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农与朱惠:教我如何不想她

2018-11-17 06:05第五阶梯许国华
恋爱婚姻家庭·青春 2018年11期
关键词:刘半农第三人称刘家

第五阶梯 许国华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年轻人最喜欢的一首流行歌曲,曾经在国内风靡一时,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是一首情歌,它跟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有关。这个爱情故事的男主人公叫刘半农,女主人公叫朱惠。

故事是从一座掩映在松竹之间、尘世之外的庵堂里开始的。

想来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和风扑面,韶光倾泻,年轻的刘半农跟着母亲刘夫人去离家不远处的庵堂进香。在庵堂里,刘夫人与朱夫人不期而遇。她们俩人因为共同信佛、经常到庵堂进香拜佛而相识并结为好友,感情甚笃。恰巧这天朱夫人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上香,两个女儿都很漂亮,尤其是朱夫人的大女儿朱惠,人如其名,温婉秀丽,蕙质兰心,给刘半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一日在庵堂与朱惠的偶遇,不经意间搅动了青葱少年刘半农的心,他开始惦记朱惠了,她的如花笑靥和迷人倩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总想着要再见到她,以至于他总是找借口抢着陪母亲去庵堂进香。

或许是天赐良缘,上天没有辜负刘半农的苦心,他又再次见到了朱惠。后来无数次,都是刘半农陪着母亲刘夫人去庵堂进香,朱惠陪着母亲朱夫人来庵堂进香,两个大人坐在一起聊家常,刘半农则和朱惠在庵堂里四处游玩,欣赏风景,畅谈心事。一座世外庵堂随缘做媒,牵起了两个人之间的红线。

俊秀少年神采飞扬,高谈阔论,引得朱惠钦佩不已。他不知道,其实她是爱慕他的,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就已经爱上了他。刘朱两家同住江阴之地,刘家少爷自小聪明过人,才华出众,有“神童”之誉,十里八乡无人不知,她对他仰慕已久,如今亲眼见到他本人,她更加为他的满腹才情所倾倒。

爱情就这样悄悄降临在两个人身上了,两颗心越来越靠近,两个人的感情也日益深厚。

朱夫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女儿的心思,当得知刘半农尚无婚配,朱夫人遂主动向刘夫人提起,愿将长女许配。刘夫人见朱惠聪颖美丽,满心欢喜,一口允诺。

朱惠比刘半农大3岁,尽管有“妻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但刘父对此还是介意。因此刘父以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反对这门婚约。朱家又提出将次女许配刘家,刘家领情应允。

这一“棒打鸳鸯谱”的决定将刘半农和朱惠都打入了深渊。刘半农反抗无果,心情苦闷,虽然同时与两姐妹相识,但他喜欢的却是姐姐。朱惠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就在两个人以为此生情缘已断时,没想到月老却又将他们之间被剪断的红线重新连了起来。

订婚后不久,朱惠的妹妹突然因病去世,两家的婚约随即中断。过了一段时间后,或许是朱夫人深知女儿心思,又或许是她实在舍不得刘半农这个“准女婿”,于是她又再次提出要将大女儿朱惠许配给刘半农。为了妥当起见,朱夫人特地征求了刘半农的意见。这正是刘半农求之不得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见儿子同意了,刘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两家重新订婚。

缘分太深斩不断,两个有情人又能在一起了,这是天意安排,是命中注定。

刘半农是新青年,接受了新思想的熏陶,所以思想很开放,才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与朱惠订婚之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经常去她家看她,于是他一有空就往朱家跑。

有一次,朱惠慌慌张张地跨过门槛时,裙子下不小心露出了她裹足的红绣鞋,刘半农见了顿生怜悯之情,心疼不已。他决心帮助朱惠摆脱缠足之苦。于是刘半农回家后问母亲:“女子为什么要缠足?”

刘夫人回答:“女孩不缠足如何嫁得出去?”

