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暮年,发现自己竟这样孤独

2019-01-24 09:06张焕焕
中国三峡 2018年12期
关键词:情妇川端康成儿女

文 | 张焕焕

当身体的机能逐渐衰退,一个迟暮之年的人会想些什么呢?面对死亡,他们是否会对生命有更深刻的体会?川端康成的《山音》就讲述了一个老人的故事。也许这本书没有《伊豆的舞女》那么有名,却和《千只鹤》一起,被认为是日本文学的杰出之作。

尾形信吾紧颦双眉,微微张开着嘴,似乎在思考什么。别人看来,或许觉得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悲伤。

文章的第一句话就道出了老人尾形信吾的孤独与无助。这年他63岁,虽然仍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却开始渐尝衰老的滋味。六十岁时,信吾第一次咯血。尽管后来没有再犯,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凄怆。信吾的记忆力也在飞速下降,雇佣了半年的女仆,才请假回家五天,信吾就忘了她的样貌和姓名。与健忘相对应的,是信吾越来越差的睡眠,一丁点响声都会把他惊醒。

故友的相继离世,也给信吾的晚年生活投下一片阴影。人死后,非但没被思念和缅怀,竟成了人们的笑柄。故友水田在和年轻女子一起时突然死去,被人调侃“死得不错”;鸟山看起来是个挺体面的官员,死后却被人议论是个“妻管严”;同学北本因为害怕死亡,不停地拔白头发,最后心力交瘁,在疯人院离世。

最让信吾感到力不从心的,是儿女们不幸的婚姻。女儿房子出嫁没几年就和丈夫闹离婚,在新年前夕带着两个女儿投奔信吾。健一参战归来,却无法走出战争的阴影,对新婚妻子不屑一顾,在外面找了情妇。

信吾常想,儿女婚姻不幸,自己是不是也有责任。算下来,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在儿女的教育上,似乎是更失败了。眼看自己日渐腐朽,又要为儿女的婚事操劳奔波。在这苟延残喘的生命末端,越接近死,信吾就对生活越厌弃。

儿媳菊子是那种情敌见了都会心疼的纯洁女孩。而在信吾眼中,天真烂漫的菊子就像生命中最纯洁美好的部分,有着衰朽之年可望而不可即的希望与活力。信吾对死亡多厌恶,对可爱善良的菊子就有多依恋。这种爱,是褪去欲望之后,最隐秘无私的柔情,像心灵之光一样,散落在平庸日常的点点滴滴。

信吾明白,儿子出轨是菊子最大的痛楚。为了让菊子获得幸福,信吾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让儿子的情妇离开。后又得知菊子做了流产,信吾更加自责,觉得没有管教好儿子,倒像是自己间接杀死了孙子。他甚至提议,让夫妻俩另立门户,给他们更多的自由和空间。因为女儿搬回娘家,菊子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小孩,还要看大姑子脸色,实在辛苦。好在最后儿子跟情妇失和,又回到了菊子身边,信吾才稍感轻松。

故事结局,当所有人都奔向各自的美好前程,只有信吾还待在原地,在人生的虚无中孤独失落。信吾对菊子的爱,就像暮年的挽歌一般,忧伤凄婉,温暖善意,不为人知。他的爱没有打扰任何人,也未曾伤害任何人,就像他听到的山音。

《山音》

[日 ] 川端康成 著

叶渭渠 译

南海出版公司 2013年版

夜间,在镰仓的所谓山涧深处,有时会听见波涛声。信吾疑是海浪声,其实是山音。

山音,一种没有声音的声音,就像死亡传来的讯息,只有垂死的人才能听闻。

在将死之年,人之未死,却已经死了大半。这样的生活,多么令人厌倦,又多么让人痛苦,只能独自忍受着生命的消逝和孤独的煎熬,对突然而至的死亡满怀恐惧,却无法逃离。

1972年,73岁的川端康成选择了自杀。在抢救途中,他奄奄一息,仍不忘感谢司机:“路这么挤,真是辛苦你呀!”这是川端康成生前最后一句话,流露着对生的无奈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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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

[日] 川端康成 著 叶渭渠、唐月梅 译

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版

年近七旬的江口踏进了一家专门服务老人的客栈。在这里,失去性能力的老人,可以跟吃了特制安眠药昏睡不醒的少女同床,借以摆脱孤独,重新体验生命的鲜活与青春。然而,纵然可以抚摸姑娘,老人们心底的孤独、对死亡的恐惧真的能够消失吗?三岛由纪夫评价这本书是一部颓废文学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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