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工

2018-11-21 01:27朱文玥
中学语文 2018年32期
关键词:矮个子新家大拇指

朱文玥

搬家了。

几十个箱子,八把木椅子,几个大书柜。

一辆搬运车停了下来。

那天天气很闷热,刚入夏,广州却成了蒸炉。妈妈一边整理要搬的东西,一边在唠叨着我,我只好前后凑合着跟着转,汗在手心里不停地冒出来,烦闷也像长了脚,爬进了我的心里。搬运公司的车终于停在了我家楼下。门铃响了,进来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灰头土脸,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股汗臭味。我不自觉地想捂起鼻子。看见妈妈白了我一眼,我只好闪开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他们脸上堆着笑,低着身子,不停地颔首说抱歉,说是因为上一家,路上堵了车,来得有点晚了;又说一定会很快帮我们搬好,绝不耽误我们的时间。说完,大个儿就开始询问该怎么搬东西,其他跟着拿着工具进来了。我抬手看了下手表,快九点了。想想只觉冷笑。这几十个箱子,可是我们全家整理了一个星期才基本打包完成的。还有那么多零碎的一屋子的小物件。这样想着,我开始有点绝望了,午饭又只能应付着了。

“哗啦,嘶,哗啦……”一层一层的保护膜缠绕着大大小小的家具。屋里出奇的安静,妈妈告诉他们易碎物品该如何在那窄小的楼道上搬运,我看见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转身去跟他旁边较矮的工人用手语在“说”些什么。我看着他们,妈妈又去帮忙收拾了。可是,为什么这些工人懂手语呢?难道矮个子他听不见吗?他是个聋子?那听得见的老工人又为什么会手语呢?这些问题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我为之前对他们的嫌弃有点愧疚了。

我收拾好我的东西后,又开始在客厅寻找他们的身影。这两人一个比其他人瘦些,一个比其他工人矮些。这两个特征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他们。他们十分地专注、娴熟、利落地包裹着沙发,汗顺着脸往下流,杂着灰尘,有点浑浊,与他们黝黑的皮肤混在一起,印下一道道灰痕。我这才发现,他们的肩膀异常地宽厚,但脊背却是一直弯曲的。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背上,凸起坚硬的脊梁,一节一节。可是,不管怎样,光是用眼看,是不知道他们身体是有缺陷的。不知怎的,也许是发现我在盯着他们,他们冲着我咧开嘴笑了,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黑黑的脸上,非常夺目。他们的眼里没有尴尬,没有悲屈,有的只有纯和、友好。我惊住了,也冲着他们强笑。

妈妈过来,要我倒水给他们喝。我端水递给他们,他们不说话,只是笑着摆手,并做出感谢的手势。

他们有时坐在楼梯上歇着,不一会儿又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快洗掉色的长裤上的灰,拿起工具走回了客厅。客厅越来越空阔。大的箱子基本上已经上了车。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物品。空气变得通畅起来,我的呼吸也更加愉快。想着快要去到新家,这些琐碎的事情终于快要完结,不禁有点兴奋了。再看看那些辛苦的搬运工们,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些感激。

正在搬运着东西的他们好像都力大无穷,能一个人用肩膀扛起一个小茶水柜。工人们扛着沉重的家具从七楼的楼梯一点一点地搬下来,这应该是一项考验了吧。这样搬运,不仅需要力量,还需要耐心。可从头至尾,除了问妈妈怎么搬,哪些东西是易碎品很重要等等之外,我没有听到他们任何的抱怨。

到了新家楼下,刚好是正午。

妈妈给了他们午饭钱,笑着说让他们去吃饭歇会。收钱的正好是那个矮个子。他望着钱,愣了一下,摇着头,用他那裂着沟,长着茧的大手指了指那成堆的箱子和几个大家具,又指了指我们新家的那一层。妈妈看着他,或许知道了他的意思,告诉他实在不行就歇会也没关系。矮个子憨厚地笑了,脸上的汗流早已成了花纹,慢慢地,绽放开来。我也被感染了,疲惫的心也随之舒展开来。他又用他那粗糙的手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的大拇指,与我们普通人的大拇指差别很大,是经历过多少次受伤,才会有那样已经无法分辨出指纹的手指?他还是笑着,点着头指着那个装家具货车,似乎是在道谢,告诉我们他要继续去搬运的意思。

“你们不先去吃饭吗?”妈妈关切地问。

“大姐,咱想吃也来不及啊!待会还有下一家啊!”另一个工人冲着我们笑着,他黝黑的脸上又滚落了几滴汗水。

我心头一颤。

原来,他们的工作是一家接着一家的。

他们甚至是连休息时间也没有,而这样能领到的工薪却是相当微薄的。他们毫不起眼,甚至身体也不够健全,可面对再重再困难的物品,他们也有办法;面对冷眼和责备,他们却似乎毫无在意。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在想,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接下来又会去哪里?

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只是更烈了些。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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