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神鹰一样飞

2018-12-29 09:11肖勇
民族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神鹰阿爸哑巴

肖勇

梦见爷爷的奶奶是在我五岁那年。

那是个无精打采的春天,天空早就不那么蓝了,牧马河瘦成一条细线了,草地比癞头叔叔的头发还稀疏了,几乎看不到萨日朗花了。我跟哑巴叔爷去放羊,领着四眼儿狗疯跑,忽然就跑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往一块凑,便躺在草地上甜甜地睡了。

睡梦中,驰来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个老女人,梳三股大辫,穿七彩飘带裙,腰系白鼓,手拿怪里怪气的鞭子,肩头还站着个白嘴老鹰,唱歌一样说道:“我眼珠般的孙儿啊,我是你爷爷的奶奶山丹博啊,长生天保佑你呀,你将继承博的神通呵,来吧,跟我跳起来吧!”说着从马背上飘下来,用鞭子敲打白鼓,跳起奇怪的舞步。说来也怪,鼓点一响,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手舞足蹈,止也止不住了……

跳啊跳,跳啊跳……

神秘的力量在血液里流动,想要飞翔的欲望强烈而迷人,舞动的双臂化作了翅膀,老女人肩头的白嘴老鹰与我合二为一。我拼命拍打翅膀,想要直冲云霄,去采摘云霞中一朵红艳艳的萨日朗花,可我就是飞不起来,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

后来我哭醒了,发现哑巴叔爷坐我身边,正用悲悯的眼神盯着我。见我醒来,他便默默站起身,拖着瘸腿爬上不远的沙坡,然后双膝跪倒,双手举天,久久仰望天空。此时我的头脑满是灵光,清晰地听到他心里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悲怆的质问:“扎,长生天啊,你非要这孩子长出翅膀吗?”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哑巴叔爷心里的话。

第一次是我出生那一天。我扇动着沉重的翅膀,在风雨中不知飞了多久多远,终于飞到这个小村子,在阵阵雷声中降生。我是奔着村名飞来的。阿都沁嘎查(牧马村),想必是草原上最美的草原,牧场中最好的牧场,遍地盛开着萨日朗花,飞驰着群群的骏马。可呱呱落地那一刻,我嗅到的却不是马奶的清香,而是风雨携来的苞米青涩的味道。我意识到我被这个村名欺骗了。马奶的清香就像牧马人的故事,早就成了遥远的传说。为此我啼哭不停,像是在与窗外的风雨和雷声较劲儿。

爷爷盘腿坐在炕头,倾听着雷声和我愤怒的啼哭,捋着长须,淡淡地对我阿爸说:“扎,我的孙儿就叫阿勇嘎吧。”说完就下了炕,和来接诊的外村人一起一头扑进了屋外的风雨,骑上哑巴叔爷早就备好的骆驼,在阵阵雷声中远去了。

阿勇嘎,打雷的意思。我在打雷的日子降生,便有了一个叫“打雷”的名字。就像这里曾经是王爷的牧马场,便有了一个叫“牧马”的村名。就像这里曾经是美丽的草原,便有了一个叫“草原”的名字,尽管早就满目疮痍、风光不再,还是顽强而抒情地被这么叫着、写着和唱着。

哑巴叔爷光着脊梁站在木栅栏外,目送他的哥哥消失在风雨中,仰望着头顶肆意翻滚的云层,就像五年后的今天一样在心里长叹一声,也是在心里悠悠说道:“扎,这孩子,很快会飞走,又何必飞来呢?”一道闪电划过,一声惊雷响起,谁能听到哑巴心里的话呢?只有我,只有呱呱啼哭的我清晰地听到了,清晰得就像直接灌进我脆弱耳膜的雷声。

我便哭得更起劲了。即便没有哑巴叔爷的灵光,我也明晰自己的命运。我注定是这人世的短暂过客。因为我是一只鹰,一只神鹰,一只偏离了时代的神鹰。终究有一天,我会长出翅膀,一双属于过去的翅膀,飞翔在湛蓝的长生天的怀抱里,以神灵的姿态俯瞰翼下一望无际的开满萨日朗花的美丽草原,与激情奔荡的马群惺惺相惜……

