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鸟（组诗）

灰鸟

它是灰鸟，灰色的大鸟

它谙熟看起来迷茫的天空

它飞过的线路，如经年落下的灰

在我举头的时候，在我们举头的时候

它一如既往的重复

迷茫重复

它只是重复

它的肉体，高过那座烽火台，那间草庐

高过它的灵魂

灰嘶声声，隐忍

作为一个单数

它衔来的火，比长夜长

它嗅到繁衍，曙光敲钟

狗一样的忠诚喊它认证

它的突然离去，让天空更高、更空

茶室

茶室的灯光，如茶，酽茶稀薄之色

不光茶，咖啡、甜点、简餐、人情世故，皆可上桌

灯光亦如牌，变幻，超越服务之上

寒风卷着后来人，推门

往事在记忆深处隐约

现实在矜持的目光中消失了

某些信念，崩溃和建构仿佛都很突兀

有些年头了。茶室，格局未变

门外的世界在变。东全说

茶室说到底是一把壶，我把它拎到庄排路

煮一煮百家湖，细细品酌

“在深不见底的夜里”

而我想说的是，所有的无辜都不是无辜

像光之于影，一定先有存在

存在，又是某种回声

Please use tea！（请用茶）

尺幅之间划拉自由，或虚空

我们且慢慢质疑

面对或另一座山

一

那座石头山死了，落日

给它穿上金色的衣裳，戴上

黄色的桂冠

它每天都死一回

它是干渴死的。也有人

说它原本就是死的

我要关掉空调，让这座山

合上不堪忍受的眼睛

为自己哀哭一番

二

此刻，夕阳在为它祭奠

我们站在山头对面的二十三层高楼

多么庸常的一天

我的表现心浮气躁吗？

失信、路堵，怨气赶着怨气

憎恨亮着刀子，一个神经错位的念头

世界盛不下

怨声循环。它一定也嫌弃我

它用一根白发按住我

这时一只画眉冲过来

我在脑海里咔咔咔

把它摄了进去

给如我一般无趣的人

无甚差别疯长的灰色楼群

一丁点生动的颜色

时光气定神闲，如山，如山湖

让我滞留于皖东的月白风清

让小小一个百年，在浮尘中立命，安身

一只羊的孤独

一只羊的孤独可能是致命的

它可能已不能叫

不能接近那唯一的水源

它从蓝色的荆棘中看到死亡的影子

它可能是迷路了

它是何时，是如何走失的？

现在，它除了听任路过的风

在啃噬自己的伤痛，在数落自己的悔恨

黑夜在降临

我是在哪里看到这幅画面

我相信还有很多人看见

难忘它那洁净的眼神

一只羊，活着，它将灵魂

留给了残忍

心未垒坟，我感到自己

有很多次，我自己

就是承接之人

过沉船處

这该是一条不会沉的邮轮

载着我，以云的形式飘过

……那么多的大人离开孩子了

那么多富有想象力的小翅膀

折断在大江上空

唯其眼神在游荡，一个黑洞，一个黑洞

一个黑洞，江水

堵不住自然的裂缝

巨大的心结，一根锐利的刺

沉船在等，沉默不可等

浪花，被阵阵狂风喊破……

邮轮载着我，在云水之间修行

漂浮一条虫子，爬向“芦苇的思想深处”

乞灵

一对孪生兄弟终于见面了

他们能解释

语言的锋芒吗

在极致处，芦花顶着红叶

父亲走了，旧事如薄纸

誊写者信心如奔突的泉

失望的目光燃着香烛

齐叩：午夜之门

秩序时时整合

有人呼，肩周炎抓获重物

光荣丧失援助

而暴力，正左右天际线

循迹而来的蓝蝴蝶

在银色的月光中香消玉殒

乞灵的飞

混淆云朵的安静

庇护

黑暗掠走房子

房子周遭的一切

房子之外

小草小树都比它高

还有那些逞强的灯

房子，一任洗劫

还有那些自由的歌唱家们

鸟类

它们能者多劳，飘忽无定

房子羡慕地张着嘴

想起一句

啊，房子

房子没应。它只是更紧地

夹着我们的手和脑袋， 爱与欲

悲哀的泉，在汹涌

房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夜话

灯光无休止地切割

紫檀木椅、沙发、猩红色的圣女果

我们在光里走着

将彼此削得又小又细

小的我们可以拿动

像拈起一张黑白老照片

直到告别时才惊觉

它捻着食指，蹲踞原处

陆新民

陆新民，笔名在时、辛明。当过兵，造过桥，筑过路。安徽南陵人，现居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京作家协会理事，南京市签约作家。已出版诗集14部。

诗人诗观

“物质时代读诗是一种奢侈”。而读到一首好诗，更是一种幸运。好诗一定是耐读的，有精神依托的，同时具有一定的技术性，表现了作者与诗歌之间的隐忍关系。广泛的、静下心来的阅读，能让我们的感觉找到一个适当的出口。唯有安静下来，想读了、想写了，方可深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