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驻外使馆都要挂的画

吴跃农

上世纪70年代，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中，一幅风格独特的中国画吸引了众多参会观摩代表。不久后，这幅画又应周恩来总理指示印成年历画。周总理要求原作者绘制多幅，送往驻外使馆悬挂，展示中国新形象。

于是作者笔耕不辍，历时多年，陆陆续续完成了二十余幅《银线横空谱新歌》画作。这幅画的作者是我国著名山水画大师黄纯尧。在他生前，笔者多次采访过他，听到了关于这幅中国画的传奇故事。

一幅当代名画的诞生

太湖中的东山半岛和西山孤岛（现更名为金庭，属苏州吴中区），是鱼米之乡、人间天堂。而在上世纪70年代，那里经济发展落后，西山用的还是煤油灯。

当时，农村通电是了不起的大事，而通电到太湖中的岛屿，六座铁塔高低错落地直线排列，将电线由高空跨越辽阔的湖面送达岛上，更是那个年代激动人心的建设壮举。

画家黄纯尧是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教师。1964年，他带学生到东山莫厘峰下的和平一大队第三生产队实习写生。一天，他听说西山通电了，非常振奋，当晚就在南京凭想象画出了《银线横空谱新歌》初稿。然而实习回来的朋友看后，摇摇头说相距甚远。

朋友的评价激发了黄纯尧一探究竟的心思。第二天，他就拉上朋友直奔莫厘峰。没想到，走到半山腰，突然满天乌云，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如翻江倒海一般倾泻而下，天地间一片混沌。他们只能退回山下。雨过天晴，天地间明澈透亮，黄纯尧登上山顶，站在铁塔下，看万顷太湖波光粼粼和头顶上横空飞架的五根高压电线，心头无比激动。黄纯尧铺开纸，拿起笔，带着对祖国建设的敬畏和对山水的热爱，用画笔记录下眼前的一幕。

周总理一锤定音

在这幅画中，极具冲击力的五根银线横空而出，与秀美太湖水乳交融。作者把素有“花果山”之称的东山进行了渲染和艺术提炼，原本在山半腰已缀红的杨梅树，被他巧妙地移到了眼前。杨梅树下是水稻田，田里有插秧机，著名的渔港陆巷、太湖边的石路也移到了目力所及处。

朋友把这幅画简称为“五根线”。这幅画在送全国美展筹备工作委员会评审时，历尽波折、三上三下，一会儿决定入选，一会儿又要拿下来，原因正是这“五根线”。说好的人认为表达了时代的一个建设进程，预告了中国新农村的前景；说不好的人认为五根线入图有所不妥，中国画未曾有过如此作画构图。

周恩来很关心全国美展，专门来到筹委会视察。他仔细审看了已经布展好的作品，当得知有一幅《银线横空谱新歌》构图怪、争议大时，他让工作人员找来看个究竟。

当这幅画铺展开来时，周恩来浓眉一挑，面露喜悦，高声称赞：“这幅画好，你们看，画面突破了中国山水画的陈规，推陈出新了，又表现了社会主义的新景象。同志们，我个人意见，这幅画，要展出……这幅画应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都欣赏，从中受到鼓舞。而且要请作者再画一批，让我国驻外大使馆都要挂上这幅画。”

这幅画构图的奥妙，被周恩来一语道破。黄纯尧就是要打破中国画的构图陈规，将高压电线作为主题，让“五根线”从头顶上“掉”下来，横跨太湖。他巧妙运用了焦点透视和色彩配置，使画面气势壮阔又温润秀丽。

李政道购画未果

有周总理一锤定音，这幅画在全国美展的突出位置展出，接下来又参加了全国美术巡展。上海书画社出版了这幅画的水印木刻200份，胶印出版了这幅画的1975年年历60万份，在全国发行。

正在印刷时，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李政道到上海参观访问，看到了这幅画大为惊叹，当场表示要买下这幅画的原作，上海书画社负责人没有同意。事后，该社的同志将此事告诉了黄纯尧，黄纯尧说：“你们这些同志啊，李政道何许人也？他是爱国科学家，他喜欢这幅画，就是白送，也要送给人家，他在世界上的影响有多大？你们将画送给他，就是宣传了社会主义，就是充分发挥了这幅画的作用。”

为中国驻外使馆手工复制

黄纯尧的“五根线”非同小可，三根电线略低，二根避雷线略高，同一的距离，同一的粗细，而且有重量感，考虑到视线盲区，也考虑到视觉美感中虚实相映的原理，最右边的一根线被杨梅树遮挡了一下，韵味就更悠长了。宣纸上是极不容易“拉出”这样的线的，只要笔一上去，笔墨便会“浸开”。控制笔墨，保持着五根线的粗细相同一气呵成横空而过，这番功夫，非炉火纯青、举重若轻者很难做到。

根据指示，黄纯尧一共为中国驻外使馆画了二十多张《银线横空谱新歌》，从1973年一直画到周总理去世后的1977年。

驻外使馆的这些画后来的去向，黄纯尧并不清楚。有一次他看电视新闻，看到中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馆还挂着这幅画。还有一张被伦敦大英博物馆收藏了，他猜测也许就是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那一张。

我在采访黄纯尧时，他手中有三张原作，分别是1973年画的第二稿，以及1975年和1977年画的两幅。1973年从东山回来画的第一稿，他赠送给南师大美术系收藏。而人们熟知的则是参加全国美展、上海书画社印刷发行的那张。它是1973年画的第二稿，是第一稿在江苏入选后重新赶制送京的画。1975年的那张非常精致，但他本人对1977年的画更为满意，因為那张画是他用温州皮纸画的。

双喜临门，十线回家

1999年年底，成都市委市政府出面组织了一个“成都百年百人画展”，黄纯尧将1977年那张得意之作送去展出。谁知还没有开展，这幅画就失窃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有台湾收藏家愿出数十万元收购这张画，黄纯尧没同意。展览迫在眉睫，黄纯尧只得再将1975年的那张第三稿送去参展。但他并不慌急，告诉公安机关的同志，这大概是内鬼所为，破这个案应不动声色，不可穷追不舍，否则盗画者会毁画，那就损失大了，盗画的目的是卖，这幅画迟早会在书画市场上露面的。

2002年11月18日，有人在一个书画交易市场发现了这幅画。11月19日，黄纯尧不动声色地买了回来，同时通知公安局结案。回家后，他将画放好，手中还是少了1975年的那张，怎也想不起来还有一张哪儿去了，印象中好像参加了什么展览，正在纳闷时，电话响了，是四川省诗书院打来的，告诉他全国画院双年展结束了，请他取回《银线横空谱新歌》。如此喜事，黄纯尧激动地吟道：“双喜临门，十线回家。”

编辑 王若宇 218468888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