哑巴叔爷却生怕我长出翅膀,他依然长跪在沙坡上,一遍遍祈求着长生天。阳光投射在他虔诚的脸上,黯淡的面孔忽然鲜活了,涌动着一种神秘的光芒。透过这光芒,我便洞穿了他的前半生。

也是五岁那年,叔爷也梦到了山丹博,从此渐渐长出了翅膀。

说说我的家族。我的家族有着一个高贵的姓,那就是孛尔只斤氏。这是一个创造过历史的姓氏,也是蒙古高原上最受尊崇的姓氏。我的家族在这片土地上享有盛名,是因为出过很多了不起的大萨满。近代最有名的就是我爷爷的奶奶山丹博,关于她的传说至今还在科尔沁大地广为流传。据说她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呼风唤雨、降妖伏魔、祛邪治病。有一年,图王受喇嘛蛊惑,设火场想要灭博,山丹博穿上法裙,披挂铜镜,手持神鼓,投身大火。干透了的杏树疙瘩腾起一丈多高的火墙。只见她在大火中穿梭旋舞,鼓声在烈焰中激荡回响。三天三夜,大火熄灭,她从火场走出来,身上不仅没有一丝火伤,反倒浑身上下都结了冰碴。图王又惊又怕,赐她玉石腰带、七星宝剑、象牙筷子等物,并允许博们继续行博了……

从通红的火中出来冻僵的我,是水中出生的魂灵。

在通红的火中炼出寒冷的我,是冰中出生的魂灵。

我闭上眼睛,能够看到和听到,哑巴叔爷闭上眼睛,也能够看到和听到,熊熊的火焰像盛开的萨日朗花一样美丽,却夺走了很多博飞蛾一样的生命。山丹博面向门外,跺着门槛唱起的歌声中便荡满了哀伤和愤怒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流进我和哑巴叔爷的血液,我俩的心头也便充溢着哀伤和愤怒。

啞巴叔爷的哀伤和愤怒源自一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

哑巴叔爷曾经不是哑巴,是那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就像追随季节的大雁飞走的那一天,他在村后的沙坨子上整整盘坐了三天三夜,从此变成了哑巴。

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让叔爷成了哑巴叔爷。

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萨如拉,让我不再是哑巴了。

那一年,被尊称为“正骨神医”的阿爸不管我如何哭闹,还是把我接到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飞去的城市,关进羊圈一样的灰突突的学校。从此,我咬紧嘴唇,像哑巴叔爷一样成了哑巴,用无声抗议着眼前的世界,内心深处却天马行空。萨日朗花盛开的草原、金灿灿的沙坨子、白亮亮的牧马河、盘旋的雄鹰、散珠般的牛羊马,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我满腔怨愤,一肚子不甘,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阿都沁,飞回那片让我梦里都会笑出声的广阔天地。

我锁紧眉头,咬紧嘴唇,谁也无法让我开口,阿爸的皮鞭,老师的训斥,额吉的哀求……我骨子里天生流淌着家族倔强的血液,哑巴叔爷一样倔强的血液。

有一年的寒冬,几个戴着红袖标的年轻人把哑巴叔爷拖到冰冻的牧马河上,说他是装聋作哑的牛鬼蛇神,非让他开口说话,用布鲁棒打断他几处腿骨,他硬是一声没吭。等他们扔下他走后,哑巴叔爷自己给自己接上骨头,一瘸一拐地回了家。从此,哑巴叔爷不仅是哑巴了,还是瘸子了。

我知道,哑巴叔爷虽然又瘸又哑,内心深处却绽放着一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世界,美丽的世界里还飘舞着一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

我内心深处也绽放着一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世界,我的美丽世界里也住着一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子。

