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四十年广东戏剧创作简论

2018-12-03 02:05张晋琼
粤海风 2018年1期
关键词:剧目题材戏剧

张晋琼

借助改革开放先行一步带来的“生猛”、鲜活的戏剧素材,广东改革题材戏剧一度领先于全国。但随着改革大潮席卷全国,广东改革开放的生活不再“独特”。之后,广东的戏剧创作一直呈现不温不火、佳作“偶得”的局面。四十年以来的戏剧创作历程,需要回望、总结的地方很多,本文限于篇幅,無法面面俱到,只能“浮光掠影”般简论一番。

传统剧目:“推陈出新”换“新颜”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的战略开始启动。广东作为经济改革的试验田和探路者的同时,文化建设也重新起步。1978年5月18日全国戏剧创作座谈会在北京召开,周扬(时任中国文联主席)发表《谈社会主义新时期戏剧创作的任务》,提出“社会主义新时期戏剧”的概念。1978年6月5日,中国文联第三次全委扩大会决议明确了“新时期戏剧创作”和“新时期文艺工作”。1978年6月,中共中央宣传部1号文件转发了文化部党组《关于逐步恢复上演优秀传统剧目的请示报告》,广东省委宣传部批转同意广东省文化局(1983年改为广东省文化厅)《关于我省逐步恢复上演优秀传统剧目的请示报告》,这两个“报告”从政策层面上逐步解禁了“文革”中被禁演的“十七年”剧目。政府层面“发放”的政策“福利”,极大地激发了文艺院团与创作者们创排、演出的热情。“文革”时候被禁演的一批历史题材剧目也出现在观众面前,如粤剧《昭君公主》《鸳鸯剑》,广东汉剧《花灯案》等。传统剧目的开禁固然丰富了当时的戏剧舞台,但剧目中原有的一些陈腐观念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为此,1980年6月,广东省文化局就如何抢救文化遗产、做好传统剧目的推陈出新作为重点专题召开了全省戏曲传统艺术工作会议。1981年7月,广东粤剧编剧家协会成立。此后,广东戏曲界开始着手进行传统古装戏的改编和创作,如粤剧界先后整理了《荆轲》《罗通扫北》《刘金定斩四门》《女儿香》《乞儿世家》《薛平贵与王宝钏》等剧目。潮剧界对《蒋兴哥休妻》《文武香球》和《鸾凤图》等传统剧目以及《孟丽君》《金花女》《八宝追夫》《刘璋下山》和《王金龙》等“文革”前已整理上但尚未定型仍有潜力的剧目进行整理,重新解释,重新加工,使它们成为历演不衰的优秀保留剧目。到80年代中后期,潮剧上演的传统剧目,已占全部上演剧目的80%左右。其中,《张春郎削发》已成潮剧常演不衰的保留剧目。广东汉剧院也陆续整理出了《林昭德》《广东案》《花灯案》等在省内颇受好评的保留剧目。此外,正字戏、西秦戏、白字戏和粤北采茶戏等小剧种也对各自剧种的传统剧目进行了大量的整理改编。

现实题材剧目:“先行一步”写“改革”

20世纪80年代初,广东在经济建设方面成为了改革开放的试验田。改革先行一步使广东出现了与内地迥然不同的新气象、新生活。伴随着广东人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广东戏剧界推出了一批“敢为舞台先”的作品。他们在全国率先推出了以改革开放为题材的戏剧作品。无论这些作品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都提升了广东戏剧在全国的影响力,是广东戏剧史上辉煌的一页。

话剧率先反映改革开放后新的社会生活。1984年,广州话剧舞台上第一次出现了直接表现改革开放的话剧。《特区人》《南方的风》和《南国的风》这3个剧目的演出,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特区人》的编剧林骥因此而成为第一个获得广东省剧协颁发的戏剧重奖的作者。1984年国庆期间进京演出、轰动一时的《南方的风》是广东省第一个进入中南海演出的话剧,此剧随后被改编为电影《代理市长》。

