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个创作出“天书”的艺术家

2019-01-29 03:34巴芮
人物 2019年1期
关键词:天书塞拉纪事

巴芮

鹿易吉·塞拉菲尼(Luigi Serafini) 意大利艺术家、建筑家和设计师。上世纪70年代,他创作了《塞拉菲尼抄本》—一部超现实主义的作品集、另一个世界的百科全书。里面是用彩笔手绘的幻想世界中的植物、人类等,还有他独创的、线条缠绕的“伪文字”,数十年来,语言学家们致力于分析破解该书的语言系统。而这部巨作也被评为“世界十大神秘天书”之首,目前已出版7个版本,限量且售价昂贵。

人物=P

鹿易吉·塞拉菲尼=S

P:因为什么而开始画画?

S:我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从书上描摹动物,尤其是马。因为我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贪玩,我父母甚至有点担心。但为了对我的才华表示支持,在我11岁的那个暑假,他们把我送到一位年长的画家那儿学习。在他的指导下,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幅油画—那是一个以房子和佩达索教堂所在的马尔凯乡村为背景的花瓶。我仍然保存着它,并将它放在《自然纪事》一书的末尾。画中,可以看到亚德里亚海,再向东150海里是柯楚拉岛,那里曾是马可·波罗的家乡。而西北方30公里是马切拉塔,是利玛窦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想说的是,在我成长的地方,有几个世纪中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连接东西方理想的桥梁。

现今,我快70岁了,我不记得生命中哪一天是没有画画的,当然目前我用得更多的是Photoshop。我开始画画真的没有原因,一切开始得那么自然而然。

P:在什么时候开始确定自己绘画风格的?

S: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我只记得,16岁以后,我对表现所谓现实的兴趣逐渐减弱,我开始接触到每一个时代、每一种文化的可视和虚幻的迷人艺术。我更喜欢绘制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到处是巴洛克风格的广场、宫殿及雕塑的城市—罗马,也对我产生了重要影响。

P:创作过程中的你是什么状态?

S:描述艺术家创作时的精神状态是件很难的事。这是艺术家远离日常生活的时刻,为了能在体内寻找另一个自己,并在穿越过千百种不同身份后,感受世界的痛苦,就像感受它的喜悦一样:成为一棵树,一条鱼、一只蝴蝶或一只游荡在秋雾中的鹿,再也感受不到重力,也没有时间的流逝,因此过去会变成现在,反之亦然……

P:《自然纪事》中描写的多是动物,为什么你要用植物作为这本书的插画主体?

S:我想为儒勒·列那尔(作者注:《自然纪事》作者)的动物创造一个用梦幻植物构建的背景。我不想让我的画作与作者用非凡作品呈现给读者的动物形象重叠。我最终呈现的是某种植物标本室,以植物来对儒勒·列那尔动物大家庭进行伴唱。

P:你小时候会花很多时间观察植物吗?怎么观察?有自己的方法吗?

S:植物让我着迷,我总是对它们怀有感激之情,我能呼吸,并因此而思考,多虧了它们。是它们使这个星球适于人类居住,供我们使用和消费。如果我们表现不好,也许它们将彻底收回这一切。

P:你在《自然纪事》中画了很多山毛榉。你很喜欢山毛榉吗?

S:过去,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去山上散步,这要经常穿过山毛榉树林,只要我一踏入其中,就有种身处植物社区的感觉,树木之间好像在相互沟通。今天,科学证明了,通过植物根系和微生物的共生关系,树木在某种程度上创造了一个网络,就是所谓的“木质万维网”,并用它来传递信息。

山毛榉是一种非常慷慨的植物,它为森林里的动物提供食物。在秋天,它给我们带来了一种真正的色彩交响乐,树叶从金黄变为红铜色再变为红紫。而且,它还为我们提供了小提琴和钢琴的木材!

P:Sofapendula Recubans(斜卧下垂的躺椅植物),Blowupica Campestris(麦肯罗爆炸),Ovophiton Trilobatu(分裂的咯咯叫工厂)……你是如何为这些画作命名的?