女孩子叫萨如拉,是转学过来的,怯怯的像只小羊羔,抓着老师的衣角进来,被安排在我前桌。我从她身上真的闻到淡淡的我熟悉的羊羔的味道,这让我热泪盈眶。我便认定她是一只草原上走丢了的胆怯的小羊羔,没想到,也就几天,她便不胆怯了,又爱笑又爱动,两只犄角一样的辫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像阿都沁家里的牛犊总爱和我撒欢儿。而她只要咧嘴一笑,我心头就会盛开一朵萨日朗花。从此,我小学生涯的每一天,心头盈满了草原上的萨日朗花。

“你像萨日朗花一样美丽。”我在课本、作业本、课桌上无数遍地写着这句话,却没有勇气给她看。

“谁像萨日朗花一样美丽?”老师、阿爸、额吉一遍遍质问我,却始终打不开我嘴唇上的锁。

真是要我的命啊,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萨如拉。她只要不笑了,轻轻一蹙眉,我胸口就会荡起一股神秘的力量,恨不得腾跃而起,为她唱为她跳为她飞起来。往往这时候,真就会有唱词钻进我耳朵,想从我嘴里蹦出来,却被我紧紧咬住了。我不能惊世骇俗,我还只是个孩子啊。可挡也挡不住的是,耳边总有古老的唱词回荡,眼前也总有一个场景浮现,在这个场景里,我的哑巴叔爷又跳又唱,是那么激情和奔放。

那是阿都沁的春天,遍野盛开着萨日朗花。一位老阿爸赶着勒勒车走在寻医问药的路上,车上躺着他久病不治的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儿。绕过牧马河的时候,破旧的车轴断了,看着车上昏睡不醒的女儿,想着一路寻医问药的艰辛,老阿爸悲上心头,不由放声大哭。哭声惊动了河边的牧马人,问明了情况,飞马扬鞭赶回村里,叫上几个年轻人,驾车把父女俩接到村里,送到我家。

那时候,哑巴叔爷还不是哑巴,也不是瘸子,而是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更是一位闯过了上刀梯、穿火池、踏犁铧、吞针包等九道关的方圆百里小有名气的博。

当天夜里,哑巴叔爷披挂整齐,围绕着摆在我们家园子中央的香案穿梭旋舞,三股系着红缨穗的大辫和法裙上缀有小铃铛的十六根彩色飘带随着他身体的剧烈扭动而如蝶群飘舞。疯狂的扭动和密集的鼓声让人神魂颠倒,清亮而悠长的招魂曲更令人如痴如醉:

供奉的祭品献上了,

高唱神曲将你召唤,

占有人体的魂灵,

回来吧 ,回来吧……

随着雨点般的鼓声,哑巴叔爷更加狂热地旋转和跳跃,把儿香的幽香融入夜色中,天地间像是只余下他的鼓声在神祗、鬼府和人间往来回荡。只见他忽进忽退、左移右挪、蹲伏跳跃,忽然间开始原地旋转,越转越快,到最后见鼓不见人,只有歌声清晰洪亮……

没有辕子的车人往哪儿坐?

灵魂被鬼捉去了怎么能活?

回来吧,宝贝的灵魂,

花衣博为你制伏了恶魔……

奇迹终于发生了,昏睡我家炕上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像一张纸轻飘飘地飘出了屋子,她的手脚随着迎上去的哑巴叔爷的鼓点舞动,刚开始她的动作还显得虚弱无力,但随着急风暴雨般的鼓声愈来愈显得轻灵自如。围观的乡亲们疯了,一拥而上,忘情地拜祭、扭动和呼喊。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鼓声戛然而止,世界在一瞬间像是突然凝固了。

那一晚,哑巴叔爷行博结束后就瘫软在香案前,我的爷爷和癞头叔叔把他搀扶到我家的热炕头。随后倒下的是那个少女,长期以来维持她生命的很可能是各种植物的根系熬成的藥汤,她能够站起来已经是奇迹了,何况是如此剧烈的舞动。她也被抬到我家的热炕头,她的神智却已经清醒了,安静而又好奇地看着炕那头的哑巴叔爷,脸上洋溢着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笑容。