地方戏曲方面,也涌现了一批直面改革给人们生活和观念带来变化的现代戏。如粤剧《燕双飞》和《情系中英街》、粤北采茶戏《人生路》等。这些剧目,虽然在艺术上还有可待提高的地方,但因为提出了当时人们关心的社会问题,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而颇受观众的喜爱。

随着改革的逐步深化,尤其是随着社会生活本身逐步呈现的霞光异彩,剧作者们开始关注改革带给人的思维方式和观念的变化,力求写出社会变革给人们带来的某种思考和困惑。80年代中后期,广东开始涌现一批反映改革开放的戏剧,题材范围涉及改革的各个方面,逐步形成改革题材戏剧的一道亮丽风景,出现了如话剧《裂变》《急流》《大趋势》等佳作。农民生活方式的变化比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变化更为明显,这种变化激发熟悉农村生活的剧作者创作了一批农村题材的戏剧佳作,如话剧《三对恋人》《水乡情歌》《新居》,采茶戏《青山水东流》和《茶山雾濛濛》等。

改革是个需要英雄的时代,但观众更熟悉的是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生活中涌现出了各式各样的“新新人类”(如各种类型的企业家或个体户等形象),引起了剧作家们的兴趣。改革开放40年来,在广东的剧坛上已立起了许多这样鲜活的人物形象。如话剧《哦,女人们》《我是太阳》《情结》《十字街三重奏》《都市梦寻》《绿色的阳台》《院子里有棵橄榄树》等。地方戏曲方面佳作有:雷剧《抓阄村长》,山歌剧《几度明月》《虹桥风流案》《漂流的新娘花》《合家福》,花朝戏《铁公鸡新传》,潮剧《三香茶店》《千金女》,采茶戏《万金与千金》,琼剧《招工记》等。

90年代中后期,农村改革题材的剧目不仅数量明显减少,而且质量上乘的剧目不多。农村改革题材的构思大多停留在一个先进人物带领农民致富,几乎成为一种套路。较好的作品只有粤剧《土缘》、《青春作伴》,客家山歌剧《桃花雨》。

改革“先行一步”曾使广东改革题材的戏剧在国内戏剧舞台占尽先机。但随着内地各省、市迎头赶上改革的步伐,广东的改革生活似乎已不再独特。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广东虽仍有改革题材的新作立在舞台上,但无论戏剧内涵还是表现形式上,与兄弟省市推出的一批有分量的改革题材佳作相比,明显缺少新意,呈现出徘徊不前的局面。

本地题材剧作:本土“佳话”“剧”来说

本地题材由于承载着广东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民情世俗特别是人文精神而一直受到剧作家们的万般垂青。改革开放之后,在广东的戏剧舞台上涌现出了一批当地历史文化名人、重大历史事件的本地题材剧作。历史文化名人如赵陀、洗夫人、伦文叙、苏轼、韩愈、包拯、袁崇焕、蔡廷锴等成为编剧笔下久写不弃的“主人公”,近现代抗英斗争、抗日斗争、广州起义等历史事件也一再成为编剧笔下关注的焦点。本地题材剧作由于扎根本土,具有天然的亲和力而受到编剧的热捧、观众的喜爱。

