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人

2018-11-22 11:29赵峙
牡丹 2018年25期
关键词:老彭修路光头

赵峙,本名赵一清,湖南澧县人。现居广州。2001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先后散见于《青春》 《青年作家》 《作品》 《广州文艺》 《牡丹》 《当代小说》 《短篇小说·原创版》 《湖南文学》等刊物,有作品收入小说精选和年度选本。著有小说集子《南漂》。

为去不去县城陪刘光头洗脚,张镇长同老彭瞪了一回眼睛。老彭说他自娘胎落下来脚就上汗,平日洗脚后都不敢与女人分头睡,怕她半夜被臭气熏醒。他还说他那几个节突枝扭的臭脚丫子在那些穿戴整齐的服务员面前一晃,也有失你镇长的身份。那些丫头嘴上不说,眼睛也会看低你镇长大人一等。

这是你的真心话?张镇长说时两眼没离开手机屏幕,只是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就你那点小伎俩能骗过我的眼睛?

张镇长是指今天取店名的事?老彭试探性地问。

老彭在207国道边开了一家猪肠钵子馆,装修后打算近期重新开业。今天下午,老彭请镇上吃界几张名嘴到他店里吃猪肠子,顺便让他们为自己的小店取个名,想开张时弄张牌匾挂上去。

取店名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大伙心里谁不跟明镜似的?张镇长说,你唱这一出无非是想大伙日后多照顾你店的生意。我这时候指的是你不去县城陪刘光头洗脚的真正理由!

张镇长真是火眼金睛呐!老彭脸一涎,把张镇长拉到门外边,又朝店内收拾碗筷的女人望一眼,他将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捻了捻,说,村里没钱,我怕到时候你们要我结账。怕出羞嘞!嘿嘿!看到张镇长渐渐拉长的脸,老彭接着解释,晚餐的两瓶酒还是我悄悄拿女人私房钱买的,她留着准备开春后买个笼猪仔拖起来。

你少在老子面前哭穷!我问你,你们村还打算修水泥路啵?刘光头先前已对我说过,村里修路的指标年底就过期。假使这几天不把指标拿下来,到时候你不要再找我唠叨说镇上没关心!

那一公里指标国家补贴多少?

十万。村里每公里自筹三万。这么好的机会上哪去找?你还在这跟我磨磨蹭蹭!

这公路一定要包给刘光头修?村里完全有能力自个建呀!反正而今也是农闲季节,村里有大把的劳力。再说,这些老少爷们还可以在涔河边淘些沙石节省一点成本——

你怎这么不明事理呢?彭世昆!县交通局局长是刘光头的亲哥,如果不让刘光头修路,我们就拿不到指标,没有指标,你再多的劳力又有个卵用!

见老彭要解释,张镇长打断他:你不要信吴校长的那个鸡巴方案,那只不过是那些不晓窗外事书生们的一厢情愿!吴校长刚才给你取的店名你也听到了吧?全他妈酸不拉叽的,怎拿得出手挂在大门上?如果他的方案行得通,你们村的那条路早修好了,会等到而今让老子去给他刘光头挠痒痒?还要挠得他舒服才行!

老彭的脸挂不住了,返身退到店门边,朝店内大喊:秀芳,我这就同镇长去县城订餐馆的牌匾,你先给我几百块钱!

洗脚时,张镇长一点都不开心,因为老彭的小气和不明事理。刘光头洗完脚后还想全身推油,先前肚子吃饱了,有点撑,想让服务员帮助消化消化。老彭却很不合时宜地说刚才喝过头了,想早点回。张镇长干咳了几下,没说话。老彭也就不再多说了。张镇长的不满当即表露出来,只是当着刘光头的面没有开骂。三人同在一间房洗脚,不好影响刘光头的兴致,刘光头正跟他洗脚的细妹子聊得火热。张镇长于是不停地给老彭发微信,在微信中骂他怎这么不识时务?到了关键时刻还同他张镇长尿不到一个壶里!老彭不回信息了,张镇长就将头扭到一边,脸拉得老长,洗脚妹子不看他的脸,只看他的脚。只有老彭时不时地侧过头瞄一眼,自找没趣。结账时,张镇长同老彭差点吵起来,为谁付钱的事。这次,老彭和张镇长都要付,互不相让。最后,还是老彭争着把钱付了。老彭付钱时,张镇长在一边不忘奚落老彭:你的钱留着买仔猪吧,往后我还想到你店里去吃猪肠钵呢!说得老彭脸一阵红一阵白。

