Yang Hsien-yi et Gladys Yang, Pékin, 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57.

《儒生》,吴敬梓著,杨宪益&戴乃迭译,北京,外文出版社,1957。 (英文)

Ho Shih-chun, Le Roman des Lettrés ( étude),Paris,1933.

贺师俊,《论儒林外史》,巴黎,1933。(研究法文)

注释

① 原书名较长,《中国风貌》系李治华《里昂译事》(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中对此书的译名(“李治华、雅歌主要译著”部分,第384页)。全称应为《中国风貌:语言、历史、宗教、哲学、文学、艺术》(Aspects de la Chine:Langue, histoire, religions, philosophie, littérature, arts),1959 年巴黎法兰西大学出版社(Paris:Pr.Universitaires de France)出版,著名法国汉学家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 1894-1979)、白乐日(Étienne Balazs, 1905-1963)、康德谟夫妇(Max Kaltenmark,1910-2002; Odile Kaltenmark, 1912-2007)等人编著。

② 陈寒《〈红楼梦〉在法国的译介》,《红楼梦学刊》2012年第5辑。文中概述了于如柏对《红楼梦》的介绍,也注意到李治华的节译,但未述及译文细节;书名翻译为《中国面面观》,于如柏的名字音译为“罗贝尔·鲁尔曼”。于如柏(Robert Ruhlmann,1920-1984)又译“于儒伯”,本文从李治华《里昂译事》中对他的译名。二人曾合译《霸王别姬》等中国戏剧作品,见《里昂译事》中“李治华、雅歌主要译著”部分,第383页。

③ André Lévy, La littérature chinoise ancienne et classique,1991年法兰西大学出版社(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出版,系该社“我知道什么?(Que sais-je?)”丛书之一。

④ 第三卷出版于1962年,内容整理自法国广播公司自1960年9月12日至10月31日期间的广播节目,与古典文学基本无关,本文不多涉及。

⑤ Paul Demiéville, Avant-propos, Aspects de la Chine(vol.1),p.1.本文所引用的英文、法文文献及附录书目,除特殊注明者外,均为笔者自译。

⑥ Robert Rulmann, Un Roman des Ts’ing:“Le Hong-leoumeng”, Aspects de la Chine(vol.2), p.269.

⑦⑧⑨⑨⑪⑫⑬⑭⑮⑯⑲⑳㉒ Ibid., p.270,p.271,p.271,p.271,p.272,p.272,p.272,p.273,p.273,pp.273-274, p.274, p.276, p.277.

⑰ 林以亮《红楼梦西游记:细评红楼梦新英译》,联经,1980,第52页。胡菊人,《小说红楼》,江西教育出版社2017,第94页。

⑱ Robert Rulmann, Un Roman des Ts’ing: “ Le Hong-leoumeng”, Aspects de la Chine(vol.2), p.274.

㉑ Li Tche-houa, Présentation de quelques pages du 《Hong-leoumong》, Aspects de la Chine(vol.2), p.276.

㉓ 李治华《〈红楼梦〉法译本的缘起和经过》,《里昂译事》,第52页。

㉔㉕ 李治华《试论〈红楼梦〉中人名的迻译》,《里昂译事》,第58、58 页。

㉖ Le Réve dans le pavillon rouge, par Cao Xueqin; traduction,Introduction,Notes et Variantes par Li Tche-houa et Jacque-line Alézais, Revision par André d’ Hormon, vol.1, 1981,pp.261-262.

㉗㉚ ㉛ Odile Kaltenmark, Présentation de quelques pages du《Jou-lin wai-che》, Aspects de la Chine(vol.2), p.282,p.282,p.284.

㉘㉙ 雷威安著,许钧译,《儒林外史》法译本引言,见钱林森编《法国汉学家论中国文学——古典戏剧和小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年版,第160、155页。《儒林外史》法文全译本由旅法华裔学者张馥蕊翻译,共两卷,1976年法国伽利码出版社出版(Chronique indiscrète des mandarins,par Wou King-tseu;traduction du chinois par Tchang Foujouei; introduction parAndré Lévy, Paris: Gallimard,1976.)。全译本附录有文献说明,此译本的底本为1958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张慧剑校注本。

㉜ 吴敬梓著,张慧剑校注,《儒林外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11月北京第1版,2007年4月第一次印刷,第43—44页。

㉝ Chinese Literature, by Odile Kaltenmark,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Anne-Marie Geoghegan,first pub.in France as La Littérature Chinoise, 1948,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This translation, including new material, 1964, by Walker and Company.

㉞ Ibid.,p.129.

㉟ 参见:中国文学史,オディル·カルタンマルクーゲキエ著,白水社1957年版,魚返善雄,高田淳同訳.Die Chinesische Literatur, Kaltenmark-Ghéquier, Odile, Hamburg:Hoeppner, 1960.La littérature chinoise/par Odile Kaltenmark,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61.Chinese Literature, written by Kaltenmark-Ghéquier, Odile, tr.by Anne-Marie Geoghegan,New York:Walker,1964.根据世界最大联机书目数据库Worldcat统计,截止到1977年,该书共出版6个语种58版。

㊱ Le Monde Chinois, by Jaques Gernet, Paris:Librairie Armand Colin,1972.本文引用资料见该书1982年增订版,第二卷,第266-267页。此书有两种中文译本,分别为耿晟与黄建华、黄迅余译本。原书名直译为中文是“中国的世界”,英译本将书名译成《中国文明史》(A History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translated by J.R.Foster, Cambridge, 1982),本文从既有的中文译名。

㊲ 李治华《我的回忆》,《里昂译事》,第307页。

㊳ 两家博物馆都以东亚文物的收藏与研究、展示著称,这套文化史前两卷的出版是与贵美博物馆合作的。

㊴㊶ ㊷ ㊸ Paul Demiéville, PRÉSENTATION, Aspects de La Chine(vol.1), p.7,p.9,p.10,p.10.

㊵ Lionello Laniotti, Review, East and West, (vol.1), No.4(December 1960),p.300.

㊹ Charles O.Hucker, Review,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Vol.20, No.2(Feb., 1961), p.234.

㊺ Roger LEVY, Review, Politique etrangere, (vol.25), No.1(1960),pp.76-77.

㊻ André Lévy, The Liaozhai zhiyi and Honglou meng in French Translation,One into Many:Translation and the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ed.By Leo Tak-hung Chan, Amsterdam & New York:Rodopi,2003, p.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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