刘半农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朱惠现在已经是属于刘家的人了,用不着担心嫁不出去,我不希望她缠足吃苦头。”

朱惠听说此事,十分欣喜,从内心感激刘半农。

刘半农十七岁时离开江阴去常州读书。他走后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家中无人照应,于是朱惠便被迎回刘家当养媳妇,侍奉二老,照顾小叔。虽然还是未过门的媳妇,但朱惠毫无怨言,尽心尽力地料理家中事务,博得刘家上下一致好评。

1911年,刘母病危,依据当地的“冲喜”风俗,刘半农赶回家结婚,尽管“冲喜”未能挽救刘母的生命,也比较仓促,但朱惠从此成了刘半农一生中最忠实的伴侣。

辛亥革命爆发后,学校关闭了,刘半农只好跟着二叔去上海谋生。朱惠独自操持家中事务,侍奉公公的起居,照顾小叔的日常,生活困难时,她还要从外面承接一些零活在家里做,以贴补开支。虽然日子很辛苦,但是一想到刘半农,她再苦也觉得甜。

因为朱惠身体虚弱,再加上家务繁重,朱惠曾两度流产,引起刘父的极度不满。他听信卜卦先生的说法,认为儿媳“命中无子”,不能生育。于是,刘父强令刘半农休妻另娶,或以纳妾的方式传宗接代,甚至私自为刘半农物色好了纳妾对象。刘半农早就下定决心,一生只钟情于朱惠一人,对父亲的建议坚决反对。

担心朱惠在家里受委屈,刘半农就把她接到上海居住。那时候他在上海中华书局担任编辑工作,有能力养活她,小夫妻在上海安家立业,日子过得安宁又甜蜜。

1916年秋天,朱惠生下了女兒,刘半农初为人父,开心至极,他捧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细细端详,对朱惠说:“女儿真漂亮,像你。”他给女儿起名“小蕙”,寄托对女儿的美好期望——夫人贤惠,女儿蕙质。

1920年,刘半农带着妻女登上日本海轮“贺茂丸”号去英国留学。其间,朱惠给了刘半农极大的精神支持,夫妻二人患难与共,恩爱有加。可是,面对贤惠的“她”,刘半农却找不到合适的汉字。

原来,英语中的第三人称,男用“he”,女用“she”,而当时汉语的第三人称“他”却无男女之分,通用于男女及一切事物。因此“she”翻译成汉语,找不到对应的汉字,最初一般被译作“他女”或“那女的”,显得十分不协调;后来有人用“伊”来表示女性第三人称,比如鲁迅就经常使用“伊”字。

鉴于这种混乱,刘半农考虑再三,反复琢磨。一次,在写夫人朱惠与女儿刘小蕙的名字时,在“惠”与“蕙”字上得到了启发,于是,在“他”的基础上把偏旁改成“女”字旁,首创了“她”字,用来指代第三人称女性,同时又创造了“它”作为非人第三人称。他写下《“她”的问题》一文,寄回国内发表。

在异国他乡,朱惠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又不辞劳苦地照顾全家的起居生活,刘半农深为感动,把对故乡、祖国的眷恋之情和对妻子的爱恋之情融为一体,写下了新诗《教我如何不想她》,并首次将“她”引入诗句。

诗中表达出的浓郁的爱恋之情,引起了千百万读者的共鸣。1926年,语言学家、音乐家赵元任将此诗谱成曲,一时传唱大江南北,“她”字也随之迅速推广。

1934年6月,为完成《四声新谱》《方音字典》和《中国方言地图》的编写,刘半农冒着酷暑深入绥远、内蒙古一带考察方言方音,不幸染病,同年7月14日在北京逝世,年仅44岁。他走得那么仓促,那么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深爱的妻子与孩子告别。朱惠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几度昏厥过去。

刘半农走后,朱惠含辛茹苦地将儿女抚养成人。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想他想得要紧,总是轻轻唱着他为她写的那首情诗——《教我如何不想她》,他那么美好,她那么爱他,教她如何不想他?她好想他,空荡荡的房间,只少了一个他。

1947年,朱惠去世。儿女们按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刘半农旁边,生同衾,死同穴。她在和他离别13年后,终于与他重聚相守,从此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分开。

当后世的人们自然而然地用着“她”这个字时,是否会想到那句流传至今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是否会记起刘半农的名字,还有他和朱惠的唯美愛情。没有朱惠,便没有刘半农,没有刘半农,便不会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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