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兵抗倭记

顾建平

公元1554（嘉靖卅年），倭寇大举进犯江浙一带，滨海数十里同时告急，明王朝命令兵部尚书张经总督各路军马抗击。张经曾总督两广军务，素知广西“狼兵”骁勇善战，遂传令征调。时田州土司岑太禄祖母瓦氏，以“太禄幼，不能任兵事，请于督府，愿身往”，督府壮之，题授女官参将总兵。瓦氏亲带步骑兵四千余，并率南丹、归顺、那地、东兰各州“狼兵”共六千八百余众奔赴江浙前线……

本故事就发生在瓦氏夫人的这支由多民族组成的抗倭部队里……

一 抗外侮花甲妇挂帅远征 祭战旗瑶家女力斗蛮牛

话说明朝嘉靖三十三年，岭南广西布政使司辖下的田州土司衙门外，来自九溪十八峒的数千名壮、苗、瑶、侗远征将士，身着各式服色，手执长矛大刀，腰系强弓硬弩，一个个精神抖擞，列成方阵。中间的空地树了一根三丈余高的大楠竹，一面绣着一只矫健山鹰的战旗牢牢绑在竹竿顶部，被强劲的山风吹打得猎猎作响。旗杆下，端端正正摆着一张竹制的长条桌，桌上放着一口硕大的陶盆，盆口横架着一把长约尺许明晃晃的快刀。桌面另一端摆着一只巨大的青铜香鼎，鼎内插着三支大红蜡烛和九炷未曾点燃的大香。离桌十米的對面，一字儿排开十面铸有龙纹的大铜鼓，每面铜鼓后都站着一名长巾裸头的赤膀大汉，每人手中握着一对大鼓槌……

一场古老而庄严的祭旗仪式即将开始，数千双眼睛一齐向敞开的土司衙门口望去。

衙内正堂上，年轻的田州土司官岑太禄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椅上坐着岑太禄的祖母瓦氏夫人。

“禄儿，我们脚踏大明山，口饮大明水，生是神州人，死是神州鬼，别忘了五百年前交趾人攻破邕州杀我六万祖先的血的教训啊！”瓦氏夫人神色庄严地站起来。

“是，我记住了，阿婆放心走吧！”岑太禄叩头说。

“那就好，那就好。”瓦氏夫人边说边向大门口走去。

“准备祭旗！”瓦氏夫人传令。

“准备祭旗！”

“啊──”

“啊──”

欢呼声雷动。一名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牵着一头滚圆膘壮的褐色大水牛走进场来，绕方阵走了一圈，来到祭桌台前，躬身拜了三拜，然后从陶盆上取下长刀含在口中，面对牯牛，圆睁双目。那牯牛似乎觉察到灾难即将降临，可怜地“哞哞”叫着，绝望的眼里流下两行泪水来。大汉一手握刀，一手拍着牛头。突然，牯牛低头屈腿，“刷”地一下向大汉冲去，大汉“啊”地一声惨叫，被抵翻在地。那牯牛越过大汉，红着一对大眼，“哞哞”叫着，发疯似的冲向人群……

“不好了，水牛发癫了！”

人们狂叫着，奔跑着躲避水牛的冲击。队伍全乱了。

“抓住它！抓住它！”司仪拼命呼喊。

几个大汉握着长矛大刀向水牛冲过来，可是快到身边时又被气势汹汹的水牛吓了回去。

神圣的祭祀仪式被破坏了。瓦氏夫人怒不可遏，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牲！”一伸手从一名侍卫背上拔出大刀，就要向水牛冲去。突然，一条带彩的身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倏地落在水牛侧边。只见那人一抬手，把两只牛角牢牢抓住了。水牛想抵那人，却又抵不着，只好把大头拼命摇甩着。那人像猴子一般灵活，随着牛头晃动左右跳跃着，把只大水牛气得呼呼直喷鼻气，两只前蹄竟把地面刨出两个深深的土坑来。

“啧啧！啧啧！”人们被这惊险的场面震慑住了，竟忘了上前帮手。

人畜之斗相持着。突然，那人猛地跃至牛头右侧，左手一伸，一把揽住牛颈，“呔”地一声，将那头小山般的水牛摔翻在地。只见白光一闪，一把钢刀“唰”地刺进牛喉，水牛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那人急忙跳起，从桌面上端过陶盆，一手将牛头托起，殷红的牛血汩汩地流入盆中。待牛血流尽后，那人用刀在牛颈上划一圈，摘下牛头，端端正正摆在供桌上，然后飞步来到瓦氏夫人面前单腿跪下：“请太夫人燃香上祀！”

“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那人站起来躬身侍立。瓦氏夫人这才看清这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她身板结实，脸色黧红，长长的头发像一股黑色的瀑布从头顶泻向双肩，一双稚气的童眼射出顽强的光芒。

“你是瑶人？”瓦氏夫人从她的服装猜测。

“嗯。”

“哪个峒的？”

“那地州。”

“你叫什么？”

“依达。”

