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变脸的野鸭蛋

庄桂良

这天，李老伯来到蛤蟆河边采了一篮河芹，打算回家包野菜馅儿水饺。这时，一个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从河里爬上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裤子，裤子的一条腿挽着一个结，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李老伯迎上前去，问：“裤腿里装着什么啊？”“黄头发”兴奋地说：“我去河心岛上玩，在草丛中捡了一窝野鸭蛋。”

李老伯听了，忙把河芹从篮子里倒出来，将篮子递给他：“这个送给你装野鸭蛋，千万别磕碎了。”“黄头发”也不客气，将裤腿解开，从里面拿出八枚青黛色的野鸭蛋，放进篮子里。

李老伯看着“黄头发”忙完，这才说：“这八枚野鸭蛋，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办？回城里找哥们儿撮一顿。”“黄头发”很得意。

“听人说，野鸭子是受保护的野生动物，八枚野鸭蛋，将来就是八只野鸭子。”李老伯笑眯眯地说。“黄头发”白了一眼李老伯：“甭讲大道理，野鸭蛋毕竟不是野鸭子，这些野鸭蛋，我是吃定了。”

李老伯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黄头发”看了看手中的篮子，笑着说：“一会儿把野鸭蛋放到车上，我就把篮子给您送回来。”

李老伯连忙摆手说：“你误会了，我是想跟你商量，把这八枚野鸭蛋让给我。”

“这不是开玩笑吗？野鸭蛋是我的发现之旅，哪能给您，我还要跟哥们吹吹呢。”“黄头发”提起篮子要走，李老伯叫住他，声音有些发颤：“我天天来河边，就是为了寻野鸭蛋的。有个民间偏方，野鸭蛋煎河芹，能治‘三高，这病都折磨我好几年了。河芹好找，野鸭蛋却实在是难寻啊。”

“黄头发”犹豫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李老伯。李老伯接着说：“放心，我有退休金，不差钱。”

“不差钱？您能出多少钱啊？”“黄头发”听了，口气有些不屑。

“我给你十元一枚，河边吃鱼虾的麻鸭蛋才一元一枚。”李老伯恳切地说。

“黄头发”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既不想讹您，更不想挣这笔钱，现在百八十元钱谁还把它当回事？若是一枚蛋就值一百，兴许还会让人心动。”

李老伯咬咬牙：“一百就一百，八枚野鸭蛋给你一千元，行吧？”“黄头发”一愣，又摇摇头：“您可真会开玩笑，您这身上连个揣钱的地方都没有。”确实，李老伯出来采河芹，只穿着大背心和短裤衩，外戴一顶遮阳草帽。

没想到，李老伯把手伸进大背心，像变戏法似的掏出手机，在“黄头发”面前晃了晃，说：“我加你微信好友，咱们用微信支付。”原来，李老伯的手机上系着一条布带，挂在脖颈上，因为怕采河芹时沾着水，一直掖在大背心里面。

“黄头发”一脸惊讶，想不到李老伯这么新潮。李老伯熟练地打开手机微信，加完好友后，让“黄头发”扫二维码，很快完成了微信支付。

野鸭蛋虽然吃不着了，但“黄头发”心里却挺美，这趟蛤蟆河没白来，等于白捡了一千块。李老伯虽然多花了一点钱，却得到了久寻不到的野鸭蛋，他很感激“黄头发”，麻利地将地上的河芹打成两捆，递给“黄头发”一捆，说：“这捆河芹，你拿回城里吃吧，河芹馅儿的水饺，香着呢。”“黄头发”接过河芹菜，连声说：“谢谢啦。”

看着“黄头发”走远，李老伯才拎起剩下的那捆河芹，挎上篮子回家了。

眨眼之间过去了二十多天，早上，李老伯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匆匆地往蛤蟆河边赶。刚到河边，就将两个年轻人堵个正着，一个戴着一副眼镜，另一个染着黄色的头发，手里提着挽着一个结的裤子，正是那个“黄头发”。

