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沿不老的记忆

2018-11-14 22:15梁承武樊琴
吐鲁番 2018年1期
关键词:南京

梁承武 樊琴

巴哈尔古丽的一曲《吐鲁番的姑娘》吸引了众多小伙子的眼球:克里木演唱的《达板城的姑娘》牵动着多少年轻人的心。大河沿——吐鲁番火车站所在地,大河沿——一年四季都刮着来自达坂城的风,而吐鲁番火车站,即将会成为通往南疆铁路的重要枢纽。1971年,我们来了,来到了这个我们日夜向往的有莺歌有燕舞地方。

车到大河沿,人们所见到的却是一片荒芜,和瓜果飘香的歌声中相差十万八千里。所谓的吐鲁番火车站是可以任意进出的。那时没有栏杆,没有遮挡,就像在茫茫戈壁上横七竖八的放了几排钢轨的一个建筑物。车站内用运来的土,种上了一些树木,而站外仍然是一望无边的荒芜,寸草不生,更不用说是树了,戈壁上仅有的土,早在多年前就被达坂城的风给吹跑了,吹到了吐鲁番的县城,在那里让花儿开放,让树儿结了果。形成了鲜美的葡萄,甜甜的瓜果。而眼前的大河沿,他既没有鲜花,美酒,更没有漂亮的维吾尔姑娘。有的只是祖国的希望和召唤!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既然与“大河沿”有缘分,就让这缘分牵动一生吧。我们这一辈,能在那万古的火焰山边,在那千年戈壁滩上,铺筑通往南疆的铁路,“架桥铺路”,善莫大焉。为善,续缘。我们来了,我们能与达板城的狂风,与大河沿的沙尘结缘,与其同枕共眠了近四年,那就是1500多个日日夜夜,那得有多少情和缘呢?

失望的情绪和振奋人心的”命令”

就在1970年初时,青河县的东风公社一大队青年队,卫东公社的青年队被相继解散,剩余的支青,被数人一组的分到东风公社五个农业大队和种畜场。卫东公社的则分到四个农业大队等处务农。分到各个农业队的支青,一时都充满了失望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特大喜讯”传来了,阿勒泰地区决定将所属七个县的江苏支青,组成阿勒泰地区工程团,去吐鲁番修通往南疆的铁路。

一石激起千层浪,青河县的南京支青们,都像打了一剂“强心剂”般活跃了起来。他们立即离开了生产队,纷纷涌到了公社,凡在公社有房子的支青家中,都住满了老乡,大家都期盼着这一振奋人心的时刻的到来。

命令来了!青河县的南京支青大都踊跃的报了名。将以青河南京支青为主体,成立阿勒泰地区工程团九连。我们人未到,整个心都飞到了大河沿,激动犹如上天揽月。

而有一些因各种原因暂时去不了大河沿的支青们,都拼命的想着辙,争取前往,那些嫁给县上干部的女支青,就极力让自己的爱人想方设法调到阿工团去当干部,哪怕是降级使用,也决不后悔。有的实在走不了的只能留在青河遗憾万分。支青石庆翠回忆道:听说支青全都到大河沿去修铁路,十分着急,丈夫靳根旺当时在东风公社的布尔根当大队长,根本去不了,但我心存希望,天天催促老靳去找领导,争取到大河沿,可是找来找去,就是没老靳的位子,等到了支青都走光了,也没有音讯,我终于失望了,当时连离婚的心都有了。

为安抚未去成大河沿的支青们,青河县领导安排她们在县上的苹果园劳动,可是她们并不甘心,凑在一起就是议论和羡慕那些去修铁路的支青们,后悔自己没去成,还有的甚至后悔自己嫁给了当地干部。

大家终于出发了,去大河沿的路,其实和我们从乌鲁木齐来的路一样,很辛苦。但心情不一样了,感觉也就大不相同了。一路上,大家欢声笑语,一个个乐不可支……当大家下车后,见到那大河沿那荒凉的土地时,心就顿时凉了半截。就象一首歌中唱的“它没有草,也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那戈壁上什么也没有,眼前看见到是一片荒芜,茫茫戈壁,一望无际,寸土不生,除了鹅卵石还是鹅卵石。