“依达。好，好妹仔，智勇双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前部副先锋了。”

“谢太夫人。”依达单腿跪下叩头。

“来呀！列队祭旗！”瓦氏夫人传令。

“列队祭旗！”

“咚！咚！咚！”雄壮的牛角号声伴着激动人心的铜鼓声在群山中回荡。

瓦氏夫人迈着矫健沉稳的步伐走到祭祀台前，两手略一搓揉，从侍卫手上接过松明火把，点燃铜鼎里的香烛，然后一挥手，两个壮汉抬上一缸酒来徐徐倒入盛有牛血的陶盆里拌匀。瓦氏夫人舀起一碗血酒浇祭了天地战旗，而后一仰头，一口喝尽了剩下的酒。再后，各溪峒首领带着自己的队伍依次上前喝一口血酒……

瓦氏夫人站到祭台上，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布罗陀的子孙们，点燃你们手中的火把，去拼杀吧，把你们的血洒在莫一大王走过的土地上，直到把最后一个吃人的妖怪砍死。去吧！”

进军的鼓角重新响起，震撼着群山，震撼着大地，震撼着每一个出征将士的心房。

队伍出发了，长长的火把汇成一条狂舞的金龙向远方流去。火光映红了瓦氏夫人粗犷坚毅的面孔，也染红了她那一头花白的头发……

二 施淫威恶渔霸强抢民女 报深仇章十八夜闯魔窟

话说岭南壮族首领瓦氏夫人在田州祭祀已毕，挥师东下，直指江浙沿海。

这日，广西“狼兵”大军进入广东布政使司辖地高州府境。

这高州地近海域，又多老林，常有海匪深入腹地侵扰。瓦氏总兵传令前部先锋搜索慢行，安全过境。副先锋依达亲领一彪人马探路。

依达是那地州瑶山寨人，自幼母亲早逝，她和年幼的弟弟跟着父亲度日。父亲是个彪悍的猎人，经常带着依达登高山，钻老林，去擒熊射虎。故此，依达虽是姑娘，却也练得一身好武艺，加上她那一副粗壮的骨胳和顽强的性子，便有几分男子气了。这次那地州土官下令瑶寨山民每户一丁，限时报到，往田州集结远征。依达见父老弟幼，便替父亲名分，从军来了。原来广西山民不论男女素以骁勇著称，故“狼兵”中亦有女营，冲锋陷阵不在男营之下。早在北宋依智高外御交趾入侵的战争中，便有令敌闻风丧胆的“女鹰营”。这依达从军后第一天，在祭旗仪式上以她过人的气力和胆魄获得了主帅瓦氏夫人的赏识，被提为女营部副先锋。

且说依达领着一支人马探路。正行进间，忽见前面山丘上一片树林子挡住了去路。那林子纵横数里，草深树密，煞是险恶。依达环顾左右道：“这林子好密，怕藏有强盗哩！走，我们进去看看。”说着，策马先行，一头钻进树林去了。

依达是瑶山上下来的姑娘，穿山过林对她来说轻车熟路。她从背上取下佩刀横在马头，一路破荆前进。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林子深处。忽然，随行的壮族姑娘兰妹惊叫一声：“依达姐姐，树上有人！”喊声未落，树上“嗖”地跳下一条人影，刚落地便抽身飞跑而去。依达大刀一挥，说声：“追！”便向那人冲去。那人手执一把双尖鱼叉，一面跑一面挑开路边的荆条。毕竟林密难行，不一会就被依达等人追上了。那人眼看跑不脱了，也就停了下来。只见他怒目横叉恶狠狠地盯着依达她们。

依达追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后生。依达见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又见他那古铜色的脸膛和露出来的结实的胸肌，便疑他是窜扰海岸的匪盗。她一挥手，喝声：“拿下！”十多个如狼似虎的丁壮便向那人扑去。那后生也不示弱，钢叉一摆，乒乒乓乓打了起来。那人虽是十分骁勇，毕竟是寡不敌众，更兼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广西狼兵，如何抵得住。不一会儿，他精疲力尽，被一个狼兵大汉一腿绊倒，擒到依达面前来。

依达先是见那人生猛虎威，傲骨铮然，面对强敌亳不怯弱，心中已是有几分赞叹，瑶家人喜的是硬汉。狼兵将那人擒到跟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人疲惫的脸上透出一股英气，看来是个刚直不阿的汉子，心中钦佩之感已增到了九分。依达说声：“放开。”狼兵便松了手。

“你叫什么？”依达和颜悦色地问。

那汉子转过脸去不作声，只不时用舌尖舔舔干裂的嘴唇。

“你是干什么的？”依达又问。

汉子仍不作声。依达见他又累又渴，便叫他坐到地上，又示意兰妹从马上取下盛水的大竹筒送到他面前。那汉子先是迟疑了一下，便猛地从兰妹手中夺过竹筒，一仰头“咕嘟嘟”地把一筒水喝了个精光，眼神温和多了。

