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犁》:王蒙对新疆的别样呈现

2019-02-02 09:37刘飞凡
北方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王蒙新疆

刘飞凡

摘要:新疆见证了王蒙的多种心绪与情感,是一片给了王蒙新的经验和乐趣、新的生活态度与观念的土地。十六年新疆生活经验基础下的《在伊犁》系列小说既是一份艺术化了的王蒙对历史创痛与转机的现实见证,也是作家自身无奈与不甘兼具,忧郁与深情兼具,痛苦和希望兼具的心灵回顾史。底层生活巨大的和解力量使得王蒙重新思量与现实的关系,在半是锻炼半是漫游的自我放逐中脱胎换骨。作品中原生态的自然取景与风俗民情展示、底層生活与内心温情的碰撞、幽默语言与民族文化的联结寄存着王蒙对新疆的歌吟和思索。本文意在以王蒙《在伊犁》系列小说为参考,把握作家笔下对新疆的别样呈现,进一步体会王蒙与新疆所结下的缘分。

关键词:《在伊犁》;王蒙;新疆

伊犁巴彦岱可以看作象征王蒙内心世界的生动意象,好比鲁迅小说中的鲁镇、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它的一草一木带着大城市所没有的淳朴和熨贴,触发着王蒙的思绪和灵感,带给他无限的幽思和柔情。在《在伊犁》系列小说中,王蒙将背景大都设置在具有浓郁地域色彩和民族文化韵味的农村、小镇和牧区。他以精细与粗犷相协同的笔墨,在信手拈来的原生态乡间取景中寄存了自身对第二故乡的怀念,进入作品叙事空间的伊犁风俗民情带着地域文化的印痕丰富着小说的文化意蕴。

一、原生态的自然取景与风俗民情展示

自然之美是孕育风情与人性之美的理想土壤。新疆是一块虽偏远却也自有其美好之处、热气腾腾的土地,天然的粗犷与多姿壮丽为从北京而来的王蒙带来耳目一新之感。西北风光以土、石和沙为背景底色,白热的太阳、稀稀落落的骆驼刺和芨芨草、挺拔的杨树林、维吾尔老者的银须和姑娘的耳环、葡萄架下的红毡与剖开的西瓜、马脖上的铜铃、拖拉机的发动机的混合音响、远处的雪山、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都是新疆风景别具一格的呈现。当这些景象被王蒙写进文学作品时,具有了清新、感性的文化内涵和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例如《杂色》中对天山牧区草原风光和天气多变特点的提及和《逍遥游》中对伊犁冬天世正如王蒙在《< 新疆精灵 > 序》中所说:“这不仅开阔了我的眼界,更使一个纤细和软弱的灵魂得到了雪山和绿洲、戈壁滩和暴风雪、季节河、大渠和坎儿井、原始森林和林场、牧场的洗礼。新疆十六年,我变得粗犷和坚强了,变得更乐观和镇静了。”西北边疆的自然风光对王蒙来说不光是视觉冲击上仅供猎奇的景色描摹,更是雄浑深厚的美学风貌新的人生体验与感悟的起点。

十六年的时间历程足以让王蒙对另一民族的生活世界从边缘试探到触碰核心。《在伊犁》系列作品中对于少数民族生产生活方式、饮食及服饰打扮、婚姻伦理、日常交谈特点等风俗民情的描写都是基于他对另一种文化的了然于心。如在《虚掩的土屋小院》中王蒙捕捉到阿依穆罕大娘爱用拉长嘴唇表示不高兴不满意的身体语言以及喝茶的嗜好。在他所提取的零碎场景与片段中实则以一种大文化视角临摹出了新疆的轮廓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精神和情感世界。另外,王蒙西部小说中的鲜明立体的少数民族群像在作者平和的笔触在也为作品所展现出来的地域风格与民族色彩增色不少。《在伊犁》系列中众多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发展轨迹,甚至某个习惯的动作表情,无不体现了本民族地域文化的特点和民族精神,也无一例外可以找到其民族文化心理的内在依据,因此显得自然妥帖又不失真实。婚姻伦理、民间信仰、礼节礼仪等民俗文化的记录增强了《在伊犁》系列作品厚重古老的民间文化色彩,也为考察当地的人文地理风貌和历史变迁提供了有利见证。

二、底层生活中的内心温情坦白

王蒙的新疆书写细心的捕捉到社会生活中闪烁着时代光影的小棱面,记录下特殊年代与边疆民众一起生活的情景往事。毛拉圩孜大队六年底层生活的打磨,使王蒙见人之未见,学人之未学。底层生活丰富的容纳量和勃勃生气让王蒙不再一味认为人生非黑即白,面对现实可以有妥协但更关键的是宽容与理解,他逐渐成为一匹经风雨见世面的杂色老马。特别是在与少数民族的接触和相处过程中,王蒙体悟到了不同于汉民族的生活态度和信念,改换了看待事物的视角。作为作品中所记录的人、事、物的亲历者和讲述者,王蒙以不同于以往的创作姿态将更深刻的人生意识和处世态度带入创作过程,打造了《在伊犁》系列小说这一新的文学世界。从文本形式及精神内质都面向生活,开创了更为广阔的抒情空间。

