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特朗普”搅动拉美政坛风向

朱东君

“博尔索纳罗！”公寓楼里传出一声高呼。紧接着，不同方向传来应和之声。一时间，声势之大，仿佛他已经当选。

这是在10月7日巴西总统大选首轮投票结果快揭晓时，《环球人物》记者在当地看到的情景。当记者问遇到的巴西人投票给谁时，经常听到两种回答，“博尔索纳罗”或“绝不是博尔索纳罗”。如同两年前的美国大选，一个带着“大嘴”的局外人，打着鲜明的个人标签，凝结着选民强烈的爱恨情绪，在选举中一路高歌猛进。

雅伊尔·博尔索纳罗 1955年生，巴西极右翼总统候选人，在巴西國会工作近30年。2018年9月6日，在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参加竞选时被刺伤腹部

社交媒体粉丝逾千万

“博尔索纳罗很干净，现在的腐败让人难以忍受。”

“博尔索纳罗对待犯罪，手段强硬。”

记者曾走访里约热内卢几个投票点，随机与几位选民攀谈，结果发现他们都支持博尔索纳罗。

现年63岁的博尔索纳罗在竞选中提出“巴西优先，上帝至上”，誓言清除腐败和打击犯罪。

“身家清白”是博尔索纳罗吸引选民的亮眼标签。2014年，一场名为“洗车行动”的反腐风暴席卷巴西政商两界，余波至今未平。上百名政府官员、企业高管牵涉其中。现任总统特梅尔成为调查对象，遭检方起诉，他的前任罗塞夫在2016年被弹劾，而罗塞夫的前任兼导师卢拉更因贪腐和洗钱罪，于今年4月入狱服刑。

博尔索纳罗作为巴西罕见的无腐败记录的政治人物，以及唯一没有受到腐败指控的总统候选人，收获了不少支持。他也极力塑造“政界清流”的人设，声称代表巴西“决不妥协的反腐力量”。

博尔索纳罗喜欢将自己描绘成一个传统政治的“局外人”——“我背后没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没有竞选资金，也没有捧我的电视台。”社交媒体就是他最重要的竞选阵地。他在各大社交媒体上的关注者总数逾千万，影响力远超其他候选人。

与此同时，博尔索纳罗还树立起强硬“执法者”的形象。巴西有令人难以忍受的高犯罪率——去年巴西发生近6.4万起凶杀案;在世界范围内，20个暴力犯罪情况最严重的城市中，巴西一国就占了7个。博尔索纳罗主张以暴制暴，放开枪支管控，赋予警察处决罪犯的权力。这些想法尽管吓坏了部分民众，但也为他赢得了不少支持，他的追随者穿上了印有他名字和步枪轮廓的T恤。

首轮选举投票日，博尔索纳罗获得46%的得票率。根据巴西法律，若首轮投票没有人得票过半，就要举行第二轮投票。但博尔索纳罗遥遥领先其他候选人。他最主要的竞争对手左翼劳工党候选人阿达获得29%的选票。第二轮投票将在10月28日举行。截至记者发稿之日，民调显示博尔索纳罗继续领先，命运的钟摆正在摆向博尔索纳罗。

2018年5月，博尔索纳罗在圣保罗参加活动时伸手摆出枪的造型

言行比特朗普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博尔索纳罗身上，命运总是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9月初的一天，在巴西南部米纳斯吉拉斯州，参加竞选集会的博尔索纳罗正被支持者抬着，在人群中前进。突然，一把刀越过众人头顶，直直扎入博尔索纳罗的腹部。博尔索纳罗立刻显出痛苦的表情，大叫起来，并向支持者倒去。众人呆立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慌忙将其送医。博尔索纳罗的肝脏、肺部和肠道受伤，流了很多血，到医院时几乎死了。好在他立刻接受手术，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其支持率和国际知名度大幅提升。