依达告诉他，我们是桂岭九溪十八峒的兵勇，是前往江浙沿海杀敌的，路过这里，叫他不要怕。那汉子听了，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兵勇。他似乎从人们的服色上证实了依达的话，便开口说话了：“你们，要去东海杀倭子？”

依达点点头。

“那，我也跟你们去！”汉子忽地跳起来，激动地转着圈子。

“你先坐下，歇一会儿再讲。”依达接着细细盘问起那人的来历。

原来，这汉子姓章名斌，因在族中排行十八，故人称章十八。章十八的家，在离此六十里的海邊上，家中只有老父和一个十七岁的妹妹章阿秀。章家世代打鱼为生，为人本分。今年春上，十八的妈妈病去，父亲无力殓收，便借了码头渔栏主“黑头鲨”五两银子，办完了老人家丧事。不久前，父亲劳累过度又躺下了。兄妹俩便挑起了全家生活重担。那日，阿秀挑鱼进街，被“黑头鲨”看见了，“黑头鲨”便派人上门说媒，硬要娶阿秀为妾，否则便扣船封屋，立还债银。父亲百般无奈，只得带了一双儿女偷偷下了海，准备远走高飞。谁知那“黑头鲨”凶狠多诈，早派人跟定了章家行踪。他们的小木船刚驶出港湾不久，便被“黑头鲨”的人截住了。父亲被打死投尸怒海，妹妹阿秀硬被抢走，章十八侥幸跳海脱逃。

章十八仗着一身在风浪中摔打出来的好水性，泅回到海岸边。他怀着满腔仇恨，对着大海叩了几个响头，遥祭了老父亲在天之灵。当夜，章十八执把钢渔叉，趁黑摸进“黑头鲨”家里，想去把妹妹救出来。谁知阿秀被“黑头鲨”逼迫不过自尽了。家破人亡，血海深仇，章十八欲恨不禁，一怒之下，闯入“黑头鲨”卧房，用钢叉挑死“黑头鲨”，又纵火烧了他的房子。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他从此藏于山林，流落荒野。而今，他已过了几个月的“野人”生活了。

依达这个在勤劳纯朴的瑶民家庭中长大的姑娘，听了章十八血淋淋的控诉之后，对他产生了无限的同情。而今，章十八要求随军去东海杀敌，她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章十八一见女将官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高兴得翻身倒地，纳头便拜。那依达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刚刚当上个先行官，几时受过如此大礼？她一见章十八磕头礼拜，慌得她面热心跳，忙不迭上前将他一把扶起：“你看你，人高马大的男人，何必……”

章十八被依达抱住双臂，忙从地上爬将起来。章十八是二十三岁的汉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贴近异性的躯体。他像触电似的从依达臂下挣脱出来，一脸尴尬地垂手站立着。

一边站着观看的兰妹，见刚才还在拼命厮杀的这一对男女，转眼间便是万般柔态，觉得滑稽极了，便掩着嘴笑了起来，还一边对着依达扮鬼脸。本来按瑶家人的爽率性格，男女之间的接触并非像汉人那样拘泥。依达本不在意，但听到兰妹的笑声，再瞥一眼身旁那十几个狼兵善意的讥笑，猛然记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觉得是有些失态了，便假意恼怒地嗔了兰妹一眼，骂道：“死丫头，你笑什么？当心我拿你军法从事！把你的马让给章十八大哥，我俩共骑一匹。”

兰妹强忍住笑，上前一把抓住章十八说：“傻大个，还愣着做什么？先锋大人发话了，快上马吧。”

一行人在章十八的引导下出了林子，策马飞奔起来。

三 设毒计边太郎偷袭狼营 运奇筹女总兵首战告捷

却说瓦氏夫人率领七千狼兵穿州过府，昼夜兼程，直向东海挺进。不一日，大军来到绍兴城外。驻扎已定，瓦氏夫人将军帖呈递镇边总兵俞大猷。慰劳已毕，俞总兵传令广西狼兵偕同游击指挥使邹继芳、参将汤克宽部镇守沿海黑石矶一线，抗御倭寇进击。于是，瓦氏夫人率广西狼兵拔寨起营，连夜赶往黑石矶去了。

且说东海扶桑国西征大元帅禾田边太郎率三万倭兵、一百战舰渡海来犯大明海疆。倭寇一律短服轻装，将精兵广，骁勇无比。倭寇在北起高丽、南至漳泉沿海数千里登陆，攻城掠地，残害生灵。沿海军民奋起抗击，一时尘烟四起。几个月后，倭兵不得不尽数退回舰上，锚泊海面。

禾田元帅眼见闽浙出兵受阻，不得入犯，便亲率旗舰南下东海坐镇指挥。这日，禾田边太郎正与大将树下六郎商讨军机，忽然探子来报：岭南蛮峒首领瓦氏夫人率七千广西狼兵驻守黑石矶来了。边太郎久闻广西狼兵骁勇善战，听了探子军报不免心惊，对树下说道：“将军，这瓦氏夫人乃岭南蛮峒前首领岑猛之妻，刚猛无敌，且善使谋，切不可轻敌。”