唯有一杆阿工团九连的红旗在飘,地上堆满了木料和散放的苇把子,方才显得有了人的灵气之所在。

艰苦的创业和辛勤的汗水

原来,二牧场的几位支青孙玉华,陈德来等已先行到达了,是他们把九连的大旗,插在那光光秃秃的戈壁滩上,才使我们将来的驻地,显得有些生机。他们回忆道:因为青河县木材丰富,领导特意安排从青河县拉了三车木料板材到达了大河沿,以防不备之须。谁想到大有用途。支青的大部队陆陆续续的也到达了,总不能让大家睡在地下吧?这些拉来的木板就作为每个人的床板,让大家有了“归宿感”。稳定了众支青初到大河沿的焦躁情绪。

支青到了大河沿后,从此就没有一二牧场之分,我们都是“阿工团九连”的战士。“阿工团九连”是以南京支青为主的连队(有小部分徐州的支青),支青邓凤桐回忆道:我们九连连长是王金湘,指导员是李录平,副指导员是王传芳,汤传辉(还有一个徐州人)是副连长,李永林是司务长,赵平凡,孙士国,粱承武(还有一个徐州支青)是排长,王传芳,王金香原来就是县上分别带一二牧场的支青的干部,李录平是退伍军人在县公安局工作,其爱人宋文秀是南京支青,李永林司务长的爱人也是南京支青叫黄跃惠,四个排长有三个是南京支青。

“我们年轻人有个火热的心,革命事业当尖兵”,阿工团九连的支青就在连队党支部的带领下,又开始了一场新的战天斗地的革命。奋战在“大河沿”的戈壁沙滩上。我们没有给青河人民丢脸,我们在修建南疆铁路的征途上,也书写了光辉的篇章。

大河沿呀!大河沿。它就是曾经的大河之沿。北南向,一路下坡,真正的是“地无三尺平,风无三日静”。先行筑巢,自然是盖地窝子,这是很有学问的,河沿虽然干枯了数千年,但毕竟是“河沿”,防水不可无。曾经有工地因倒灌雨水,淹死人的教训,所以四周得挖排水沟。再者,大河沿四季大风,强风过处“拔树,翻车”不是稀罕事。所以,地窝子的斜面必须迎风建,压上沙石,以防止暴风掀顶。住房,库房,食堂,办公室,一应设施,陆续建成。还特殊的是,每连得建一个水箱,因为我们的饮用水,日常用水,全部是要用车拉来的。支青钱伟回忆道:我在阿工团九连负责开东方红,专门跑运输,我很辛苦,全连所有的生产,生活用品,就靠我的一个拖斗一个拖斗拉来,忙得没有休息的时间。刚刚忙定,又有这边呼,那边又在叫。公家的事情刚刚忙完,私人又有事来请你,全连一百多工人,加上家属两百号人,都是生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事都得帮。我们临近铁路天天都有上下火车的,得去接站,那上车倒是无妨,那个下车的,特别是老家归来的,回来一两个人,带回来的东西,基本上是米,就有一两吨,满满的一拖斗。我这个人好说话,喜欢帮助人,所以人缘特好。

那时施工机械化程度很低,全靠镐刨,锹挖,手推,肩扛。支青杨永年回忆道:我们在大河沿都是干的是重体力劳动,女同志用铁锹装筐,装车,用肩挑,男同志用镐刨,肩挑,推小车……干活是有定额的,车、筐都是发牌子,完不成定额就不能按时下班。这样一来,大家都吃不消了。但是都拼上了命。镐刨,锹挖,肩扛……工地自制的“独轮车”车身近一米高,上面装满沙石,重心甚高,没有一把力气,不用说是推,拿起来就得摔倒,为了学习,为了适应,大家都豁出来了,拼上了。

