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倦怠期

张茸

从去年年底开始，詹纳就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总有一种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早上又怎么都睡不醒的感觉。和同事坐在一起讨论项目进度，詹纳恍惚中都有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笃笃笃！”陆瑜蹑手蹑脚地走近，用手指叩着詹纳的桌子问，“老詹啊！你怎么了？最近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詹纳用双手搓了搓脸，捧着下巴，懒得回答这么无关痛痒的问题。

陆瑜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啊？”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同事李天，接着问，“咱们公司……到底还能撑多久啊？”

“老陆啊！你不要公开散播谣言好不好？”詹纳一脸不耐烦地拉长声音说，“公司虽说离股票上市还有一定距离，但目前的经营状况良好。”说到这里，她又不禁叹了口气，“我完全都是自己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提不起精神。”

詹纳挑起一边的眉毛瞄着陆瑜揶揄说：“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啊？”

“嗯……这个嘛，我看不像！”陆瑜抱着手肘，佯装一脸严肃地说，“以我久病成医的个人经验来看，你这应该属于懒癌晚期，99%是‘绝症啊……估计也算不上什么工伤事故……应该纯属意外啊！”

“老陆！我要起诉你职场霸凌！”詹纳抖擞了一下精神，佯装生气，瞪起眼睛说，“同事生了怪病，你不但不支持安慰，还冷嘲热讽。”

“你啊……”陆瑜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关掉了投影仪中的PPT，打开了一个视频说，“咱们看个小故事，课间休息一下吧！”

这是一个三分钟的视频，画面是一架摇摇晃晃飞行的小型客机，背景画面是一片夕阳中山环水绕的西雅图，画外音是塔台和一个偷开飞机的机场地勤人员的对话。从对话温柔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塔台多么希望能够指导对方降落在附近的跑道，但飞机还是在做了一个空翻之后，在一座无人小岛的树林中机毁人亡。

“这都是去年夏天的新闻了，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呢！”詹纳一脸失望，“我没有在机场工作，如果在的话，我现在也想偷偷开飞机。再有就是，我也没想过要当飞行员，我无非就是想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李天，你给她说说，要是这事儿发生在咱们这儿，现场会是个什么情况？”陆瑜被詹纳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求助其他人加入对话。

“哈哈，老陆你真坏！”李天笑着说，“这种得罪人的话，都要让我来说。要在咱们这里，上场的肯定是机场的一把手，估计会这么跟你说，我给你们学一下啊。”

“全场人员注意啦！盗窃飞机的嫌疑人，你仔细听好啦！”李天板着脸，学得绘声绘色，“你知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将会给你带来不可挽救的后果。你想过你的职业前途吗？你想过你的家人吗？你想过培养你的公司吗？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知道这飞机值多少钱吗？我命令你，马上降落，等待法律的制裁……”

李天越演越入戏，但还是被陆瑜打断了，“哈哈哈！够了，你学得已经很到位了！”陆瑜转过头来看着詹纳，问，“你能看出区别吗？”

“你们这么一演，还真看出一点区别了！”詹纳想得有点儿出神，“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为了实现梦想而献身的英雄行为，怎么会让你们说成这样？”

“你啊，包括和你一样的人啊，就是拥有了太多，所以都不知道珍惜。除了自己，不考虑任何人，也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陆瑜有些感慨，又问李天，“你会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李天笑得诡异，“虽然我每天也是默默无闻地做着各种无聊的工作，但我从来不会想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因为，每当我想到，如果没有我，我爸妈养老咋办？我家车贷、房贷谁还？虽然我家猫猫小米很努力地当模特，但也就赚点儿猫粮，离养家还远着呢，没有我它就秒变流浪猫，50%的流浪猫是无法熬过这个冬天的……这么一来，我还是鼓起勇气咬牙坚持着写程序吧！”

“按你这么一说，老李，你每天上班都是一种英雄行为啊！”詹纳夸张地说。

“也不能这么说啊，”李天不以为然，“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和我差不多。谁的生活不是一边不想活了，一边还得努力活着呢？逃避问题和解决问题，我觉得还是后者更难。但我看来，最难的就是我们这种，每天都面对问题又没法解决，时时刻刻都要和困难对峙。歌词里不都这么唱嘛，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李天的话像针扎了詹纳一下，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大半。“老陆啊，你这是拐弯抹角地给我心灵按摩啊，感觉确实清醒多了。你是怎么猜到我的问题的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瑜耸耸肩，“你这还属于初期，还有治好的可能，那个偷飞机的可能就是晚期发作了。”

詹纳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父母的关爱、朋友的支持，自己真的从来没有担负起一点责任。还没有经历过大困难的自己，在遇到一些小困难时，就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确实是太懦弱了。“去年没有实现的增长目标，好不容易才算完的各种年终报表，这些琐碎的小事不能打败我！”想到这里，詹纳就像被电击唤醒的心脏病患者，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老陸啊，你能把你刚才讲的PPT从头再来一遍吗？”詹纳一脸恶作剧地说，“我知道可能讲不完，不如晚上我请客……嗯……为了节约时间，咱们就在办公室叫外卖吧！”

“老陆啊，你这药有点儿太猛了！”李天笑着说，“现在看症状，有点儿矫枉过正了。我看老詹已经从抑郁症被治成狂躁症了！”

“哈哈哈！”办公室里洋溢着大家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