博尔索纳罗在康复期间拍了一张照片，躺在病床上的他，伸出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胸前摆出枪的造型。这是他的经典手势，象征他支持持枪自由，也隐含着他的某种身份。

这位意大利后裔是军人出身。在巴西军政府独裁统治时期，博尔索纳罗从军校毕业，加入部队。服役17年，他获得了上尉军衔、“野心勃勃，积极进取”的评价以及一次入狱经历。

1986年，31岁的博尔索纳罗在巴西著名的《瞭望》杂志发表《薪水低了》，抨击政府削减军队资金。一年后，博尔索纳罗在接受该媒体采访时，透露他准备在军事学院引爆炸弹，以吸引人们对低薪问题的关注，还展示了一张行动草图。后来，他因“反道德行为”被定罪，被关押15天后获释。

不过，爆炸计划引发媒体疯狂报道，并得到了同僚拥护。借此机遇，博尔索纳罗在1988年赢得里约市议员的席位，就此涉足政坛，两年后又顺利进入国会。

而他在言论上的高调和偏激程度与特朗普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公开赞成巴西1964年至1985年的军事独裁统治，称军政府的“错误”是“仅仅折磨左翼人士，而非杀死他们”。他甚至宣称，如果有朝一日成为总统，将会关闭议会，建立一个独裁政权。

他反对同性恋。“如果我的儿子是同性恋，我宁愿他遭遇意外身亡。”“如果我在街上看到两个男人亲吻，我会打他们。”

他贬低黑人。在访问了一个非洲奴隶后裔的聚居地后，他称黑人“太胖了，什么都不做，甚至没有能力繁衍后代”。

他还歧视女性。“我不会雇用与男性薪水相同的女性，因为她们会怀孕。”他还曾攻击一位左翼女议员：“我不会强奸你，因为你太难看了，不配。”

这些过激言论，让博尔索纳罗被指责为仇恨煽动者、厌女症、种族主义，甚至是法西斯主义，也引发了多次反对他的游行抗议活动。在里约、圣保罗、巴西利亚等20多个城市，曾有成千上万的巴西人走上街头，抗议博尔索纳罗，高喊着“不选他”的口号。

博尔索纳罗的支持者在其遇袭受伤期间发起声援活

加剧左右矛盾

博尔索纳罗是复杂多元的，他不在意人们对他的标签设定，也不在意自己的私人生活曝光在公众视野中。他有三段婚姻，与现任妻子米歇尔育有一女。博尓索纳罗曾聘用米歇尔作为他在国会的助理。在国会两年中，作为丈夫的贴身助手，米歇尔受到快速提拔，比起刚进入国会时，工资翻了3倍。全方位的高调作风既为博尔索纳罗赢得选民青睐，也引发人们的不安和质疑。

但是无论如何，“人们渴望看到改变”。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周志伟对记者分析道，巴西劳工党在2003年至2016年的执政期间曾赢得极高声誉，但近几年经济衰退和腐败丑闻让其支持率大大萎缩。“今年传统大党针对眼下的社会问题没有提出革新政策。”

而博尔索纳罗的出现，似乎带来了一丝转机。“博尔索纳罗让巴西政坛出现了明显从左向右转的趋势，也改变了巴西传统大党竞争的政治生态。博尔索纳罗所代表的党派上升速度非常快，在众议院从8席升至52席，同时首次跻身参议院，获得5个席位。”即便如此，这也并不意味着博尔索纳罗就能当选，这还取决于巴西政治力量的布局。

但不管博尔索纳罗能否当选，他的确给巴西和整个拉美地区带来了改变。“巴西走向何处，拉美便往何处去”是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的名言。有分析指出，近年来拉美地区左翼政党接连受挫，中右翼政党在多个拉美国家上台执政，左右翼在诸多问题的分歧加大。而博尔索纳罗的当选无疑会加大这种矛盾。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将博尔索纳罗视为“拉美的新麻烦”，并评论道：如果上帝是巴西人，那他大概度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