我们大家在短时间掌握了技巧,灵活的用力,用腿臀的摆动,借力掌握重心,平稳的把沙石推往指定地点,甚至推往4--5米的高岥。支青鲍源胜回忆道:我力气小,领导照顾我在工地上当保管员,我的“库房’就是一个大帐篷.帐篷里堆满了生产工具,还有雷管,炸药,导火线等危险品,收收发发,看似简单,但压力相当大的,我日日夜夜守着一大堆危险品,一堆堆仅仅放在帆布帐篷里的危险品,我怎么能安眠?工地最忙时,我干脆就吃住在帐篷里,吃风沙,斗酷暑,你想想,那可是“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吐鲁番啊!我挺过来了,辛苦我一个,但保证了工地的安全……

为了推动生产,我们常常开展劳动竞赛,那阵势,小车一字排开,装满沙石,从取土坑处,推往已经高达五米左右的路基上,平行距离有10米。全连有十多个小伙子都能推上去。小推车上又开始加码,由对手为你加大石块,加得最多的是冠军。我们的“阿工团九连”在工地上是有了名的有组织,有纪律,又有战斗力的连队。

可惜好景不长,大河沿,它毕竟不是世外桃源,它时时事事都与大形势相关。以前,我们生活在边远的山区小县城,消息闭塞,冬季一张报纸往往都迟来两三个月;有全波收音机的就属奢侈品,消息十分闭塞。

到了大河沿就不一样了,三个小时到乌市,三天到南京,上下火车就像回家,交通,通讯和现在不能比,这在当时就是很发达的了。所以,大家就产生了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情绪。工资低,生活苦。工资加补助才40多元,饭量大的,仅仅能吃饱肚子。有些徐州人一家三代都是支青,有着极其沉重的生活重担。南疆铁路近两千多公里,何日是尽头?茫茫戈壁何处可安家?前景,待遇,前途等等问题都凸显在全阿工团干部,工人面前。在101工地,我们阿勒泰铁路工程团,其实更像是阿勒泰民工团!当不了“铁路工人”,也根本转不了正,阿勒泰铁路工程团的数千多人中,我们南京人为数很少,徐州,淮阴的支青早就“不甘寂寞”“蠢蠢欲动”了起来,他们就停工“闹革命”,只有我们九连还硬撑了一段时间,就成了全团的众矢之的,没办法,只好相继停了工。支青王玲凤,刘玉芸等人回忆道:我们看工地很混乱,刚好我们的预产期快到了,就乘车回南京待产,其实很多支青也找各种借口回了自己的老家,那都是后话了。

当时不少人爬火车,回口里的回口里,逛乌市的逛乌市,来去自由。上世纪七十年代,“阿工团”在沪乌铁路线上,顿时名声大振,威风凛凛。上下火车,进出铁路,如入无人之境。而以支青为主的上访团组成了,要我们九连必须要派个代表,胆大心细,遇事不慌的吕学明承担了此责。他回忆道:那时主要的领导人是一位淮阴的支青,我们南京的支青必须要随大流,否则就会被别的连队看不起,必须得派一位代表参加,我就充当了这个角色。我们全团里有数百人,在当地宾馆吃、住了一个多月,多次“上访”也未果,接着就派了8名代表直奔北京,问题也未解决。我们8人每人发了一张返程车票,又回了大河沿。而阿工团也面临着解散的边缘。这时阿勒泰地委根据自治区领导的指示做出了决定:撤销阿工团,原则上各县将支青带回,若愿意留在101团的,可划归建设兵团。

1973年底到1974年间,我们告别了奋斗了近4年的大河沿,我们竟然有种说不情的情感,这条通往南疆的铁路的路基里留下了我们太多的战风沙,挖戈壁,堆路基的记忆,洒下了我们南京支青鲜血和汗水。

走是必须得走了,大伙儿心里还是有些恋恋不舍,想起那筑路的日子,看看我们已修成的。高高的路基昂首挺立着,它沿伸着,即将直通南疆。大家的心里总不是个滋味。然而转念一想,有道是“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而我们筑路大军则是“流水的营盘,流水的兵”,如继续修路就会跟着这路基流到两千公里之外,千里迢迢,何日是归期?