1980年《南粤剧作》刊载的本地题材剧本就有13个之多。1981年有12台取材于广东历史和流传于广东的民间传说的新编历史剧和新戏参加了“一九八一年全省专业戏剧调演”。1984年,中国剧协广东分会和广州市文艺研究室联合召开了“广东地方题材戏剧创作选题会”。这是改革开放后广东第一次为本地题材戏劇创作而召开的会议。会议总结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广东剧作家在地方题材创作的成绩,研讨了“题材外流,作品引进”等现象。1985年,中国剧协广东分会创作室再次召开了“地方题材剧本讨论会”,又一次助推了广东本地题材戏剧创作。据不完全统计,自1984年举办首届广东艺术节以来,由于全省剧作者对地方本地题材的高度重视,历届广东省艺术节上演的单是历史题材的剧目超过30个,既有广东历史名人、近代革命先烈、还有重大历史事件。其中不乏佳作,如话剧《南越王》《十三行商人》《春雪·润之》,粤剧《山乡风云》《袁崇焕》《锦伞夫人》《中英街传奇》《魂牵珠玑巷》《伦文叙传奇》《大明悲歌》《驼哥的旗》《三家巷》《刑场上的婚礼》等,潮剧《袁崇焕》《丁日昌》《终南魂》《陈太爷选婿》等,广东汉剧《丘逢甲》等,雷剧《公主坟》等,山歌剧《等郎妹》《山魂》等。尤值一提的是近年来广东歌舞剧院创排的取自本地题材的舞剧《风雨红棉》《骑楼晚风》《沙湾往事》皆斩获文华大奖,在全国戏剧舞台上获得一席之地,成为“佳话”。

纵观这40年来创排演出的一系列本土题材的剧目创作,数量越来越多,但质量并不均衡,佳作虽有,但平庸粗糙之作也不少。究其原因,主要是依据历史名人创作的剧目,太过拘泥于史料,主题先行,宣传为主,“戴上镣铐跳舞”,降低了剧作的艺术感染力和与观众的“亲近度”。为了达到宣传本土文化和某些政治目的的需要,过度强调本土题材,盲目追求“本土化”,导致很多并没有抓住广东本土文化特色的剧作自创排的那刻起便没有生命力!

文学作品改编:“平面”形象“立体化”

在戏剧舞台上,编剧为了创作稳妥起见亦或演出市场的需要,纷纷从小说中找“捷径”,将或经典或获奖或优秀或畅销亦或IP热的小说改编成戏剧剧本,将平面故事立体化、可视化。观众在戏剧舞台上见到许多从小说或文学作品移植与改编过来的剧目,如近年来在话剧舞台上演出的《金锁记》《白鹿原》《老舍五则》《活着》《红楼梦》《长恨歌》《盗墓笔记》等,均属此列。在广东戏剧舞台上也常见此类作品,其中不乏优秀之作。如根据网络小说《天堂向左 深圳向右》改编而成的话剧《相爱十年》,根据网络小说《悟空传》改编的多场次青春粤剧《梦惊西游》,根据莎士比亚名剧《威尼斯商人》改编的粤剧《豪门千金》,根据罗宏小说《骡子与金子》改编的粤剧《还金记》,根据长篇小说《红岩》改编的潮剧《江姐》,取材于长篇古典小说《红楼梦》的潮剧《葫芦庙》,故事出自明代小说《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潮剧《蒋兴哥休妻》,根据阿来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广东汉剧《尘埃落定》,根据刘斯奋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历史小说《白门柳》改编的广东汉剧《白门柳》,根据古典文学名著《金瓶梅》改编的广东汉剧《金莲》等等。

一般来说,由小说改编而成的戏剧作品,其艺术质量与小说原著的文学价值是成正比的。但是,由于小说、戏剧分属不同艺术门类,它们的叙述方式不同、表达内容的载体也不同,因而,什么样的作品适合搬上戏剧舞台?创作者在进行作品改编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小说改编的戏剧作品存在哪些问题?这三个问题是每一个改编者在着手改编前必须要自问的问题。当创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与作品想要表达的形式互相统一后,创作者的表达才会完整,改编后的作品成功率才越高。