张镇长与老彭相识于老彭的猪肠钵子馆。老彭女人整的猪肠子滑而不腻爽而不绵,最主要一点,与猪粪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猪大肠炖在热气腾腾的土钵子里,却闻不到半点猪粪味。张镇长这两年在老彭所在的涔水村蹲点扶贫,在村里转累后常去老彭餐馆吃猪肠子。在那儿喝点小酒,嚼一钵猪肠。既可消除疲劳,又可打发乡村长夜的寂寞。张镇长家在县城,每个周末他才回去。

张镇长近来渐长的酒量似乎与涔水村的窝心事成正比。張镇长挂名承包涔水村转眼就两年,扶贫工作仍不见起色,让他这个镇长很没面子。涔水村是全镇有名的差劲村。村里没收入,也没什么特色产业。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剩下一些年长的在家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张镇长来涔水村蹲点后,他曾鼓动村民联合起来种甘蔗,搞特色产业。甘蔗还是争气长起来了,且成片,有一定规模,却因道路不畅,商贩不愿进来收购,最后导致张镇长倡导的发展特色农业的计划流产,还招致了群众的一大堆抱怨。

从那后,张镇长认识到:要想富,先修路。但修路总不能用甘蔗铺,更不能光凭嘴去修。当有一天他到老彭餐馆吃完狗肉后,村里修路的计划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

那天,老彭炖了一锅香喷喷的狗肉,说让镇长你换换口味和肠胃。张镇长很佩服老彭的细心和机灵,再好吃的菜也有吃腻的时候。在举筷之前,张镇长很谨慎地问老彭,他这样请吃请喝究竟是图哪般?老彭很坦白地向张镇长说,像他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经常遭受村民的白眼,与镇长结交,无非是想让他脸上沾沾镇长大人的光,在左邻右舍面前腰板挺得顺直点。

老彭说时,张镇长一直在笑,像是在鼓励老彭,老彭于是说得更来劲。他说他家祖宗八代都没人当过官。你张镇长能看得起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感到无限荣耀——

张镇长没让老彭继续说下去,他问老彭这条狗值多少钱?张镇长说,你既然无欲无求,我总不能这么长期白吃喝。你开个小店也不容易。这样吧,这回你让我买一次单,好让我心里也踏实点。

老彭说这条狗不是买的,你不用付钱。镇长瞪大眼,不敢再落筷。我每次来你店里都不见你有狗,你说不花钱,难道这狗是偷来的不成?

老彭怔了一下,如实作答:今天下午他馆子里不知从哪跑来一条黄狗,为抢桌底的肉骨头咬坏了一位客人的裤脚,客人当场大发脾气,老彭见义勇为,随手抄起一条板凳向狗砸去,想不到出手太重,竟当场将狗砸死。

老彭虽然没花钱买狗,但他花了一百块钱赔客人裤子。老彭问张镇长,他私自将狗煮吃了,是否算犯法?

张镇长觉得老彭脑筋活,点子多,是个人才。那餐狗肉席不久,老彭就被提名到涔水村村委開展工作。老彭工作熟悉后,也就是半年之后,村里搞换届选举,张镇长与村里党员作了一次座谈,把老彭扶上涔水村党支部书记的位置。张镇长这样破格提拔人才,是因为他对前任书记的平庸已彻底感到厌倦。说到底,修路的事不能无限制地拖下去,他张镇长也没时间再这样等下去,他要在离开涔水村前弄出点成绩来。

提名老彭当涔水村党支部书记,大多数党员都反对。大家都说彭世昆平时名声不好,且他刚刚混上党员,把全村人的幸福托付给一个臭名声的人那怎么行?难道涔水村的党员都死光了?

张镇长在座谈会上再三强调:他选用村支部书记的标准不是以名号去衡量的,他注重的是个人的工作能力,更重要的是干事创业的精神。张镇长当场放话,谁有胆识,又有经济头脑,就该让他出来做村里的领头羊。张镇长说,目前全村一千号人中,你们说说,谁最有经济头脑?全村除了彭世昆一人敢于在公路边开个小馆赚土地之外的钱外,其他人都趴在几亩土地上安安稳稳地混日子。没一点锐气和闯劲!平平庸庸的人能带领大伙奔幸福?!