王蒙《在伊犁》系列小说带来平实和坦诚的质朴美感,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自身情感温度和情绪曲线的展现。伊犁人民在特定年月中给予王蒙的善待和宽厚,筑起了他内心的温情与感激。在生活的底层默默观察思考并吸收积累的王蒙,内心的情感也在生活的酸甜苦辣中变得充盈,一种拂之不去的恋疆情结形成于王蒙的心理结构并楔入其深层意识活动。作者将最具情感温度的章节献给了穆敏老爹和阿依穆罕大娘,朴实深情的《虚掩的土屋小院》和轻灵绝妙的《葡萄的精灵》坦白着作家的真情。对在多变的政治风云中,王蒙与不贪不惰、不妒不抢、不疲塌也不浮躁的房东二老朝夕相处了六年,清贫却自得其乐、平静稳定的农家生活使王蒙日后回味起来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暖心和踏实之感。穆敏老爹用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国王和大臣,更不能没有诗人的比喻劝慰开导失意的王蒙,在他看来“生活是伟大的。伟大的恼怒、伟大的忧愁、伟大的奶茶、伟大的瓷碗、伟大的桌子和伟大的馕”,王蒙对这些话的记录侧面展现着穆敏老爹的智慧乡村哲人般的特质。《葡萄的精灵》中穆敏老爹土制家酿葡萄酒的故事教会王蒙纯净中蕴含丰富的人生哲理。需要指出的是穆敏老爹身上有农民的质朴也有农民的愚昧闭塞,王蒙并未进行净化和拔高处理,但有意规避对其的批判和讽刺,多了一层包容的温情。

三、文本幽默语言与民族文化的联结

在王蒙文学语言幽默感形成的诸多因素中,维吾尔族文化的影响是不能忽视的原因之一。学会了维吾尔语言文字的王蒙,远非多认识了一种语言符号,而是获得了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有效途径,架起一座通向维吾尔人思想感情的桥梁。这对他深入理解另一族群的心态、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文化积淀至关重要。一个幽默乐观的民族也许会在歌舞的欢愉中积蓄力量,找到消解苦难现实的方法。维吾尔族的“塔玛霞尔”精神让王蒙认识到一种新的自我解嘲和宣泄情感的方式,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态度。王蒙在维吾尔族民众的生活智慧中学到更多与乱世周旋的能力,新的文化参照成为王蒙文学创作的重要资源和智慧援助。

《在伊犁》系列小说中闪烁着滑稽色彩的生活镜头不是简单的笑料,而是王蒙将幽默作为更高层次艺术传达的把控方式。文本的幽默语言集中了对维吾尔民族文化品质、生存智慧和处世哲学的诗意理解。小说《淡灰色的眼珠》中的马尔克请“我”到他家做客时的滔滔不绝,“一句语录加一句俚语,一句维语加一句汉语,外带俄罗斯语和塔塔尔语,声调忽高忽低,忽粗忽细”的讲话方式在作者看来似乎也是一种能量释放的方式。马尔克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说出了荒诞时代的真相和民众遭受的心灵磨难,既让人忍俊不禁又迅速触发感慨与思索。《好汉子伊斯麻尔》中伊斯麻尔对现实环境中的种种荒谬不合理予以戏谑;同伊斯麻尔类似的是《哦,穆罕默德·阿麦德》中阿麦德不做环境逼压的投降者,而是化被动为主动去嘲弄生活带来的无奈与痛苦,选择以自身反讽的方式来稀释对抗压力,凝成喜剧的哲学。另外在这篇中王蒙列举了维语不同于汉语的表述方式,如将动过手术叫“吃过刀子”;将“饶我一命”叫“饶我一小勺血”;在户外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吃空气”,植根于民族文化的文本语言读来令人兴趣盎然。与其说王蒙在《在伊犁》系列中善于幽默,不如说是其对民族意识深处长期以来历史文化和心理特质的积淀有了更为准确的把握。

《在伊犁》系列小说像是一个组合柜,一部分体现新疆经历对王蒙的影响与改变,一部分展示王蒙与新疆进行的深邃交流。它是王蒙有关新疆故事的酿造,是在十六年新疆经历基础上所生长出的一枚精神硕果。伊犁成为王蒙文学世界里的另一片森林,《在伊犁》系列小说中形神毕肖的人物画廊、多姿的自然风光、独具魅力的民俗文化以及世态人情的写照像是一群结伴而来谁也不肯落下的鸟栖息于此。新疆生活使王蒙在对内地--边疆、城市--乡村、汉族--少数民族的一系列比较中,有了更多的认知与领悟。作家对新疆特殊的情感如同被穆敏老爹封存到的玻璃瓶中的葡萄汁般纯净却丰富,而新疆也成为理解王蒙的另一把钥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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