反思与突破:广东戏剧四十年的得与失

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现实生活中剧变的社会、家庭观念与关系蕴含着丰富的戏剧素材,为舞台艺术创作提供了广阔的创作空间。表现时代是戏剧的使命,贴近生活更是戏剧创作的优良传统。由于广东省最先实行改革开放的特殊政策,对外开放比全国其他地区先走一步,由此带来的生产建设的新发展、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新变化以及在摸索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遇到的新矛盾新问题,都比别的地方要多得多。应该说,生活有多精彩,我们的戏剧就应该有多精彩。但回顾改革开放40年来广东的戏剧创作,不能不遗憾地说,生活提供给我们的丰富素材在舞台上却还没有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我们经历了那样史无前例的时代,却很少看到原创的、优秀的、能够震撼观众心灵的现实题材的戏剧。尽管“节日”、会演、评奖不断,但缺少真正的精品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大批新创剧目中,艺术表现上的不足主要有:一、生活基础薄弱。由于缺乏深厚的生活基础,许多剧目只提供了一个毛坯,要形成一部真正完美的作品,还需作较大程度的加工,需要补充生活素材,为加工打下基础,靠一些纯技巧上的架虚梯空的摆弄,不可能真正奏效。二、缺乏时代感。选取现实题材不代表就体现了时代精神,时代精神要体现在创作之中。有不少现实题材的戏,无论是话剧还是戏曲,题材虽然是现实的,但内容给人以陈旧感:人物是当代的,甚至是“先进人物”,却无“当代”精神。有些剧中人置身于新故事新场景中,却不能从他们身上反映出时代的流动变迁。不论婚姻、恋爱、家庭、科研、做生意,看不出时代印记。能站在时代高度瞻望未来的作品则更少。三、艺术构思还不成熟。舞台上有很多过得去、一般化的剧目,虽然在取材角度、情节安排、主题思想以至个别人物形象方面存在或多或少的可圈可点之处,却仍不能使观众满意,问题就在于其艺术构思不够成熟,无法调动观众的感情,不能与之产生或悲或喜的艺术共鸣。四、无艺术创新能力,剧作缺乏深刻的批判精神和先锋精神。新创剧目往往摆脱不了题材狭窄、思想平庸、创作观念滞后的弊病,有的获奖作品把复杂的生活写得简单,把丰富的情感写得苍白,把真实的人物写得虚假,即使用重金打造、精心包装都难以掩饰作品内容的贫乏和轻飘。大多数现实题材的戏剧取材于各种政治问题和社会热点,如反腐倡廉、工人下岗、科技建设、民族团结等,这类作品只有对社会现象新闻报道似的描述,没有个人的思考和创造。

广东戏剧创作要走出困境,剧作家们需立足现实生活,把握时代精神,提高自身的艺术修为、思想素养。当今的现实生活提供了无限丰富的创作资源,但剧作家没有能力把它们一一写入作品中。究其原因,应该有两个方面。一是在创作过程中不尊重生活,往往以创作者个人的主观意愿设置情节、编织戏剧冲突。这方面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二是因为“题材新、内容老,外表鲜、思想旧”。片面追求和强调题材、事件的新颖与离奇而忽视剧作内在思想的深刻与复杂。

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中说过:“艺术事业的目的正是要把采用议论的方式时可能无法理解的东西变得可以理解。”回想80年代广东的剧坛之所以能出现一大批优秀剧本,就是因为当时的剧作家能走在时代的最前列,敢于面对现实、批判时弊、剖析人性,敢于对改革过程中的重大主题进行新的探索,通过作品提出许多前人所未曾提出的问题,塑造出前人未曾塑造过的人物。随着改革深入,我们的剧作家们反而被现实束缚住了自己,失去了艺术家应有的敏感,缺乏先进而深刻的思想。只有打破禁锢、解放思想(这种解放,既包括政治思想上的解放,也包括创作观念上的解放)、转变创作观念、敢于坚持自己、保持创作激情,才会有优秀剧作问世。“主题先行”“题材决定”不应再在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

剧作者应让自己的创作与时代同行。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一些新的创作题材,只要是健康有益的,剧作家们就应该放开视野,将其纳入到自己的创作计划中来,更新自己的戏剧表述方式和演出样式,不断增强剧作的艺术表现力,以期真正让剧作“与时俱进”,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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