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秘密

虞童

69岁的老妇吴秀娟被人杀死在家中。凶手是谁？案情扑朔迷离，3名嫌疑人出现在办案人员视线里，他们会是残忍将老妇杀害的凶手吗？真相令人吃惊！一段隐藏了40余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2017年3月6日，山东临沂市沂南县苏村镇发生一起命案，69岁的老妇吴秀娟被人杀死在家中。凶手是谁？案情扑朔迷离，3名嫌疑人出现在办案人员视线里，他们会是残忍将老妇杀害的凶手吗？真相令人吃惊！一段隐藏了40余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2018年9月，当地中院对此案进行一审宣判，判处犯故意杀人罪的凶手无期徒刑。

习惯早起的老妇，为何迟迟不见出门

73岁的贺云鹏是山东临沂市沂南县苏村镇人，平日里闲着无事，常给办厂的侄子看守仓库，晚上通常不回家。仓库离家只有五六分钟路，贺云鹏一般早上6点多起来，回家吃早饭。通常在这时候，妻子吴秀娟已做好了早饭。有时候，妻子先吃好早饭，出门买菜或串门去了。但是2017年3月6日早上6点50分，贺云鹏打开家门，看到桌上居然没有早饭，他喊了几声“秀娟，秀娟”，无人应答。贺云鹏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妻子，他来到后院的院墙下，发现妻子倒在地上，走近一看，头上都是血，人已气息全无。贺云鹏顿感天旋地转，随即，他报了警，语无伦次地向警察說着现场看到的一切。

沂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与苏村派出所民警先后到达现场。经查看，死者吴秀娟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颅流血过多，失血性死亡。现场无死者挣扎迹象，家中很多地方被翻乱，凶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贺云鹏介绍，家中放在床下的3万元现金不见了，其他没缺少什么。警方初步估计，是入室盗窃，因被害人发现，盗贼起杀心。警察问贺云鹏：“知道你们家有3万元现金的，有哪些人？”贺云鹏低着头流着泪，想了好一会，说：“我们两个儿子是知道这个钱的。这个钱是镇上发下来的补助款，但儿子们并不知道老太婆把钱放在哪里。我们女儿是不知道这个钱的，她嫁出去了，不太回来。”

警察从3万元的知情人开始调查。贺云鹏的两个儿子都已40岁左右，两人在沂南和临沂一带做小生意，应该是比较缺钱的那种人，案发前曾来问过两老要钱，但遭拒绝。因为母亲去世，两个儿子与女儿也前后到达家里。面对警察的询问，两个儿子坚称，知道家里有这个钱，但不知道父母把钱藏在哪里，并对天发誓说，无论怎么样，他们绝对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再缺钱，也不可能杀亲生母亲。两人同时都给出了无作案时间的证明。他们的姐姐一再表示，两个弟弟对父母不是很孝顺，但杀人的事绝对不会干。经深入调查，两个儿子的嫌疑被排除。警察调取了案发地附近监控，在长达数小时的查看中，有一个人重复在现场周边出现3次，引起警方怀疑。

农用车司机是凶手吗，他为何要对老妇下手

监控里出现的这个嫌疑人，是年纪40多岁的男子。经村里人辨认，此人是外镇人，他经常跑沂南到临沂的一条线路拉货，他的名字叫黄忠明。因为喜欢赌博，他妻子带着孩子走了，黄忠明独居，靠拉货维持生计。案发前两三天，黄忠明频频出现在贺云鹏家附近一带，有一天凌晨4点多，黄忠明在他们家门口转悠，好像想进入室内的样子，因为狗叫声，他只好放弃。贺云鹏说，黄忠明和他们也不是很熟，但是他老伴比较热情，黄忠明拉货路过他们家，她曾多次让他进门歇脚喝茶。贺云鹏怕老伴和黄忠明聊天时说漏了嘴，把家里有钱的事告诉了他。这3万元钱，吴秀娟在家里放了快一年，贺云鹏也劝过老伴，不把钱存银行会出事情的，但老伴不听。

由此推定，监控里反复出现的黄忠明存在一定的作案嫌疑，但他目前已不知去向。如果凶手真的是他， 案发后突然消失，疑点更大。警察查到黄忠明可能在临沂一郊区的出租房，便前往蹲守，但数天后，一直不见黄忠明人影。同时，另一路警察调查黄忠明可能出现的亲戚朋友家，均不见他出现过。黄忠明的一个表哥向警察介绍，前几天黄忠明曾给他打过电话，说他可能有些麻烦了，如果有警察找过来，不要说和他联系过。黄忠明为什么突然不见，他身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案发一星期后，黄忠明的踪影终于有了线索，有人说他现在藏身在邻省江苏省连云港市，那边有他以前一起运货的朋友。警察立即赶过去，在连云港市的一个小旅馆里将其抓获。黄忠明一脸无辜地面对山东来的警察，他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用跑的，你们要抓的是杀人凶手，人不是我杀的，但是我刚好跟这件事情有点脱不了干系，我很害怕，所以就跑了，怕被你们抓住了说不清楚。”3月6日凌晨，黄忠明驾着自己的农用车，在贺云鹏他们家门口出现过，但是他来的目的是隔壁的老刘家。他听说老刘家有一把紫铜壶是古董，遂起歹念，正好手头紧，想弄点钱花花。于是，黄忠明翻墙进入老刘家，老刘夫妇睡得很熟，没发现黄忠明，但他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没发现要的紫铜壶，但他不想空手走，就随便在客厅桌子抽屉里捞了两三百元现金。老刘夫妇显然在事后也没发现钱少了。问题是，黄忠明第二天听说老刘家隔壁贺云鹏的妻子被人杀了，他觉得跟自己的作案时间差不多，有嘴说不清，干脆就溜走了。

