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航母女功臣:匠心点亮舰载机着舰的那盏“明灯”

2018-11-14 07:00一润
妇女生活 2018年11期
关键词:明灯飞行员航母

一润

从高空俯瞰大海,巨大的航母像一张小小的“邮票”。飞行员要在不断晃动的航母甲板上实现精确降落,如闯“鬼门关”,因而舰载机降落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操作之一。她是中船重工的一名年轻主管设计师,用了短短5年时间,带领团队自主创新,走完了国外半个世纪的研发道路,完成了从科研到装备的研制,填补国内空白,成功地将目视引导装置贴上“中国创造”的标签。在特种装置的引导下,5名飞行员圆满完成了辽宁舰的首批着舰,成为中国国防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她,就是李媛,被众多专家称赞为中国举世无双的航母女功臣!

一部电影激发斗志,27岁接手航母高难度装置研发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所从事的科研项目很不简单,听说您是因为一部电影而喜欢上这份工作的?

李媛(以下簡称李):不错,我上高中时,和宿舍里的女同学看过一部美国电影,叫《壮志凌云》。影片中,汤姆·克鲁斯扮演的飞行员驾驶F-14舰载机在卡尔·文森号航母上弹射起飞、定点着舰的场景让我们这群女生热血沸腾。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该多好啊!再后来,通过各种影视剧,我对航母有了更多的认识。每当危机来临时,美国总统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的航母在哪里?”渐渐地,我就理解了航母是大国重器,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代表,除了国土防御,还能很好地履行国际责任和义务。这让我觉得,从事与航母相关的事业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我暗暗许下心愿,盼望有一天能看着中国的航母出海,看着中国的舰载机起降成功。

1999年,22岁的我从山东工业大学自动控制系毕业,进入了中船重工第七〇四研究所。刚到单位时,有人告诉我,这地方隶属于中国船舶重工集团,主要从事舰船特辅机电设备的应用研究和设计开发工作。我在办公楼的走廊上发现,两边墙壁上挂满了世界各国航母的照片。我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盯着那一张张航母的照片出神地看。我下意识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要做这个行业了?好幸运啊!”

记:听说舰载机在航母上降落被称为“在刀尖上跳舞”,难度真的有这么大吗?

李:参加工作后我才知道,航母舰载机的起降一直是个世界性难题。舰载机能否安全起降,关乎飞行员的生命。着舰设备看上去简单,但它有多个难点,它的精度要求特别高,目前国内还没有合适的检测手段来检测它的精度;使用环境恶劣,安装在起降撞击振动最为剧烈之处。就连军事装备水平较高的法国、俄罗斯也在这些技术难点上望而却步,转向外购或研制替代产品。外界曾一度认为,以中国的科研水平很难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谈到技术难度,就连我们的飞行员都担心:“你们能不能搞得出来啊,一旦飞机要着舰,我们的命就在你们手上了。”

记:您27岁那年接到航母特种装置研制任务,当时不害怕吗?

李:我进入研究所时有一个带班师父,他是原专业科科长,叫郑重。因为军工行业的特殊性,郑师父对待徒弟非常严格,并没有因为我是小姑娘而放松要求。我不甘心落后,事事想争先。师父慢慢发现,对于他下达的任务,我不仅能够接下,而且能认真完成。他说:“这些任务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完成的。李媛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愿意钻研,这很难得。”2004年我刚27岁,突然接到了辽宁号航母特种装置的设计研发任务。当时日程计划已经敲定,我们没有退路。郑科长回忆说,把任务交给我,他也犹豫了好久。最终,我对工作的责任心和不服输的精神让他做出了决定。而我接到任务时也很犹豫和担心,毕竟如此艰巨的任务不是闹着玩的。是郑师父的那句“我觉得你行”的话,让我坚定了信心,咬牙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记:您刚接到研发任务时,很多人尤其是一些专家都对您持怀疑态度,您怎么看待?

李:情况确实如此。当时我经常要出差参加各类研讨会。在我的印象中,会场一般都坐满了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我扎着马尾辫坐在中间,显得“特别不协调”。有人开玩笑说:“你们所里是不是没人了,怎么把你派来了?”在场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傲慢”的飞行员也瞪大眼睛问:“你一个姑娘家,能行吗?”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冲他们笑笑。我当时就想,别人质疑我没关系,我只要用事实说话,总有一天,他们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之后,我开始埋头进行各类试验。

“女汉子”开疆拓土,航母装置横空出世

记:航母特种装置有哪些要求?您一开始是怎样着手的?

