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闻水驿是连窝

2019-03-13 13:01王立成
档案天地 2019年2期
关键词:太平军运河

王立成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为一条中国最长的人工开凿河流——京杭大运河,不仅是南北交通往来的大动脉,支撑着关乎古代帝国命运的漕运,承载着行旅客商、物流货贸的周流通达,而且还是流经地区的“母亲河”,在缓缓流淌的运河之水滋养下,沿岸无数村庄市镇次第兴起并蓬勃发展。细览之,运河如蔓,城镇是瓜,在南北蜿蜒中颗颗串联,成为一道奇异的人文景观带和历史画卷,彰显着运河文化的独特魅力。

连镇是南运河沧州段沿岸的一座古镇,得益于临靠运河的地利,自古商贾云集,店铺林立,毂击肩摩,一派繁华;在动荡的年代,连镇运河两岸亦曾刀光剑影,血风腥雨;今日,我们听闻连镇,则是从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点谢家坝论起。回望历史,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连镇都与运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尽管现在的运河早已不胜往昔,但仍无私馈赠着小镇发展所需的文化底蕴与动力。可以说,在日复一日与运河相伴中,连镇拥有了阔达厚重的别样风情。

连镇,位于东光县西南端,是三县(东光县、景县、吴桥县)两地区(沧州市、衡水市)交界之地,南与吴桥县接壤,运河纵穿镇子逶迤而去,整座古镇以河为界被一分为二,东岸连镇属于东光县,西岸连镇则归景县,两块区域都是乡镇,东连镇为东光县连镇镇,西连镇是景县连镇乡。当地土人没有县域门户之分,只是俗称为河东、河西。连镇人口密集,除汉族外亦有回族,回族多居住河东。河东连镇相对富足,交通也发达些,104国道和京沪铁路都自镇上穿过,是南北人员和物资往来的必经之地。连镇又名连窝镇,土人呼之“连儿窝”,有宋家圈、小郭庄、曹家厢房、肥城、东光口等六个村落联合发展而成,东连镇明清原由吴桥县和东光县分管共治,直至解放后行政区划调整方完全隶属于东光县。早年,因人口居住地都处于运河大坝两侧,坝高村低,每逢大雨或运河泄洪溃水,总是水淹成泽,窝塘连片,因此便有了这名副其实的“连儿窝”之名。

连镇成为市镇兴起于明代,繁华于清,至今兴盛。它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从此而过的运河。明清由于连镇处于畿辅辐射区,运河又自此经过,交通发达,通联四方,北达津京,南通齐鲁,东去沧海,西至衡水,可谓水陆要冲之地,战略位置十分优越,因此国家在此设立了驿站和渡口,站曰“连窝驿”,渡名“连镇渡”,并备有船只和驿夫,有驿丞专人管理,同时河陆之上均有码头,大大便捷了人员往来和货运中转,有力地促进了商贸的发展,成为方圆百里的粮棉油集散中心和农副土特产品的销售发货地。清代文学家吴名凤在《北吴歌》中就以纪事诗的形式描述了这一繁华场景,诗中写道:“有明驰驿置连窝,一片粮帆接卫河。雨少怕闻船搁浅,截流又唱纥那歌。”清末民初津浦铁路开通后,传统水路和新兴陆路交通在连镇融汇交织,更是将连镇这一商业市镇和贸易中转枢纽的地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时人赞曰:“商贾云集,八方通衢”,连镇的繁荣可见一斑。

运输的便利和贩运贸易的繁荣,刺激了连镇经济的长足发展,吸引了大量人口的聚集,从而使连镇街头愈加热闹非凡。连镇大街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面,西至运河岸边的老龙头,和顺河街连成一片,东至三义庙(供奉有刘关张三兄弟之塑像),庙旁右侧有一古井,井水清冽,井口上修有巨大的井台,人们赶集上庙会休憩时多在此周围聚集,林凤祥大军扎营连镇时也曾汲水于此。大街(含顺河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这里不仅有本地的回汉商户,许多外地的行商,譬如山西的晋商、安徽的徽商、京津的商人等都纷至沓来,也在此开作坊、设货栈、立商铺,经济营生。根据现存世的清晋商会馆残碑记载,单是乾隆一朝当地晋商商号就多达十八家,有永盛号、天合号、元和号、尚清号、玉祥号、仁昌号等。商贾辐辏间,应运而生的是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诸如米粮店、油坊、茶肆酒馆、铁匠铺、绸庄布行、骡马脚行等,五行八作,林林总总,坐贾行商,摆摊设点,既充斥着农副大宗日用品,又有待价而售形如金银首饰类的奢侈品,真是数不尽的纷华景象。