树下年轻气傲，听了禾田之言，不免嗤之以鼻，轻蔑道：“主帅，谅她一小小蛮婆，焉能挫我大扶桑赫赫军威。且待末将今夜领一支人马，趁其初至不备，偷袭彼营，杀他个人仰马翻，以壮军威，主帅以为如何？”

边太郎略一沉吟，道：“此计可行。唯狼兵凶狠，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望将军小心为是。”

树下道：“末将自有主意。”起身告辞，做偷营的准备去了。

且说瓦氏夫人率队来到黑军矶，传令人马离岸三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自己带了前部先锋霍文奎、副先锋依达及兰妹，陪同游击指挥使邹继芳、参将汤克宽等一行，离了中军帐，一路策马奔海滩来察看地形。

一行人信马由缰沿海岸去走了一程，瓦氏夫人长鞭一指，对邹、汤二人道：“邹将军，汤将军，你看这黑石矶倚岩枕水，地势果然险恶。而今我远道初来，将士鞍马劳顿。倘若敌兵乘我立足未稳，连夜登陆偷袭，这一带危岩乱礁，岂不是敌兵最好的天然掩体么？”

邹继芳道：“参军大人所言极是。倭寇肆虐，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汤克宽问道：“依大人之计将待如何？”

瓦氏夫人胸有成竹，微微笑道：“依末将之愚见，不若今晚如此这般……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邹、汤二人听了，频频颔首道：“如此甚妙。”

众人又走了一程，计议停当，策马回营。

入夜，月黑风高，海浪拍岸。三更时分，树下领着偏将野村、小林及两千精壮士兵，分乘数十艘小木船穿过乱石滩，舍舟登陆，分兵三路悄悄向明营扑来。

且说树下亲率一彪人马悄悄接近了明营辕门。远远望去，只见营帐内灯火通明，刀枪林立，营内悄然，不时传来几声更梆声。树下大喜，暗叫“天助我也！”军刀一指，士兵发一声喊，忽地杀进营来。到了中军帐前，只见灯明烛亮，却不见明兵一人。树下大惊，情知不妙，喊一声：“空城计的，快快撤退。”话犹未了，猛听一声炮响，营外杀进一支人马来。为首一员大将，紫面长须，目光如电，好不威风，此人正是镇边游击都指挥使邹继芳。邹继芳哈哈大笑道：“树下六郎，快快弃刃受缚，可免一死。”说毕跃马横刀，直取树下。树下慌忙举刀来迎，步骑相交，刀光剑影，好一场恶战。斗了几十个回合，树下不得便宜，急切要脱身，慌乱中略一闪失，被邹继芳砍倒在地，一命呜呼了。明营丁勇见主将得胜，高声叫喊一拥而上，将那倭兵杀得鬼哭狼嚎，尽皆毙于刀斧之下。

北营内，小林正和瓦氏夫人杀成一团。小林是海盗出身，五短身材，力大无穷，使一柄偃月鬼头刀，果真是神出鬼没，武艺十分了得。瓦氏夫人虽是上了年纪，却是久经恶战的沙场宿将，越斗越勇。她杀得性起，索性滚下马来，与小林徒步相交，杀成一团，难分难解。二人正斗到酣处，野村赶到。那野村是被杀怕了的人，远远见了小林便喊：“小林，快快的开路！”小林正在酣战之中，猛听到野村一喊，吃了一惊，迟疑间，臂上已着了瓦氏夫人一戟，手中鬼头刀飞了出去。小林“哇哇”叫着，扭头就跑，谁知迎面一头撞着追赶野村而来的汤克宽。只见汤克宽手起刀落，小林的鬼头“咕噜噜”地滚下水沟去了。

敌酋已经授首，倭兵乱作一团。瓦氏夫人挥兵掩杀一阵，倭寇尸陈遍野，血流成河。混战中野村带着残部逃出营门，落荒而去。汤克宽还要去追，瓦氏夫人止住道：“汤将军且住，网中之鱼，岂是走得了的？”遂传令打扫战场。

野村带着几十个倭兵冲开血路，逃出营门，直向海边奔来。看看快到海边，朦胧中已看见乱礁中自己乘来的木船了。野村庆幸捡回一条性命，暗暗叫了声“菩萨保佑”，只要上了船便是生路了。众贼寇惊魂未定，争先恐后向海滩拥去。忽然岩石后斜刺里拥出一彪人马来，为首一个汉子，将手中双尖钢叉一横，像尊海神似的拦住了去路。来人正是广西狼兵新收的勇将章十八。原来瓦氏夫人算定敌寇偷营失败后必有残部漏网潜逃，早已令依达和章十八领着狼兵营一支人马埋伏在海边乱石之后，堵住倭寇退路。果真是神机妙算，野村果然来了。章十八仗叉挺立，大喝一声：“倭匪，哪里逃！”