“黄头发”看着李老伯，问：“您这是——”

“我就是来找你的，你动了我的野鸭蛋。”李老伯依然笑眯眯的样子。

“黄头发”摊摊手：“瞧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若说偏方治病有疗效，我还可能发扬点人道精神，若硬说这些野鸭蛋是您的，就太不讲道理了。”

和“黄头发”同来的“眼镜”插嘴说：“那河心岛也不是你家的。”

李老伯没搭理“眼镜”，继续问“黄头发”：“那我来问你，野鸭蛋是不是八枚？你是不是把八枚野鸭蛋卖给我了？”

“八枚确实是八枚，我也确实卖过您八枚，可是您不能说遇到八枚野鸭蛋，就都是您的，您这是在故意偷换概念。”“黄头发”好像有些不高兴。

李老伯也不恼，依然不紧不慢地问：“那你知道你的野鸭蛋长什么样吗？”“黄头发”不耐烦地说：“野鸭蛋都长一个样，难道您的野鸭蛋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老伯一笑：“我的野鸭蛋会变脸，不信当场验证。”

“那好啊！”“黄头发”将手中的裤子放到地上，解开裤腿，慢慢露出里面的东西。李老伯低头一看，立马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裤腿里装的是八枚河卵石。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伯有些急了。“黄头发”呵呵一笑：“我的野鸭蛋会变脸呀，要想知道是怎么变的，您得先说清楚您的野鸭蛋长得什么样。”

李老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原来，蛤蟆河河心岛上有野鸭，李老伯早就发现了，他平时遛弯采河芹，目的就是顺便保护这些野鸭。那天，他看到“黄头发”捡了一窝野鸭蛋，既高兴又后怕，高兴的是生态环境变好，野鸭要在岛上扎根了，后怕的是野鸭蛋差点成了“黄头发”的下酒菜，所幸他以偏方治病为由高价买下。回到家，他在八枚野鸭蛋上各画上一副简笔脸谱，当天送回河心岛上的野鸭窝。看着面前的河卵石，李老伯心疼不已：“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一直站在边上的“眼镜”问：“我们这次来蛤蟆河，您是怎么知道的，事情竟然这么巧？”“那有什么奇怪的，他在微信朋友圈上晒河心岛照片。我还是没有保护好这些宝贝啊。”李老伯鼻子酸酸的。

“黄头发”朝“眼镜”眨眨眼，“眼鏡”说：“老人家，其实您也不必如此，野鸭蛋既然能变河卵石，河卵石也一定能变回野鸭蛋。”

李老伯疑惑地望着“眼镜”，“眼镜”说：“其实，他回城以后，已经猜到您花了大价钱，不是为了吃野鸭蛋，而是为了保护野鸭。这次重返蛤蟆河河心岛，就是为了证明这一切。果然，我俩在野鸭窝里看见了八枚野鸭蛋，那蛋拿起来很热，对着日光一照，能看见小野鸭子的雏形，最为特殊的是，野鸭蛋的蛋壳上画着脸谱，这明显是手工画上去的。”

李老伯小心地问：“那八枚野鸭蛋——”“黄头发”笑着向李老伯鞠了一个躬：“那八枚野鸭蛋，一枚不少，都放回了原处，您放心，过些日子，就会有一群野鸭子扑棱棱飞了。您做的这一切，太令人敬佩了，我想尽快告诉您实情，发微信朋友圈晒照片，料定您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没想到，我们捡的河卵石让您着急了，我现在诚心实意向您道歉。”

李老伯缓过神来，拉起两个年轻人的手，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走，跟我回家吃饺子，河芹馅儿的，香着呢。”

这时，李老伯的手机微信响了两声，他拿起来低头一看，是一条一千元的微信转账通知，和一张“黄头发”发过来的笑脸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