李:长期以来,航空母舰舰载机降落最为关键的“目视引导装置”技术,仅掌握在美国、法国等极少数国家手中。作为国防重点项目,它涉及光学、控制、机械、船体结构、空间几何等多领域的综合知识,技术难度大、风险高,对精度和可靠性要求极高。我们所研发的目视引导装置就是那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刀把子”,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稍有差错就可能导致机毁人亡。作为主管技师,我承受着巨大压力。接受任务后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先参考国外成熟技术,于是发动大家去搜索资料。但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只找到几张设备的外形图片,工作原理、技术指标等一无所获。我清醒地意识到,国外搞技术封锁,“洋拐棍”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靠自己研发。

我只得迎难而上,牺牲了无数个周末和节假日,往返于北京、大连、上海等各接口单位,调研用户和总体要求,回来后又夜以继日加班查阅资料,建立数学模型,反复验证。那时候,我们面对的是数不清的挑灯夜战、野外试验,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地方安装调试。最忙的时候,我一年在外出差160余天,曾连续28天住在船上。

记:项目的研发和试验很艰辛,您是如何带领团队攻克难关的?

李:中船重工的领导说:“李媛和她的团队,是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一群人。”确实,该项目的研制,对我和团队的考验一个接一个。船上生活条件艰苦,女同志更为不便。我和男同志一样在狭窄的楼梯和通道内爬上爬下,在风急浪高的舷侧系着安全带穿着救生衣检查试验区域设备。船上只有两间女厕,有时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我甚至少喝水、不喝水。在设备建造阶段,船舱里就像蒸笼,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金属切割声、打磨声,各种噪音不绝于耳;烟雾、粉尘、汗臭,将你团团包围。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到外面透口气。船内墙上全是裸露的钢钉,行走间要特别小心。一种防火材料纤维飘浮在空中,吸入肺里很容易致癌,而不小心扎进皮肤里则又疼又痒,还会肿胀。面对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设计师,大家都替我捏着一把汗。而我以身作则,表现出的坚韧不拔,令团队成员都很敬佩。

作为一项随动系统,装置在外部环境复杂多变的海况下稳定性如何等一系列疑问,均需通过海上试验给出答案。一点点的失误和马虎都可能给整个试验现场带来威胁。一些飞行员难免疑心重重,他们说,他们是把命交给这套装置了。为掌握多种海况下的数据,海上试验还需要在恶劣海况下进行。有一次,试验期间,海区迎来了大风降温天气和极端海况,随着船的高速航行,甲板上的相对风速达到每秒数十米,接近飓风水平。人一踏上甲板,就会被狂风吹得倒退几步,身体必须弓着,与地面成夹角才能保持平衡。就是在这样的危险环境下,我当时的心情竟然是兴奋的,因为这是测试设备在极端情况下稳定性的最好机会。团队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没有被困难吓倒。

记:大家说您是“女汉子”,您怎么认为?

李:“女汉子”谈不上,但这样的精神还是有的。记得最长的一次,我曾经连续28天工作生活在船上。好几次晕船的时候,我吐黄疸水,甚至吐血,还开玩笑说:“黄的吐完了,吐红的。”下船时,几个小战士对我拱拱手:“媛姐,我们真是服了您,您如此坚强,我们敬您是一条汉子。”我觉得,舰船上不光是我,团队另外两三位女同事也一样,很有毅力。虽然条件十分艰苦,但大家始终保持乐观精神,工作到凌晨4点回到住处时,爱美的女同志还会讨论一下该擦晚霜还是日霜。

记:特种装置调试完成,当5名飞行员驾驶歼-15战机在辽宁舰的甲板上首批成功起降,当时您的心情如何?

李:那是2012年11月23日,辽宁舰迎来了建成后最重要的航段,这个航段中将进行首次着舰。作为装置的设计保障者,好几天我一直和舰员、飞行员在一起。尽管前期已经进行了充分严谨的准备,但我仍然又紧张又兴奋,兴奋是因为我上学时许下的那个愿望就要实现了,紧张是因为着舰是一个系统工程,就怕在自己这里掉链子。着舰前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来到甲板上去散步,看一眼设备,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试验当天,我们都十分紧张地站在甲板上,紧握着拳头,等待着这场刀尖上的舞蹈,等待历史性的一幕。最终,5架舰载机飞临航母上空,在我们装置的作用下调整动作,稳稳落在了着舰点、钩住阻拦索,着舰一次成功。太完美了!我真的看到中国航母出海,看到中国舰载机起降成功。我和团队连续数年的艰辛付出值了!顷刻间,我泪流满面,现场其他人也都喜极而泣!