野村大惊，见退路已断，又怕背后的狼兵追来，急切想夺路逃生。他怒吼一声，像头咆哮的野狮向章十八扑来，二人杀作一团。章十八背后的依达驱兵向前，海边又展开了一场血战。

章十八是初生之犊，野村是只困兽，这一场争斗煞是险恶，刀来叉往，只见白光不见人，好一场厮杀。正酣斗间，野村猛觉四周杀声渐平，情知有异，不免斜眼一瞥，霎时胆战心惊。原来倭寇尽毙，只剩他只身一人。野村一只脚已踏上奈何桥，绝望中心生一计，趁章十八一叉刺來，就势翻身倒地一滚，眨眼已倒在章十八脚下。章十八还未看清，野村的刀尖已由下而上向他小腹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白光“呼”地飞来，野村惨叫一声，伏地不动了。章十八抬眼望去，依达正在十步开外笑眯眯地望着他。他看了看插在野村太阳穴上的短剑，知道是依达在千钧一发中飞剑救了他性命。

四 巡夜哨赠锦帕瑶妹萌情 露端倪犹未知渔郎粗心

黑石矶一役，瓦氏夫人首战告捷，毙敌酋树下六郎以下计一千六百余人。圣旨降下，着令广西狼兵自参将总兵以下俱各晋禄二级。章十八和依达分别迁升为正副牙将。至此，广西狼兵声威大振，瓦氏夫人名扬四海，倭寇轻易不敢袭扰，龟缩到海面舰船上去了。

且说自章十八入营以来，依达发现他勇猛刚烈，心纯性直，颇有瑶人的气质。十八九岁的大妹子了，按瑶家人的规矩，也到成家的时候了。无奈军旅生涯营规极严，不像瑶山上青年可以自由谈情说爱。除了偶尔见面例行公事外，两人极少在一起，心中的话儿只能暗暗自说自听了。怎样才能向他表白心迹呢？直说吧，瑶家人虽然生性豁达，可毕竟是女娃啊，羞答答怎好启齿？她决计要找个机会和章十八好好谈谈，传递心意。她想起瑶家人定情时要互送情物的古老规矩，便偷偷绣了一条包头锦帕，打算有机会就送给章十八，透个信息，敲开情郎的心扉。

这夜，依达正在烛光下一边左右翻转地看着已经绣好的锦头帕，一边想着心事。门帘响处，兰妹一头钻了进来。依达吃了一惊，怕兰妹看见，急切中把锦帕往屁股下一塞，也不起身，只骂了声：“鬼丫头，也不叫一声，吓我一跳。”兰妹也已升任女营偏将，一副戎装打扮，英姿飒爽。她笑呵呵地挨着依达坐下来问：“依达姐，一个人坐着想什么心事呀？”

“没想什么呀，补补破衣服哩。”依达说。

“哼，怕不是补衣服而是绣锦帕吧。”兰妹狡黠地眨眨眼，一伸手冷不防从依达屁股下扯出一条锦帕来，嘻嘻笑着。

依达没防备，一时红了脸，嗫嚅着说：“兰妹，你，莫讲出去啊！”

“嘻嘻，你告诉我是送给哪个，我就不说。要不，我把这锦帕送到太夫人那里去。”兰妹说着站起来。

“哎，哎，兰妹，你……唉，好妹子，还我吧。”依达哀求说。

“哼，你这个打仗像猛虎一样的妹仔，也有糯米粑一样的柔肠，是送给十八哥的吧？”依达见她讲穿了，两人平时又似一对亲姐妹，也就不再瞒她，默默地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可不知人家是咋样的心思？”

“啥样心思？你爱他就直接找他讲就得了，还这么扭扭捏捏。军营里不准唱情歌，我代你讲去，怕什么。”兰妹是个直性子的热心人，说完就要走。依达一把拉住她，抢回锦帕说：“你呀，冒失鬼，以后轮到你就晓得了。”

“哼，轮到我呀，我就——

连就连，

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

奈何桥上等三年。”

兰妹轻轻地哼了起来。

“快别唱。”依达慌忙止住她，“走，我们巡哨去。”

两人出了营帐，向海边走去。

轻纱薄雾，夜月朦胧，海风习习，送来阵阵涛声。突然，兰妹发现岩石上有人影闪动，忙喝了一声：“谁？”两人同时“嗖”地抽出佩剑……

“是兰妹姐吧？我是十八。”随着人声，章十八从岩石后转出来。

“是你？吓我们一跳。”依达将剑还鞘。

“哟，还有依达将军。我出来巡巡哨，你们去哪儿？”章十八边说边迎上来。

“随便走走。”依达说。

兰妹是机灵人，说了声：“你们谈吧，我先走了。”说着用手肘碰了依达一下。依达会意，也没留她。

兰妹走后，依达问章十八：“十八哥，没有什么情况吧？”

“刚才我好像听见有划水声，所以躲在岩石后观察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也许是我听错了。”章十八说。