有几位党员被张镇长的话羞恼了,想反驳,张镇长挥挥手,示意他们等会后私下向他反应,张镇长说我不知道你们心目中的幸福标准是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山疙瘩里头,幸福是从脚下的路开始的,能看见平平坦坦的水泥路,大伙就等于看到了幸福日子的日头。

半年前彭世昆就同我说,修路比扶贫和搞特色农业都重要。他这句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起码说明他彭世昆有让涔水村人幸福的头脑!至于名声,那并不重要!邓爷爷都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不知老彭是否真有说过那句话。他一进村委会确实就显示了他不是一只平常的猫。老彭主管村经济还不到一个月,他就把村大堤外近五公里河面全部承包出去。虽然老彭以不太体面的方式将它包给了他以前的一位酒友大毛,但单从老彭每年可给村里带来五千元的纯收入来看,就知他不是一只懒猫、病猫。

在张镇长看来,会演戏的人已不简单,而会演又会导的人就更加难得。老彭导演的那场承包河面的双簧戏显示出了他非凡的能力。

有天,大毛“碰巧”到老彭馆子去吃猪肠子,老彭正与县城来的一个客户谈涔水河的承包问题。他们争论了好久,双方都没达成协议,那个客户每年只肯出八千元,并且要求承包二十年,老彭则要求每年承包费一万元,如果只出八千,只能承包十年。结果互不相让,不欢而散。见大毛有意承包,老彭就送了他一个人情。只要大毛每年及时给村里上缴承包款,老彭说大家都是熟人,又知根知底,给好处也没给外人。

那晚去县城陪刘光头洗脚回来,老彭就在心里琢磨村里九万多自筹款的事。这三公里村干道从他家小馆子边的207国道开始,一直横穿整个涔水村,让大多数村民直接受益。因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村民没住在干道两侧,这九万多的自筹款怎么收才公平合理?确实让老彭犯难。若按全村人头平摊下去肯定不现实,那样做显然有失公平,更不可能像十多年前逼村民的上交款一样去催讨,村民拿不出钱来就挑谷拉猪抬家俱之类的事更不能办。

想到这儿,老彭脸上不觉露出一丝苦笑。当年,他整天沉迷于牌桌酒桌,田里的农活他根本无心干。老彭觉得田种得再好也只混个温饱,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去茶馆里混个嘴上和手上快活。接连两年,老彭没钱缴上交款,村里先是抬光了他女人的嫁妆,后来见不够抵数,老书记带人将他的两间瓦房也拆了,用砖瓦抵账,逼得他一家三口只好在公路边临时搭了一个窝棚卖小菜度日。拆老彭屋子那天,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白酒,将菜刀磨得雪白,想出门找老支书寻仇,但他走出门没多远就醉倒了。等酒醒时,他杀人的胆却没了。

对筹款修路的事,老彭决定不硬来。

早上,老彭带领全村干部沿公路干道挨家挨户去“化缘”。住路边的每户交两百元,不靠路边的住户打七折。对于全村党员干部,老彭实行一刀切,每人至少捐三百,上不封顶。第一天筹款下来,只有两三户人家主动交。村民不是说田里的棉花没变现钱就说打工的孩子还没寄钱回来。老彭知道大家都在观望,想看别人怎么办?因为当天有位村民讲出蛮话:为什么那些不住路边的人就不一样收钱,他们未必不是涔水村的人?如果不是俺村人,那俺就在家门口设一道卡,每人每次过路收五毛,一直收回俺多交的这笔钱为止……

讲蛮话的人叫谢圣贵。老彭很熟悉,知道他是个人来疯,见观看的人越多,他的声音就越大。当时老彭只当他的话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村广播没有像往常放歌播县里的会议精神和镇里的植保通知,而是反复播放村里的一条的简短新闻:“捐善款、做善事、造福子孙后代。我村四组村村民谢圣贵深明大义积极带头捐献六百元用于村公路建设……”

原来昨晚,老彭做通了谢圣贵的思想工作。天黑时分,老彭独自摸到谢圣贵家,他上门后避谈筹款而是先聊其它琐事,让老谢一时摸不清老彭来意。老彭问他儿子多大?可曾提亲?老谢如实作答:俺家小平与前面河湾张木匠的幺姑娘在谈朋友,他说春节回来后准备请媒提亲。

哦,恭喜恭喜!张木匠女儿为人怎样我不了解,但张木匠可是一个识书达礼的人,他踩百家门吃百家饭识礼数。那样的人家真是举着灯笼火把都难找哟!只是——,老彭的话说到这突然掐断。

咋了?咋了?老谢女人忙不迭地追问。

我只是担心有人在张木匠那不说好话,怕毁了两个娃儿的亲事。譬如,今天白天老谢的话传出去就很不中听!我知道你的话绝对不是针对你的亲家,但他听到后会怎么想?

