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的朋友

张钟嵊

阴阳脸

家中的那只小花猫，左边脸黑右边脸白，是典型的“阴阳脸”。听说，阴阳脸的小猫聪明。但它降生还不到一年，就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

那是它来的第一年，当时，母亲刚买来十只小鸡在院子里喂着，却被它当场咬死一只。它第一次见到小鸡，误认为是可以随意扑杀的小鸟。

不过，自从养了小花猫，家中再也见不到老鼠了。

黄昏时分，它的瞳孔变大，几乎整个眼睛变成了黑的，要值夜班了。它来到院角那棵枣树下面，用前爪不停地抓树皮，来磨练它的武器——爪子上的利钩。再练一下飞檐走壁：沿着枣树跨上墙头，顺着屋檐，去抓正在捉蚊子的壁虎。壁虎逃脱了，尾巴却被抓了下来。

天越来越黑了，它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窥视着地面上的动静。估计老鼠们该外出活动了，它轻盈地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眼睛仍不停地盯着地上的目标，突然一下子窜了下去，向目标追去。

冬天的一个夜晚，它回来后，跳到了人们睡觉的床上，企图钻进被窝，享受人体的温暖。大人们见它来到了枕边，立刻把它斥跑。但它不甘心，换个人的枕头碰运气。终于来到了我的枕边，我松开压紧的被窝，它轻轻地拱了进来，一直拱到我的脚下，然后，弯着身子“咕噜咕噜”地念起“经”来。

从此，它认准了我的被窝。每当天亮前，它会一次不落地钻进来。

有一次，它钻进以后，我还在梦中，我的脚无意中压着了它。它以为我是在逗它玩，便用两只前爪抱着我的脚，用后爪子蹬我的腿，并用嘴含着我的脚趾，弄得我奇痒难忍，忍不住把它踢了出去。

母亲这才知道，猫早就钻进了我的被窝。她生气地说：“猫整天在老鼠窟窿里转悠，脏死了，以后不谁让它再进被窝。”

但我可怜它，第二天，找了一块厚厚的旧粗布，晚上铺垫在脚下的被子上面。夜里，它又来到我的枕边。我抱着它，把它按在那块粗布上。无奈之下，它认可了，因为，它在上面仍然可以感受到从我的脚上传出的热量。只是，我的脚被它压着，感到沉沉的。

我喜欢小花猫，但有时感到它也有点不可爱。那次我正在矮桌上写作业，它却跳上来，紧紧盯着我的铅笔尖，不时用一只前爪子拨拨，好像我写得不对，得由它来指正。

四眼

黄鼠狼凭着细长光滑灵活的身体，对鸡舍见缝就钻，瞬间咬住鸡脖子，用尾巴抽打着，把鸡挟持走。倘若鸡舍门拱不开，鸡拉不出去，便把鸡血吸光，鸡至死不得出声，真是防不胜防。

村民们只好养狗给鸡站岗。

我至今忘不了当时家中那只给鸡站岗的大黄狗。它并非全身都黄，其间有深浅不均的黑色，宛如画家素描时，用铅笔勾出轮廓线，再用粗炭笔画上阴影，更显立体感。

大黄狗眼睛上边，各有一片比眼睛稍大的黑色，如同画家画国画时，在黄的宣纸上，分别用毛笔蘸了浓墨点了一下，慢慢洇出来的。小伙伴们据此称大黄狗为“四眼”，经常喊着：“看四眼又跟着咱来了！”

大黄狗的耳朵转动灵活，一旦哪里传来哪怕是很微弱的可疑声响，它都会迅速将耳朵转向声源，并作出判断。是同类或陌生人的声音，它会狂叫几声，以示警告；声音是猎物发出的，它会毫不犹豫地蹿出去，奔向猎物。

大黄狗的尾巴通常是蓬松而上卷着的，在追捕猎物时，尾巴则斜着向上翘着，如同斗士在冲锋时举起的一面旗。

大黄狗会自己造窝：在柴火垛下的草堆上，先用爪子扒一扒，然后弯着身子在上面转着走几圈，看看踏平整了，团曲着身子趴上去，便是它的窝了。

大黄狗不挑食，人们只要把剩下的饭、菜汤倒给它就行。但它吃食时，对猫和鸡是不客气的。人们在吃饭时，它会一动不动地趴在门外等着。一旦有块骨头或别的食物撂出来，它认定那是属于它的，会毫不犹豫地接过去。有时猫想与它争食，它就一气之下，把猫追上墙头。

为了限制它与鸡争食，人们在鸡食盆子上罩了一个用秫秸扎成的雞食罩子。鸡可以从空隙中伸进头去吃食，而大黄狗则干着急，围着转了一圈，见无处插嘴，便无奈地走开了。读鲁迅小说《故乡》，其中提及类似的器具，是用木条做的，叫“狗气杀”。大同小异。

一天，我异想天开，把大黄狗当马骑，刚一骑上，被母亲看见了，立刻训斥道：“骑狗破裤裆！”其实，这是母亲怕我惹怒了狗，被它“啊呜”一口。

它却在我面前撒娇，有时我一进家门，它就迎上来，抬起两只前腿，要我拉着向前走几步。母亲说：“都是你惯的它！”可看到我们玩耍时有趣的情景，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每次外出，它总是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直到我发觉后，喝一声“回去”，它才停住。

一次，我带着它去河边沙滩刨茅根。一只野兔从不远外跑来，向北蹿去。黄狗随即追去。野兔只顾沿河边逃，没想到，另有一只黑狗从东北方向截了过来。野兔见无路可逃，便猛地跳进河水里，企图游向西岸。但野兔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狗的游泳本领比它高，游得比它快得多。一会儿，水中的野兔被大黄狗死死地咬住脖子，拖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一次意外的收获。

当然，我不会“守株待兔”。大黄狗自从有了那次功劳，只要我外出就理直气壮地跟在我身后，我也不再赶它了。到了野外，我干活，它玩游戏。有时，它会寻找田鼠的洞口，用爪子不停地扒，直到把田鼠逼出来，追着玩够了，再把它咬死。有一次，我见它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瞅着什么，走近一看，它把一只蜥蜴的尾巴咬了下来，正在观看蜥蜴的尾巴蹦来蹦去地“跳舞”呢。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