“我也走累了，坐一会儿吧。”依达找了一块平坦岩石坐了下来。“你也坐坐吧。”依达招呼章十八。

“嗯。”章十八挨着依达坐下来。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阵儿，还是依达先开了口：“十八哥，你在想什么？”

“想海。我生在海岸边，长在大海里。大海供我吃，供我穿，我离不开海，我爱海。”章十八极富感情地自言自语道。

“可是，我却爱山。十八哥，你晓得么？我们瑶山是很美的。那里有高高的树，青青的竹，有满山的花，有会唱山歌的鸟，还有清清的流水和很多很好的人。你要是到了那里，你会爱山的，爱我们瑶山，爱我们瑶家人，一定会！是吧，十八哥？”依达深情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嗯。是这样。”章十八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来到狼兵营后，你们瑶家人、壮家人待我都好像自家兄弟一样。”

“对，这就是爱！”依达兴奋起来。她从怀里掏出那条折得整整齐齐的包头锦帕递给章十八，“你包上这条头帕就像我们瑶家人了。拿着吧，将来不打仗了，你就戴著它到瑶山来找我，我请你喝我们酿的甜米酒！”

章十八接过包头帕打开来看，这是一条二尺多长的锦帕，上面用金色和红色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和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手工精细，非常好看。章十八将锦帕折好塞进怀中，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上次黑石矶大战后，他和兰妹他们一起打扫战场。他默默地抬起阵亡的狼兵兄弟，默默地清理他们的遗物。他在一位阵亡的壮人兄弟身上发现了一条和依达送他的锦帕差不多一样的头巾，上面也是绣了一条龙和一只凤。他正要把这条头巾和尸体一同掩埋，兰妹红着眼睛把头巾夺了过去说：“留下，把它带回给它的主人，让她永远记住我们的英雄。”

“它的主人？是谁？”章十八不解地问。

“我也不认识。但我相信会找到她的。”兰妹说。接着兰妹告诉他，这叫壮锦。壮锦是我们壮家人定情的信物，是吉祥如意的象征。

“难道，瑶家人也有瑶锦？莫非……”章十八似乎有点朦胧的感觉了。他激动得脱口叫出声来：“依达——”

章十八还未听到依达的回音，猛觉得头部被重重敲击，眼一黑，一头栽下岩石，掉进海里去了……

五 大义凛然依达怒斥倭寇 赴汤蹈火章斌夜探贼船

却说依达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将锦帕送给章十八。她看得出来，十八哥是爱她的，她内心甜滋滋的。突然，依达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只见章十八身子一歪，一头栽下海去。依达大惊，她还未叫出声来，一条带着活结的飞索“唰”地从头上罩下来，牢牢缚住了她的双臂，再一拉，她便倒在地上了。依达正要叫喊，一块破布将她的口鼻封住，憋得她透不过气来。到了此时，尽管依达力能降牛也无济于事了。她被几个偷袭登岸的倭匪擒住，捆牢手脚，扛到小木船上，飞也似地驶出海了。

依达被扛上倭寇的指挥船，进了大舱，摔在地板上。一个满腮胡须的矮敦敦的胖子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胖子扭过头去命令旁边的倭兵道：“八嘎，快快的給女将军松绑！”

此人正是扶桑倭寇西征大元帅禾田边太郎。自从上次黑石矶偷营失利后，边太郎深知广西狼兵的厉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深知要在黑石矶登陆，就非得拔掉狼兵营这颗钉子。而要除掉广西狼兵营，须得先将瓦氏夫人这个狠蛮婆置于死地。可是狼兵个个凶狠，营房又严，派人刺杀显然是不可能的，堡垒只能从内部攻破方为上策。于是，他策划了一条毒计，令倭匪不惜一切代价，小股登陆，寻找机会捉一两个狼兵回来，软化收买后再放回去，然后伺机暗杀瓦氏。只要除掉老蛮婆，不愁狼兵不破。边太郎果然如愿，竟擒来了老蛮婆的贴身牙将！边太郎大喜之下，忙令倭兵解开依达绳索，扶到大椅上坐下。一番道歉之后，边太郎道：“本帅久仰女将军芳名，今日得拜虎威，真乃三生有幸。”

依达将脸转过一边不理他。边太郎也好气度，只说恭维话前来奉承。堂堂一个元帅，竟对一个阶下囚如此礼数，依达也觉好笑，问道：“你把我捉来，又不杀，也不关，到底要做什么？”

边太郎两手一摊，哈哈大笑，转身坐到太师椅上，说道：“女将军言重了。只恨大明君主昏庸残暴，屡屡欺凌境内小邦。譬如贵峒远离中原，却只能面北称臣，俯首纳贡，受挟于朱家昏王。而贵邦狼主瓦氏元帅年老不明，不思祖先荫庇之恩，甘作异族走卒，实不足为明主。久闻依达将军，大智大勇，力能擒牛，然只屈尊帐下做一个小小牙将。若请将军秘密地回营，斩除瓦氏，班师岭南，我扶桑大军当助将军降伏各路溪峒，扶将军南面称霸。不受大明昏君钳制，将军意下如何？”