癞头叔叔后来常说,那天晚上,你哑巴叔爷把人家姑娘的魂儿招回来了,却把自己的魂儿丢了。

癞头叔叔是我们家族的异类。他跟我爷爷学过正骨,又跟哑巴叔爷学过行博,啥都好像会点儿,又好像啥也不会。后来,他索性啥也不学了,跑到城里一去不回。

“走吧,走吧,走吧!抛弃了家园,抛弃了土地,你会像失去草原的狼,失去天空的鹰,不再受到长生天的保佑;你将流离失所,魂断他乡,永远不被祖坟所接纳!”

爷爷的诅咒在那个阴冷冬季的清晨,如寒风中颤栗的枯枝,抽打着癞头叔叔孤独而倔强的后背。一只孤独盘旋的老鹰,嘎一声尖叫远遁,似乎被爷爷的诅咒击中了。

也许,就是这只鹰承受了诅咒,从而解脱了癞头叔叔。他不仅没有流离失所,魂断他乡,反而在城里声名鹊起。也就三年光景,他就靠给人算这算那出名了,身边聚集了一大帮信徒,在信徒们的布施下盖起一座很壮观的喇嘛庙,摇身一变,做了住持大喇嘛。他的喇嘛庙建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有山有水的森林公园深处,有大小三十多个喇嘛,香火很旺,他身上也有了诸多的光环,活得有滋有味。

爷爷说:“你癞头叔叔让城市勾走了魂儿。”后来,爷爷又说:“你阿爸也让城市勾走了魂儿。”而我还知道,那个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女人也是让城市勾走了魂儿。

那时候,她和叔爷已经订婚了。病好后,她和她阿爸就没离开我们阿都沁,就住在我家里。为了给她看病,她过去的家里早就啥也没有了。订婚当年,她阿爸就被长生天接走了,爷爷奶奶更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别看她年龄和叔爷相近,但太爷太奶走得早,叔爷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和儿子也差不多。

那是哑巴叔爷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他眼中有火,火焰中只有她婀娜的身姿;他脸上有光,光影中只有她娇艳的脸颊。他听不到耳旁茶沸的声响,东厢房她被绣花针扎疼的轻吟,却让他弹身而起;他看不到脚下的干牛粪,远天她翘首挥舞的绸巾,却让他飞马回家;他嗅不到手头羊肉烤糊的味道,她躲在百花丛中,他都能追踪到她独特的体香。他教会她骑马,教会她放牧,教会她接羔,教会她识别药草,还教会她护理……要不是爷爷接诊繁忙,需要心灵手巧的她打下手,叔爷恨不得天天领她在草原上疯玩,恨不得唤出心头的翅膀带她去天上飞翔。

千真万确,哑巴叔爷的心头有一双翅膀,可我知道,这双翅膀属于古老的蓝天绿地。就像我心头也有一双跃跃欲试的翅膀,却绝不属于逼仄而拥堵的鸟笼般的城市。

被困在城市的我,唤不出心头的翅膀,可我只想飞回祖先打马走过千百年的草原,飞翔在已经浸入我骨髓、流淌我血液里的萨日朗花的味道里。

初一开学第一天,刚坐到新班级,我心头突然剧烈跳动,一连跳动九下的时候,萨如拉鬼使神差地又坐到了我前桌,我从她身上嗅到了青草、萨日朗花、湖水、羊羔、牛犊、牛粪烟这些草原的味道,熟悉的味道让我如痴如醉。我想她也从我身上闻到了草原的味道,因为她也不停地翕动着鼻子,两只犄角一样的辫子在我眼前甩来甩去,仿佛摇摆不停地钟摆催眠了我,似乎在梦中,却又是真实的,封闭了三年的心锁咔巴断开,不由自主地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你像萨日朗花一样美丽。”

“你也喜欢萨日朗花吗?”