连镇市肆之盛境况空前,在众多鼎盛的行业中,以小吃肴点为特色的饮食业更是发展迅猛,渐成气候。日常伴随着舟楫往来的频繁,商贾、做苦力者运贩货物劳累歇脚间、达官贵人停舟驻足流连际,大都于码头摊点或街店招饮用餐。专营吃喝者则一般更打四鼓天黑未明之时就已开始营生,灶膛通红,烟火萦绕,预示着一天的忙碌和生意的兴旺。值得一提的是,连镇风味饮食中,烧鸡和烧饼在人们日复一日的品尝中蜚声鹊起,成为当地名牌特色小吃,广受赞誉。连镇烧鸡,又名五香脱骨扒鸡,有“中华第一鸡”的美誉,据乡老说闻名中外的德州扒鸡实际上就是从连镇走出去的,只不过早先爱在德州火车站兜售,穿梭往来的外地游客以为是德州特产而被冠上德州扒鸡的名号了。历史上,连镇烧鸡制作传人在明清两代曾入御膳房,服务于宫廷。现在连镇烧鸡正宗的店家是李家,因此又名李家烧鸡,后因李氏后人分家,烧鸡品牌也被冠以李氏后人的名字,如李文焕烧鸡、李丑烧鸡等。连镇烧鸡选取上等土鸡,以秘法酱料熬制,造型别致、色泽光亮、味道醇美,吃一口,肉烂骨酥,口留鲜香,着实让人味蕾大开,忍不住大快朵颐。

一只烧鸡,也许对于户饶之家而言无非是打打牙祭,但对于贫苦之人来说,却是解馋的难得之物,但经常购买又承受不起,倒不如烧饼来的便宜实惠。烧饼是当地深受欢迎的一道传统面点食品。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烧饼,连镇烧饼采取古法手工制作,无论在和面还是配料上都十分讲究,并且采用吊炉以干柴为燃料进行烤制。出炉的烧饼外表美观,外脆里软,香酥可口。连镇烧饼种类繁多,主要有油酥、盘丝、麻酱、芝麻、糖等。原来制作烧饼的作坊或地摊不下数十家,但名声在外的主要被三大家族的师傅把持着,温家、雷家、赵家,三家各有特色,雷家注重创新,以花色多而传世,溫家侧重守成,以地道著称,赵家则在用餐搭配上下功夫,除烧饼外的丸子汤、小咸菜等都可圈可点。

食罢烧鸡与烧饼,口福满足,腹欲得解,客商们精神饱满,做苦力的则浑身添了气力。他们纷纷走向运河岸边的码头,或迎来送往,或上搬下卸,或操船弄浆,在忙忙碌碌中让运河充满了生机。连镇也在船夫摇橹的欸乃声和纤夫们高亢有力的号子里开始了新的繁华。

过去的时光,连镇有繁华,也有动荡。繁华的背后是太平盛世的呈现,动荡则意味着战争的残酷和杀戮的无情。自明代兴起以后,由于地处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连镇这片土地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其中最为世人熟知者莫过于林凤祥率领的太平天国北伐军和蒙王僧格林沁指挥的清军在此的对峙和决战。他们双方依据运河要害之地排兵布阵,进行厮杀。运河之上的商船客舫皆已隐没了踪影,惟有战舰布列,旌旗猎猎,放眼处,尸骨填塞河道,鲜血染红河水,真是繁华归隐,杀气滔天,让人不寒而栗。

北伐军在1853年5月自江苏浦口出发,经安徽,进河南,渡黄河,跃山西,返河南,入河北,一路北上,所向披靡,“师行间道,疾趋燕都,无贪攻城夺地糜时日”。待到攻入河北,直逼京师时,清廷朝野震动,惶惶不安。为抵御北伐军进攻京师,咸丰帝调兵遣将紧急部署畿辅要地。当北伐军攻下天津静海和独流镇,再想进攻天津时却因清军僧格林沁部和胜保部的积极防御而受挫并陷入清军的围困中。此后,北伐未竟的太平军遂败走河间东城,又溃至阜城,最后冲破清军的围追堵截于1854年5月初退至连镇。据守连镇的北伐军不在无目的的逃跑,而是希冀凭借连镇充足的粮草供应和运河之地利长期坚守以待援军到来。

为了应对清军的进攻,林凤祥、李开芳分别率部把守东、西连镇,他们抓紧营造工事,修筑营盘,挖壕沟,掏地道,派兵驻防连镇周围村庄,同时在附近乡里搜集军需物资,如粮食、牲畜、木材、船只等,并在要道和险要村庄处设立营寨5座,区分于连镇的大本营,此被称之为小营,大营和小营相互关照,互为犄角,另外为加强交通联通以便相互支援,还在运河之上用浮船和木头搭建浮桥两座,东、西连镇凭此通道连为整体,人员穿梭,战马驰骋,无所不利。此外,为防止敌人压缩作战空间,又依托地形串联村庄,以土筑垒墻,上扎木栅栏,百姓俗称“木城”,周匝30里。这些军事上的积极准备为太平军能够和清军于此展开长达数月的对峙之战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正当太平军备防之际,清军也跟踪而来。僧格林沁指挥清军也加紧布防和构筑包围圈以防止太平军外逃。此时,李开芳率领部分军士寻找援军而去,连镇的太平军全有林凤祥一人统领与清军对峙。清军在几次进攻失利后开始以困代攻,在太平军构筑的工事外围构建起坚固的土城和阔深的战壕,史学家对此有专门详实的记述:“壕沟深宽各二丈余,土城高一丈五六,厚八九尺,上安抬枪、大小炮位,每隔一丈支帐篷一座,设兵十名。”厉兵秣马的清军以逸待劳,期冀在高压威逼中耗尽天平军血战到底的勇气。