依达听了，说道：“禾田匪首，你以为我依达千里迢迢跑到东海边来是为了做皇帝的么？告诉你，我岭南广土亦是大明国土，我桂岭峒溪子民也是炎黄子孙，怎会和你东洋番鬼勾手为朋？莫做你的美梦吧！依达今天落在你的手里，要砍便砍，要杀便杀？”说完不再开口了。

边太郎一脸的尴尬，讪笑着摇摇头道：“将军年轻，火气太盛了。且前去休息，而后从长计议。”说毕命人将依达送入底舱软禁起来。

再说章十八被倭兵击昏跌入海中，海水一浸，竟醒了过来。章十八浮出水面睁眼一看，隐约见依达被倭匪抓上小船如飞而去。他急忙使出弄潮踏浪的本事来，一路劈波斩浪向倭船游去。

渐渐游近了，看清了船的轮廊，昏黄的灯光下隐约有人影在走动。船，不只一条，茫茫海面到处有桅灯摇曳。章十八明白了，那是贼人的船队，依达在上面。他又喜又忧，喜的是到底发现了依达的踪迹，忧的是怎样才能找到依达并将她救出？章十八潜入水中，向一条挂着指挥旗的大船泅去。片刻，他在那船舷下冒出头来，侧耳静听，船上没有什么动静，便顺着锚链爬了上去。他在船板上伏了一会儿，便悄悄向后舱爬去。到了舱口，顺短梯下了底舱。章十八躲在黑暗中侧耳细听，好像什么地方有人在轻声叹息。他循声寻觅，发现声音是在一间小木板间内传出的。他找到一个碗口粗的风洞口贴着脸朝里一看，烛光下依达正面壁而坐。只见依达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满面愁苦地轻声叹息。章十八连忙将嘴套进风洞口，轻声呼唤着：“依达！依达！”

依达赶紧奔过去，从风洞口往外一看，微光下正是十八哥那张熟悉的脸孔。她一阵狂喜，喊了声：“十八哥！”

章十八忙制止依达，二人默默相视。片刻，依达忽然想起眼前凶险的处境，急切地说：“十八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赶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不，依达妹，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十八决然地说。

依达急了，脱口喊道：“蠢仔，快走！”章十八吃了一惊，正欲转身，猛觉浑身一紧，两臂已被人牢牢抓住了。黑暗中传来一声得意的冷笑声：“嘿，一对情人啊！何必隔壁相会？一起进去亲热亲热嘛！”

原来，章十八一上船就被暗哨发现了。本来边太郎可以立时将他打死，转念一想，此人来历不明，不知上船为了何事，且看他如何动作再作打算。他带了两名倭兵暗中尾随章十八下了底舱。及至二人相见，边太郎明白了，这是一对情人。边太郎深知中国部落蛮民素重情义，若使他二人相聚，以情动其心，而后必能为我所用。主意打定，这才将章十八拿住，一起关进了底舱。

却说依达一见章十八被推了进来，再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也顾不得少女的羞赧，扑上前去一把抱住章十八的肩头，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情能通天！”边太郎暗想，得意的笑容浮到肌肉臃肿的脸上来。

六 刀劈禾田强虏尸陈东海 血染黄沙壮士浩气千秋

却说章十八夜探敌船被俘，依达将禾田边太郎劝降要她做内应的阴谋告诉了章十八。二人计议，决定将计就计，答应边太郎，一者得脱虎口，二者可诱敌全歼，实为上策。禾田身为西征大元帅，自捉住章十八后，见二人情深义重，他心中早有了主意。待二人回报愿回营做内应时，禾田欢欢喜喜，吩咐备了一桌上酒席，与章十八、依达二人畅饮交杯。一番热闹之后，天交五鼓，边太郎撤去筵席，章十八和依达打点停当，正欲离船，不料禾田一伸手拦住章十八道：“且慢！今晚本帅与未来的大岭南国君主王后握手言欢，交杯共饮，化干戈为玉帛。从今之后，我大扶桑和岭南国即为友谊之邦了。为表两国情谊，且请章将军暂留敝船，待依达将军回营刺杀瓦氏后，本帅亲送章将军回归岭南，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知这倭酋要章十八做人质了。章十八从容一想，只要能将倭寇的阴谋禀知太夫人，除灭强虏，又何须惜此头颅？半年来戎马倥偬，出生入死，沙场征战原本是系着头颅的事儿，管他呢，留下就留下吧。何况，依达可以脱险了，自己孑然一身与敌周旋，这就方便多了。他见依达有不舍之色，又启示道：“依达妹妹，走吧，大事为重！事成之日，我们还会见面的。”

依达这才恋恋不舍下了小船，穿雾破浪向海岸驶去。

到了海边，舍舟登岸，狼兵接住，直往中军账，来见瓦氏夫人。依达一进门，红着眼叫了一声“太夫人”，便扑到瓦氏怀中大哭起来。

瓦氏夫人抚摸着依达的头诧异问道：“依达，你哭什么？这一夜你到哪里去了？”