大历史小工匠,选择陪伴航母终身为荣

记:飞行员为什么称舰载机着舰装置为“阿拉丁神灯”?

李:在航母舰载机起降成功的庆功会上,5位飞行员一齐走到我面前说:“李总工,我们要敬你一杯酒,没有你们的‘灯我们也下不来。”第一时间,海军首长亲自来到七〇四所驻地,表达慰问,并對我和团队以及我们研制的装置给予高度评价,说美国花了80年搞出航母重要装备,我带领课题组只用5年就搞定了,这是个奇迹,赞扬我是中国航母女功臣。这套装置也被飞行员们亲切地称为“阿拉丁神灯”。“阿拉”代表它来自上海,“神灯”的名字体现了设备的高精度和高可靠性,也体现了飞行员对它的信任。这个名字还隐含着童话故事里那个能实现你愿望和梦想的器物。

记:听说您为了科研事业,推迟10年生孩子,您丈夫和家人怨您吗?

李:工作的繁忙让我无暇顾及家庭,我25岁结婚,等到35岁才有孩子。老科长郑重对此也很歉疚:“越是好的同志,做领导的越是心疼,但担子必须压上去。”然而我觉得,孩子出现的时候特别好,就在“目视引导装置”首次试验成功后一个月,我怀孕了。我丈夫是个军人,他很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说事业重要,要孩子迟一点不要紧,这让我很欣慰。其实,我负责攻克航母装置难题这些年,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考虑生孩子。我的公婆和父母,确实对我有过怨言,但随着丈夫做工作,我也对他们解释,老人们后来也想通了。孩子出生后,我身在千里之外驻厂监造时,错过了宝宝的第一声“妈妈”,有遗憾但不后悔。

如今,孩子已经5岁,还不太懂妈妈为什么不能经常陪伴在他身边,因此每当我开始收拾行李时,他就会哭闹。后来我每次要出差之前,我婆婆都会把孩子带到看不见我的地方,我再去收拾行李。工作的时候事情一桩接一桩,我没有时间想孩子,但出差在外的晚上我会特别想念孩子,忍不住了就在视频里看一下孩子熟睡的模样。

记:您平时很少与家人在一起,对从事科研工作后悔过吗?

李:在航母上的日子可以说完全与外界隔绝,每天机器转动的噪音让人无法安睡。很显然,航空母舰上的生活特点继承了大型水面舰艇的一般属性,在一个封闭、移动、比陆地狭小得多的地方生活,无疑充满了单调和乏味。但我很热爱这份工作,每当说起航母我就神采飞扬。我出差多,需要在船上工作,在船上没有网络,手机也不能用,那么我和家人就无法联系。平常我更是无暇照顾远在山东的父母。有一年,父亲中风住院两个多月,母亲串通所有的亲戚,让大家不要告诉我,直到我过年回家时才知道。当时我觉得特别愧疚,因为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没有做一个好女儿。但家人很理解我的工作,他们如果在新闻上看到航母的消息,也很自豪!我喜欢一句话:大历史,小工匠;择一事,终一生。梦想要用匠心去打造,要用一生去实现。我这份工作辛苦,薪水也不高,但是我很光荣,我从没后悔过,有的只是骄傲。

记:您今年被邀请登上“三八节”的央视《花开中国——CCTV时代女性盛典》舞台,很自豪吧?

李:呵呵,确实有点自豪。2018年3月7日晚,央视综艺频道推出的《花开中国——CCTV时代女性盛典》,在为三八妇女节的内涵赋予尽善尽美文艺表达的同时,透过中国女性在社会当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讲述她们心底为家国无私奉献的涓涓情怀。我作为2017年度“全国三八红旗手”获得者代表,与另9位国内著名“时代女性”人物登台分享。我感慨新时代新女性,有自己的信念,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着未来。我将一直奋斗,为国防建设贡献自己更多的力量!

〔编辑:潘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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