S:在自然科学中,分类遵循了瑞典的卡尔·冯·林尼(Linneus)在18世纪中期发明的分类学范式。这里有两个拉丁术语,它们以某种方式“讲述”植物或动物。这些术语有很多种,有时纯粹是描述性的,有时是与科学家的名字或重大事件有关。《自然纪事》中,我想以自己的方式遵循这一范式。例如在Blowupica Campestris(麦肯罗爆炸)中,我提到了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导演的代表作《放大》(1966),影片以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场景结束,即男孩们打网球,但没有球。在我的叶子表面,你可以看到同样的场景,但要用一个超高倍的放大镜。

P:你觉得用电脑绘画和手绘有什么区别吗?你更喜欢哪一个?

S: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至少自从90年代末图形平板电脑问世以来,我就用它绘制了高清晰度的《自然纪事》。而《塞拉菲尼抄本》用的则是彩色铅笔和墨水。绘画工具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艺术家内心所感知到的东西。例如,毕加索说过,绘画是一种盲人的职业,一个人画的不是他所看到的,而是他所感觉到的、他想说的。

P:你在绘画时有什么特定的习惯吗?

S:对我而言,绘画是先于想法的。事实上,也多亏了绘画,我才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没有具体的习惯或仪式。当然,集中注意力是很重要的,这种时刻多发生在寂静的城市深夜。有时我喜欢坐在咖啡馆一张僻静的桌子边,偶尔看看人们,然后用几笔简笔画出我感兴趣的特征。

P:你会觉得自己看到的事物与别人不同吗?

S:对于寻找与别人的不同之处我从不感兴趣。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倾听自己的内心,做我想做的事情,会有其他人来判定我所做的是否不同。在这个到处都是噪音和压力的时代,倾听自己的声音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是一项相当累人的工作。

P:创作《塞拉菲尼抄本》(下文缩写为《抄本》)时,你想过自己的画和文字会成为别人的研究对象,并钻研很多年吗?

S:我开始画《抄本》时,只觉得我要一张又一张地画出那些我感受到的东西,如果不是两年半后,当时的出版商Franco Maria Ricci因为预算限制而阻止我继续下去,没人知道我还能画多久。

当然,所有艺术家都希望今天所做的事情明天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就我而言,40年后,我只能说出一件《抄本》让我最有成就感的事,那就是,它在没有市场营销、广告或其他商业手段的情况下取得了今天的成果,原因可能是人们真的对它感兴趣。这让我很开心。

但当我在我的小工作室里,点着煤油取暖器画画的时候,怎么能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能得到罗兰·巴特、伊塔洛·卡尔维诺、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蒂姆·伯顿、吉尔莫·德尔·托罗和严歌苓等艺术家的尊重和喜爱呢?

P:你如何看待这种研究?

S:国际上对《抄本》的兴趣在维基百科上很明显,关于它的页面可以用26种语言阅读。这种兴趣可以分为不同线索的研究,但主要是两个群体:一是那些在我的书中看到的是一个纯粹的幻想的艺术作品,就行了;另外那些坚持认为我的写作实际上是一个密码学和包含某种玄妙的信息的人。甚至有人告诉我,在网上有一种方式可以把《抄本》翻译出来。

但它只是我纯粹的书写发明,我期望让它作为一种文字存在下来,因为它符合我对曲线的热爱。

P:你觉得看懂它们很重要吗?

S:如果我们不理解它,至少要能去感受它,漠不关心我是不能接受的。艺术很久以前就出现在人类的洞穴里了,它是我们进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亚于我们用来定义智人时代的金属加工。通过发现祖先做过的事情,我们可以重建他们的社会,因为艺术是我们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最好写照。

P:你会用哪三个词概括你的2018年?

S:气候变化、气候变化、气候变化。

P:2018年你是否做过原本认为“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事情?

S:是的,当然,但我当时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即使它真的很现实。对我来说,现实和梦境有时并没有太大区别,但不幸的是,我已经不记得那个梦了。

P:2019年希望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

S:社交网络揭示了一个充满愤怒和不满的世界,我希望重现“花园的艺术”。在羅马的波格塞别墅,可以找到与自然和美感的和谐。公园里有一个池塘,你可以租一条船,在希腊神埃斯库拉皮乌斯的神庙附近慢慢地划船。然后从松树下走到波格塞赌场,参观西方最美丽的博物馆,之后,还可以去新古典主义的Casina Valadier餐厅享用一顿难忘的开胃酒,最后站在缤桥的露台上,倚在阳台上,欣赏永恒之城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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