依达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抽抽泣泣地将一夜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禀诉夫人。末了，她扯住瓦氏夫人的袖袍恳求道：“太夫人，你可得想法子救救他呀！”

瓦氏夫人听了依达的陈述，沉呤半晌，说道：“依达，你放心，章将军不会有危险的。为今之计，不如如此这般，岂不两全其美？”依达听了，遂把一天忧愁扔到爪哇国去了，拍着双手笑道：“果然好计，好计！太夫人神机妙算，不愁倭寇不灭了。”

五天之后，黑石矶广西“狼兵”营辕门前挂起了白色灯笼，男女狼兵臂佩白纱，一个个低眉垂首，不敢高声喧哗，营帐内外一片肃穆气氛。

且说倭酉禾田边太郎自依达走后，每夜里派出探子到海岸去刺探明营消息，一连五天不见动静，不禁疑窦丛生。这一夜，月黑风高，浓云低垂，边太郎备了几味海鲜，在前舱与章十八饮酒闲聊。三更时分，探子来报道：“启禀元帅，蛮营瓦氏总兵死了！”禾田“嚯”地站起，探出半截身子追问：“所报无诈？”探子跪道：“确实。有依达将军书信为凭。”边太郎接过探子按事先约好的岩石下取来的依达的书信，展开一看，不由得眉开眼笑，将信递与章十八道：“那老蛮婆果然死了。依达不愧为蛮峒英雄。事不宜迟，兵贵神速，成事即在今晚。”边太郎当即传令海上倭兵倾巢出洞。不到半个时辰，数千倭匪分乘十余艘大船驶近乱石滩，然后放下百余条小木船穿滩而过，来到了岸边。

海岸边寂然无声，连一个巡哨都没有。边太郎不由心中大喜，暗暗佩服依达布置得周详，便指挥士兵们登岸，悄悄向明营扑去。章十八正要随匪登岸，却被禾田扯住了衫袖。禾田笑道：“章将军，你是未来的大岭南国君主，命价万金，不可再临阵厮杀，本帅陪你坐船观阵。”章十八无奈，只能忍住了。

突然，远处狼兵营内火光一闪，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顿时杀声震天，两军短兵相接了。

远处两军厮杀，喊声不绝。船上边太郎安坐等候捷报。过了半个时辰，竟无一个探马回船禀报战况。再过一时，禾田再也坐不住了。这一仗，黑石矶沿线倭兵已全军投入，成败在此一举了。倘若失利，他禾田的脑袋也得搬家，他还能坐得住吗？禾田“唰”地站了起来，对留船的余部挥手传令：“统统的上岸参战！”

章十八跟定禾田登了岸，一路向狼兵营飞奔而来。还未走出一半路，迎面喊声震天，败退的倭兵排山倒海压了过来。禾田大惊，情知坏了大事，扭头来找章十八。章十八跟在禾田身后早看清了大局，还未容禾田转身，他已飞起一脚踢倒禾田的卫士，夺过一把大刀直向禾田砍去。禾田大惊，嚎叫着纵身一跃，躲过章十八刀锋，也“唰”地亮出了佩剑，二人就地狠斗起来。几十个回合过后，禾田渐渐不敌，无心苦斗，一转将身“呼”地从章十八腋下穿了过去，没命向海滩奔去。章十八转身正欲去追，迎面依达一马当先飞奔过来，远远喊道：“十八哥，切莫让贼首跑了！”

声落马到，章十八大喜，纵身一跃上了马背，稳稳地坐到了依达背后。一马二将，飞也似地向禾田追去。那禾田逃到海边，猛听一声炮响，岩石后又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女将，白巾锦服，挺枪伫立，威猛无比，拦住了禾田去路。

来人正是狼营偏将兰妹。此时禾田腹背受敌，看看跑不掉了，只得“嗷嗷”叫着仗剑来斗。章十八和依达一齐滚鞍下马，同时向禾田扑来。那禾田也非等闲之辈，一把剑舞得白光裹身，人不能近。四个人杀作一团，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几十个回合过后，禾田拿出搏命的劲头来，只见他“哇”地一声怪叫，剑花一变，一道寒光直刺依达咽喉。章十八看得真切，暗叫一声“不好！”飞身一跃，闪到依达身前，挡住了依达。还未容章十八举刀相隔，禾田的剑锋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依达和兰妹同时惊叫一声，只见章十八圆睁双目，双手握住大刀凌空劈下，竟将禾田从头顶至胯下齐刷刷劈成两半……

依达和兰妹同时扑上前去扶章十八，却见他胸口插剑，双目平视，直愣愣地凝视着刚刚跃出海面的旭日，含着胜利的笑容，直挺挺地倒下了……

兰妹小心地从章十八胸口拔出了那把罪恶的剑，依达默默地翻开他的胸襟，取出了她昨晚刚送给他的那幅帶血的定情瑶锦，轻轻地缠在他的头上……

责任编辑 左 手

插 图 张 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