“当然喜欢,我喜欢一切鲜红的东西,鲜红的萨日朗花,鲜红的朝霞和晚霞,还有鲜红的血液。”

“啊?你为什么喜欢血液呀?”

“因为我是一只鹰,一只神鹰,当然喜欢血液啦。”

“啊?你是神鹰?那我是什么呀?”

“你是萨日朗花呀,你像萨日朗花一样美丽。”

是的,我就是一只鹰,一只神鹰。我喜欢一切鲜红的东西,鲜红的萨日朗花,鲜红的朝霞和晚霞,还有鲜红的血液。在我源自远古的梦里,我常会被如雷的鼓声惊醒,听到来自大地的虔诚的祷告,还有五畜鲜红的血液的召唤,我的眼前就会绽放一望无际的鲜红的萨日朗花,我的双翼就会充满飞翔的力量。

“你是神鹰,你会飞走吗?”

“当然会!总有一天,我要飞回我的蓝天绿地!”

“你会带我飞吗?”

“当然会!只要你想回家,梦里的家!”

“我们真的能飞回梦里的家吗?”

“当然能!你听不到吗?看不到吗?闻不到吗?家的味道,家的颜色,家的呼唤,那才是咱们的家!”

“啊,我听到了,看到了,闻到了!家的味道,家的颜色,家的呼唤,真美呀,真香呀,真亲切呀!”

我和萨如拉并肩站在楼顶上,双手举天,痴迷地仰望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和白云,心头充满了美丽的遐想。这座楼是这座城市最高的一座楼,是能够让我和蓝天白云离得最近的一座楼。我常常逃课,独自一人来到楼顶上,在美丽的遐想中,一待就是小半天,为此没少被老师和父母责问。可我是哑巴,他们又能问出什么呢?如今,在别人的眼里,我依然是哑巴。只有萨如拉,后来,陪我一次次站在楼顶的萨如拉,她知道我不是哑巴。她还知道,我不仅不是哑巴,还是一只神鹰,能够带她飞回梦里的开满萨日朗花的家的神鹰。

“哥,咱啥时候飞回家呀?”

“快了,总有一天,哥哥我的翅膀会长出來!”

“哥,我都等不及了,每天晚上我都做梦,梦见骑在你的背上往家飞,离家都那么近了,已经听到家里的羊儿、牛儿、马儿喊我了,看到遍野盛开的萨日朗花向我招手了,闻到久违的奶香和牛粪烟的味道了,可就是飞不到,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像是有一种看不到的力量阻拦着咱们。”

“别急,别怕,只要哥哥的翅膀长出来,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住咱们回家!”

那是城市的天空最蓝的一天,洁白的云朵漂浮在蓝天上,就像绽放在草原家里的朵朵毡房。我和萨如拉并肩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楼顶上,双手举天,痴迷地仰望着天空。好久好久,我闭上了双眼,风声停了,城市的喧闹听不到了,世界仿佛静止了,又好久好久,耳边突然传来如雷的鼓声,那是远古的战鼓,充满了血性和张扬,天地也为之变色。在如雷的鼓声中,我看到,博祖们正在疯狂地舞动,把长生天的力量赐予一把把铮铮作响的弯刀和每一匹嘶鸣的战马的额头。五畜鲜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就像一大片怒放的萨日朗花,血的味道像花香一样弥散,刺激得无边的草浪尽情翻滚,就像天上肆虐翻滚的云浪。我的双眼被一种像要爆裂的力量冲开,视野里是无边无际的蓝天和绿地,耳边是无休无止的强劲的风声,胸腔也随之嗡一声巨响,举天的双手化作一双鲜红鲜红的萨日朗花一样美丽的翅膀。

“走,走吧,哥哥带你飞回家!”

“太好了,哥,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让萨如拉骑在背上,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啸鸣,猛地震动血红的双翼,腾空而起,飞向蔚蓝蔚蓝的长生天的怀抱……

责任编辑 郭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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