哎哟——老谢红着脸,俺当时还真没想到这层面呢,这——传到他耳朵里多掉底呀!

乱张口!这时候讲这些有屁用!先带头把俺家应系的那一份子交上去呗!让俺俩在亲家面前也好说点。女人边数钱边用手指戳谢圣贵的脑袋。猪脑壳!讲话不动脑,不晓得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

广播的效果确实好。老谢在广播里头一风光,大家交钱的积极性就上来了。第二天早饭后,村里收到不少捐款。

让老彭意想不到的是,老党员胡大海也主动捐款了。他此前一直反对老彭出任涔水村村支部书记。胡大海是个退伍老兵,曾参加过抗美援朝,在部队就入党了,说话时他有点倚老卖老。那天傍晚,胡大海拄着拐杖来到村委会捐钱,一共捐了八百元。他是分两次捐的,他捐三百元后,另外追加了五百,他说这五百是代表他在深圳开厂的儿子捐的。向家乡人民表示一点心意。胡大海停了一下,接着说,这五百元是捐给党领导的涔水村全体村民,不是某某人领导的涔水村。胡大海后面的一句话,让在场各位的好心情大受影响。

村广播中的新闻稿是老彭收到谢圣贵的捐款后找老吴写的。当时老吴本不想写,太晚不说,关键是前不久他写的集资方案不但不被采用,还受到许多村民的奚落与嘲弄。

吴校长曾是老彭的小学老师。他深知老彭的文化水平到了哪一级。好多时候他都想让那个当初读书没长进的学生现在表现优秀些。两个月前,吴校长主动帮村里弄了一份按田亩和人头集资修路的方案。按方案,每户家庭要缴近千元。老彭有次在村党员会议私议此事时立刻招致一片责骂声。骂他们这群村干部是不是没钱吃喝玩乐又想找个名目捞点好处?没本事修路就不要瞎扯鸡巴蛋……

老彭那晚见吴校长面带情绪,在吴校长桌台上翻出好茶叶同他喝了足足一壶茶水。茶水其实都是话泡出来的。这话自然离不开涔水村,离不开涔水村的泥巴路。吴校长的老丈人就住在涔水村,每逢过年过节他都去看老丈人。

老彭夸吴校长脚力好时好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彭笑笑,说,有几次我看到你穿着高筒雨靴去看丈人,从村口到他老人家家里至少有四五里泥巴路吧?哈哈!

别提了,一提起它我就窝火。记得有好几个春节,我新买的皮鞋都穿不上!

那我请您帮点小忙你还有意见?!老彭不忘调侃一句。

这——这——,你这家伙!吴校长忍不住在老彭的脸上掐了一把。

修路还剩四万元的资金缺口。

老彭想不出办法再去哪筹钱。他之前无数遍问村干部:大家还有什么办法?他知道问了也等于白问。大家的回答无非是让没住在村干道边的住户再多捐一点,或者趁年底了,将全村的堰塘全部重新进行拍卖。但关键是时间不等人,修路的事已耽搁太久,如果年前不开工修路,拿到的指标就有可能作废。再说,很多没住在路边的住户都已捐了款,再去向没捐的家庭去要,那岂不变成摊派?连性质都变了!至于全村堰塘重新拍卖的提议更不靠谱,很多堰塘承包合同都还没到期,强制中止合同,不仅失信于民而且还会引来不必要的赔偿纠纷。

老彭嚼着他女人刚整的猪肠子,感觉不到一点味道。他一仍桌上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老彭此刻不用看都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刘光头这两天一直不停地给他打电话,问他们村的钱筹备得怎样了?何时可开工?

如果不是刘光头的电话,那肯定就是张镇长的了。张镇长保持每天一个电话的频率来了解涔水村收款的进度。他对老彭几乎每天一致的回答渐渐产生了反感,张镇长在电话中使用粗话的频率也在不断增加。老彭不接张镇长电话的次数也在逐日增加。

有天早上,张镇长突然出现在老彭餐馆门口。他从头天晚上就给老彭打电话,就是没人接,今天早上醒来给他打电话竟外关机。

张镇长进来时店门虚掩着。老彭女人正拿着火钳换蜂窝煤,准备用大铝锅煮猪肠子。因天气不好,屋内光线较暗,老彭女人伸着头正欲左右绕开他的身子向后瞅。张镇长也跟着扭头向后看。他什么都没看见就问老彭女人在看什么?