黄忠明杀人嫌疑被排除，但他的入室盗窃犯罪行为已经成立，将受到法律制裁。不过这一来，是谁杀了吴秀娟，案件一下子陷入僵局。

40年前的一个秘密，成为杀人的利器

警方开始重新梳理案情线索，又一次从报案人即死者丈夫贺云鹏这里进行询问。贺云鹏说，妻子没有仇人，如果要有，就是她平时讲话做事不小心得罪了谁，具体也不太清楚。

贺云鹏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引起了刑警小方的逆向思考。贺云鹏为什么会说妻子说话做事不小心，具体表现在哪里？小方决定单独与贺云鹏聊聊家常，不讲案情，只讲夫妻相处40多年的一些琐碎事，有可能会从中问出一些对破案有用的东西。

贺云鹏说自己只有小学毕业，因为没什么文化，干不了什么大事，直到30多岁才娶了比自己小4岁的吴秀娟，吴秀娟可能也就图贺云鹏老实厚道，家里家外，吴秀娟说了算。大吵倒也不怎么有，就是有些憋屈的事，也说不出口。所以贺云鹏一个人闷的时候就喝喝酒，到前几年感觉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了，他主动去了侄子开的厂里管仓库，主要也是避开吴秀娟。吴秀娟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日三餐给贺云鹏烧好，表面上看，她也没什么不是的地方。

小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贺云鹏这么多年过来，究竟有什么样憋屈的事说不出口？这个事是吴秀娟造成的还是他自己造成的，小方想了想，就来了个激将法，问贺云鹏：“是不是这些年里大叔有什么事做的对不起秀娟大妈？比如曾经外面有相好的，还是喝酒打牌花了家里的钱，大妈不开心。”贺云鹏一听就急了，当场把一杯酒灌进肚子，然后涨红脸喊着：“不是我对不起她，也不是她对不起我，是她做的那个事，太让我那个了……”说到这里，贺云鹏好像觉得自己说漏嘴了，立刻闭嘴不讲话。小方继续追问：“太让你那个什么了？你说呀，不说出来，做人是不快活的。说出来或许会好一点。大妈现在也不在了，你再不说，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了。”小方这番话其实一半是劝慰，一半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但他绝对没料到，自己这番话竟让贺云鹏老泪纵横。贺云鹏说，这事说起来是很没面子的，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大男人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感到很窝囊，那就说说吧，反正老伴也没了，他想怪谁也怪不到了。

贺云鹏说起了这件事，发生在41年前，那年贺云鹏32岁，刚刚娶了吴秀娟，两人开始关系也还可以。但因为贺云鹏不怎么会赚钱，就一直遭到吴秀娟的奚落，平时有事没事，讽刺挖苦的话不少。这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贺云鹏说这件事是他一生的痛，太让他没面子了。那年吴秀娟28岁，有一天家里来了她以前在加工厂里干活的小姐妹小玲，两人关系很好，小玲比吴秀娟小很多，什么事都听吴秀娟的。贺云鹏买了很多菜招待客人，吴秀娟烧了满满一桌。晚上，吴秀娟留小姐妹小玲在他们家过夜，贺云鹏不太高兴，悄悄说：“我们结婚才半年多，留一个姑娘在家里，咱们家不大，只有一张床，不方便，我睡在哪里？”吴秀娟语气中满是瞧不起的口吻说：“那么你想睡在哪？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小玲和我睡一头，你睡那头。”贺云鹏以为吴秀娟只是说说玩笑。当晚，贺云鹏酒喝得有点多，稀里糊涂倒在床上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酒有点醒了，突然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四條腿，两条腿是吴秀娟的，另外两条腿是小玲的。他侧过身躺下，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心里很憋屈，这一夜，他到快天亮时，才糊里糊涂地睡着了。贺云鹏说：“这就是我一辈子最没有面子，最憋屈的事，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小方听贺云鹏说到这里，震惊之余，感觉到贺云鹏还有什么事没说出来。当一个人尊严受到侵犯的时候，他会忍受这么多年，他一定要有一个发泄口，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发泄呢？

之后警察再询问贺云鹏，并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搜寻。询问持续了11个小时，至次日凌晨时分，贺云鹏突然仰天大哭：“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把她杀了。谁让她一辈子瞧不起我，你们觉得我好受吗？我终于换得了一次尊严，她以后再也不会讽刺挖苦我了。”

贺云鹏详细交代了自己杀害妻子的过程。3月5日晚上8点，他蒙着面，戴着手套，悄悄从后院墙上翻入家里，躲在隔壁一间，等着妻子看电视结束睡觉。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榔头，一榔头先将妻子敲晕，然后拖到后院，又对着妻子的头颅狠命地砸了几下，直至她气绝身亡。接着，贺云鹏打扫了现场，将床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之后，贺云鹏将床下的3万元钱拿走，装成入室抢劫的假象。榔头被他扔进镇上的河里。

等到次日凌晨5点多，贺云鹏再从院内翻墙出去，回仓库休息一会，6点多照常出现在家门口，然后佯装发现妻子倒在地上，报警。3月16日，贺云鹏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刑事拘留。一对相依相伴40余年的老夫老妻，有什么深仇大恨？归根到底，还是缺乏沟通。40多年，妻子把讽刺与挖苦当成一种习惯，没有站在丈夫的角度去思考和感受，或许她觉得这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殊不知丈夫的憋屈和忍耐已到了极限，而无处发泄，势必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