那一年,我们平均年龄都未满25岁。

归来

就这样,人们纷纷开始忙碌起来,张罗自己的前途和归属,从干部到工人,从男人到女人,都在忙乎着……

其实阿勒泰地区领导也看到了江苏支青的能力,阿勒泰地区各县都缺人材,听说工程团即将解散的消息,各县立即派干部到大河沿来挑选支青,甚至各县还为此“互挖墙角”。

南京支青张银珠回忆道:我的哥哥在南疆的建设兵团工作,是个基层的部队干部,那时我们总认为南疆比北疆好,于是就请哥哥帮忙把我和我的爱人周根套,一块调到了建设兵团,就没有回青河……

时任九连排长的南京支青赵平凡回忆说:我和我的爱人郭燕当时想:在青河县待了六年,领导和群众对我们都很好,郭燕在东风供销社,我在东风公社财务室,工作都也不错。又担心回去,时过境迁,人是物非,又觉得“人挪活树挪死”,就调到了吉木乃,从此和支青们分开了。

时任九连排长的南京支青梁承武回忆说:我在青河时是青河县水电局的技术员,专门负责东风公社的水利工作,爱人在东风公社卫生院当护士,想想在大河沿,挖沙石,铺路基,还不如回青河挖水渠,搞水电,于是第一批就回到了青河县,还都干起了老本行。

为了安置大家,青河县建起了良种繁育场,支青们统一在良繁厂工作。回来大部分原来青河支青的情绪还是很稳定,还有三四家徐州的支青也来到了青河。

支青们开始了忙忙碌碌,有办法的就找后台找靠山,没后台没靠山的就找对象结婚,我们南京支青也因此“流失”了好几位好姑娘。这一切都是在悄悄地进行着的,这让好几个单身支青,至今还在后悔。

1973年下半年起,到1974年,原青河县的南京支边青年陆陆续续分批返回,有的在青河的萨尔托海稍着休整后,去阿勒托别的大青河对面,筹建青河县良种繁育场,同时,县委县政府也安排了不少支青到对口的青河各单位和各个岗位去上班。

只有少部分支青留在了大河沿的“101”的筑路工地,或调往了其他县,或在生产建设兵团工作,没有回到青河。大家都开始了新的征程。而今我们每每途经“吐鲁番火车站”,必须利用这十来分钟的时间,在站台,在车下,拍拍照,好好看看这南北疆大铁路的枢纽,看看这具有现代化色彩的,有着各项先进设施的火车站,看看“大河沿”,大家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慨之情!

如今铁路即将布满全疆,日新月异的交通是无数支青在艰苦岁月里的梦想,如今变成了现实。

2017年6月10日,喀什直通阿勒泰的火车开通,阿勒泰结束了不通火车的历史,从吐鲁番大河沿开往南疆的列车,都须从这些铺的路基上经过。遥想当年那半夜提着马灯为旅客检票,用铁皮话筒进行宣传的我们这些支青铁路工人情不自禁的老泪纵横,当年那用镐刨,肩挑,手推,撅着大腚推着独轮车铺路基的“阿工团”全被机械化作业代替,时代的列车飞速前行,我们这些“筑路人”还沉浸在历史长河的回忆之中,无法释怀!飞驰的列车,欢快的旅客,你们注意到那路边的水坑、凹地,那一个个防风林带旁,那是我们曾经的筑路大军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曾经劳动和栖息之地?那些记忆,会变老吗?

难忘啊!难忘那曾经的荒凉的“大河沿”!也更加向往如今已四通八达的现代化的“大河沿”!大河沿,不老的记忆,让我们沿着青春足迹一次次梦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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