老彭没同你在一起?老彭女人的眉头顿时拧成一个结。

我正要问你呢,大妹子。老彭去哪了?打他手机也关机。

他昨天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回,他不是同您在一块?如果……唉,这可怎么办?老彭女人的声音渗出哭腔来。他这两天收了恁多钱,在这年关时节不会被坏人打主意吧?

张镇长没有耐心同她细说,立即扭屁股走人。张镇长这个时候担心的不是老彭的个人安危,他倒担心这个品性不好的人此刻会不会卷款潜逃?

老彭失踪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全村。全村顿时沸沸扬扬,历数老彭的种种不是。有人说彭世昆恶习不改,一定是拿着钱到外地豪赌去了;也有人说老彭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所以钱都被逼去抵债了;更有人说得有鼻有眼,说昨天看见老彭和一个女背着包坐车出远门了,可能是一起私奔……各种说法越传越神。好多村民围在老彭的馆子前,要进屋搬东西抵他们的捐款。老彭女人杠着门,在里面不停地哭骂老彭这个不成器没良心的东西……

当有几个村民试图破门而入时,村长和张镇长赶来了,告诉大家不要误会,村里募捐所得的五万多元全存在出纳手里,老彭分文未动。

大家闻听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老彭在他消失后的第五天晚上回来了。他到时差不多已是凌晨三点,他就叫摩托车司机直接开到镇政府的宿舍楼下。老彭估计张镇长这个时候已归屋。果然,老彭一敲门张镇长就起来了,看来他睡得不太安稳。老彭进门就喊肚饿,问张镇长有没有东西可填一下肚子。

我有枪子,你吃不?

进门是客,你不会这么无礼吧?何况我又没犯罪!老彭四处看了一遍没找到吃的,随手抓起张镇长丢在桌上的烟盒掏出一根自个抽起来。他吸烟的样子看上去很悠闲。

我没心情跟你费口舌,你他妈老实告诉我,这几天你一声不吭干啥去了?害得老子在家给你擦臭屁股!

老彭吐了一个烟圈,鬼鬼地一笑,在张镇长再开口骂人之前他将背后的小包撂在张镇长面前。

张镇长睁大两眼朝老彭看了几秒钟,随即蹲下腰迅速打开背包拉链,里面露出四扎整整齐齐的淡红色人民币来。

哪来的?打牌赢的?不可能赢这么多呀?偷的?抢的?你说话呀!

你怎老用老眼光看我?怎就不把我往好处想呢?

你这副德性我能把你往好处想吗?出去四五天,招呼都不打一下,老子没报案通辑你就算给你好了!

见张镇长火气还未消。老彭不敢再与他打哑谜。

原来这几天他去了一趟广东,先后到过深圳、东莞、佛山,找了几位在外地办厂开公司的涔水人。老彭第一个找的人就是胡大海的儿子胡远军。找到他后老彭要他拿一万块钱出来。胡远军知道老彭的老底,以为他现在在黑道上混,准备打电话报警。老彭拿出盖有涔水村村民委员大印的介绍信给胡远军看,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并将村里的现状作了一下介绍。胡远军信了,但他只愿掏五千。

老彭说,那行呀,我把原计划修四米宽的路打五折,只修两米宽,让你春节开车回去风光时只有一半轮子能着地。你说这样行不?老彭还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我们涔水村的精英,有能力时为家乡人民作贡献,大家都会记得的。我保证在修路时给你们这些捐出巨款的人树碑立传,让你们流芳百世。这不,这个碑文我都请镇中学的吴校长写好了。你一万元,还有张贤文、李大华、王远飞每人也捐一万。出来之前我就同他们沟通好了,只是当时走得有点急,我没同你先打个招呼。

胡远军因听过胡大海说起过老彭的種种劣迹,仍不为所动。

老彭就把背包一扔,把自己放在胡远军光洁松软的沙发里。胡老板,你不给也可以,你知道的,反正我的名声向来不好,那我干脆就来个破罐破摔,天天住在这喊吃喊喝,至到你给我一万元为止。我事先声明,我不要支票,只要现金……

张镇长睁大两眼像在听老彭讲一个传奇故事。当然,老彭的话不可全信。但他老彭筹齐了这笔修路的钱,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也说明他张镇长当初没有看走眼,用对了人。

张镇长拍着老彭的肩膀,轻声说了声“可惜”。见老彭不解,他补充道,可惜你的名声臭得太远了。嘿嘿!

责任编辑 王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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