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君
我一直觉得,不是自己的年代就不要费尽心思地去感受了解。因为时代背景和当时社会主流观念会影响到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通过那些已经在岁月中沉浮数年的成年人的回忆,再加上言语的隔阂、与当代审美的迎合、不同文学技巧的运用和读者文学接受的错位,真正能通过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感悟到那个时代真切情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在历史书上看看当时发生的大事件,分析分析历史意义,再有空闲时间就考虑考虑当时大众的生活也就够了。过去的时代不需要你去同情缅怀。那是历史,历史的潮流从来不需要后来人的评判,它自有它的归途。
我们也活在当下的时代,自然也不必过分剖析我们的时代。整个世界的发展规律和历史方向又岂是我们从懵懂到成熟的这短短几十年能够参透的?所以对于通过再简单不过的故事套路去生硬地营造出沉重的氛围来抨击当下时代的作品,我总是不能苟同。
当然伤痕文学也有自己的价值。《芳华》是一本很好的作品。它不急促地要求你去评判抨击那个时代,甚至也不需要你的情感投入。它只是血淋淋地揭开自己的伤口,让你看到一个军绿色的文工团,一幢老旧的红楼背后隐藏着的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算是萧穗子的一本忏悔录。这时的她是旁观着看透了人情世故的萧穗子。所以对于刘锋与何小曼,她是抱着愧疚的态度来写的,也带有着严歌苓对人性的反思。所以故事不仅仅是故事,她最终审视的,是“人”这个最大的命题,审视与我们难以启齿、难于关注的“自我”。
刘峰无疑是一个悲剧的主人公,他被当成了一个工具。在崇拜雷锋的那个年代,他恰如其分地诠释了社会的主流观,所以他奔走于各个表彰大会,向世人印证时代的号召不只是一纸空文而是确有其实。这时的刘峰还是被大家放在神坛上的刘峰。他疼林丁丁,还只是在心里疼到柔肠化水,还只是给她做家乡的甜点而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表现。之后的“触摸事件”改变了所有。当人们知道他触摸了林丁丁的脊梁时,所有人对他的批斗都是那样理直气壮,那样正气凛然。人们都在期待光环背后的他,期待他原形毕露后的丑态百出,他们认定了他身上的那种高尚一定只是他的皮囊,他们非要扯下它,辨认出他和自己一样的无耻和龌龊,才能心满意足。人类就是这样平等的,人就是这样找到平衡的。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劣根性,时至今日仍是这样。刘峰的悲剧好像是时代的,人们需要一个发泄对象,需要一个批判对象。
关于何小曼,萧穗子一再强调,何小曼潜意识里是求死的,可我认为她是求爱,爱而不得才转而求死。何小曼的一生太累了,早先年父亲死前买的油条;母亲在她高烧时抵死的拥抱;刘峰出于善良的那一记触摸;和排长的那段缠绵的“胆结石之恋”,都显露着小曼对温暖的追求。其实并不意外,对谁都好的刘峰,成了何小曼感激的人。她将对于自己的认可和对于感情的憧憬都寄托在了刘峰的身上,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是多么勇敢的背叛。足以让她心服口服地愛上他,连带他致命的平凡,连带他过剩的善良,连带他最终的病痛和风烛残年。两个困苦的灵魂,一生里藕断丝连的牵绊。一个心灵修补着另一个破碎已久的心灵。
严歌苓曾在一个访谈中说过:“人对自己过去的认识和发现永远不应该停止,人的当今经历和阅世都会重启对自己和民族历史的发现和认识。”我想这就是她塑造《芳华》的原因。
(作者单位:绍兴文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