望眼处,连镇战火纷飞,天空中硝烟密布、铁血气息升腾,使人胆寒却步。合围完成之后,僧格林沁依靠源源补充的兵员、供应不断的粮草和持续送来的军械弹药,对太平军不分昼夜进行了猛烈的炮火轰击,在震慑之外又采取诱降、渗透、断粮等手段加以瓦解太平军。常言道,困兽犹斗。面对重兵压境,身经百战、骁勇的北伐军又岂能坐以待毙,虽身陷重围,有何惧哉?林凤祥在这垂死无解的较量中没有屈膝投降,而是继续凛然坚守,甚至经常主动出击,袭扰清军,使之疲于应付。但奈何天不随人愿,伴着夏天雨季的到来,南运河水位暴涨,处于两岸的村庄由于地势低洼,积水严重,僧格林沁又借势命清军掘开堤坝淹灌“木城”,城内多处积水深达1米,甚至更深,土质房屋不堪浸泡,纷纷倒塌,粮草、弹药等物资多有毁坏,许多人员溺亡困厄而死,同时清军又加紧炮火的攻击,太平军真正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遭受重创的太平军依然毫不退却,浴血奋战,在艰难险阻中再次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对峙仍在继续,但战事风诡云谲,看似战局胶着,其实力量悄然转换,此消彼长,“攻守之势,异也”,太平军最危险的时刻倏忽而至。秋去冬来间,寒风骤起,黑云压城下的太平军衣单粮缺,饥寒交迫。跟随太平军北伐,后投降于僧格林沁的陈思伯在《复生录》中写道:“各军(按,指陷入连镇重围的太平军)先杀骡马、次煮皮箱刀鞘充饥;或掘沙中马齿苋、当归、一切野菜者;亦有剥榆树,取皮研末,造作面食者;甚至捉获官兵逃贼,无不割肉分食。”北伐军内外困顿无以复加。劫难撕裂着人性,考验着人心,许多军士的斗志日渐消沉、涣散,革命的火焰慢慢在燃尽、冷却。在无情杀戮的摧残下,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出现了出降者,但林凤祥不怨。烈火之中方显真金,毕竟人各有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是挡不住的。

转眼,太平军在连镇与清军抗争了10月之久。一日,走出中军大帐的林凤祥眼望天京方向,深沉地思索着,感慨万千:刚来时,沿路的槐树花开正艳,而今运河冰融,正是残冬刚过初春来临际,天仍乍暖还寒,敌军进攻正紧,出走的李开芳却迟迟未归,亦无援军消息传来,己方已到山穷水尽,前途凶险,但这又有何妨?自从离开家乡走上反抗之路,就已心坚如磐石,宁可战死,绝不苟活,只等最终时刻的到来吧,活,继续抗清,死,杀身成仁,交由上天来决定吧。

对峙中,清军的耐心也正被消磨殆尽,兵强马壮的他们不再等待。1855年3月,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僧格林沁发起了总攻,2000余太平军死战。很不幸,城破,林凤祥被俘,劝降,不屈,北京凌迟,不惧,真丈夫也。

连镇一役,几家欢乐几家愁。对太平军而言,北伐主力部队遭到毁灭性打击,连镇成为许多南方勇士喋血落幕的归宿。对清军而言,成就了清廷,此战后北方大局无碍矣,清政府又可以在风雨飘摇中继续凌驾于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近一甲子;当然,也成就了僧格林沁,蒙王一战成名,威震天下。但对连镇而言,无论谁主沉浮,却注定满目疮痍,到处残垣断壁,幸存者亦孤苦伶仃,亡者则尸骨横野,着实让人不堪回首,黯然销魂。晚清重臣张之洞在船行运河途经连镇时曾作诗记此:“此是名王旧战场,连村青草上颓墙。野狐争冢抛残骨,官马眠坡带烙伤。”

悠悠岁月,几番沧桑,换了人间。

今朝,在繁华依旧的连镇,行走街头巷尾,寻踪于那场金戈铁马的战役,一路走来,方知历史的厚重,残存的土丘围子,乡民基建时出土的炮弹、箭簇、天国圣宝铜钱等无不见证着战争曾多么轰轰烈烈地在此真实地爆发过。还记得早些年,有南方研究太平天国运动的学者过来实地探究并搜寻有关于太平军北伐运动的史料和老物件,结果引发了人们在运河里的挖宝热,弄的河道里到处是深窝乱坑,河床破坏的惨不忍睹,一片狼藉,不但违反了文物法,甚至有人因土层垮塌丢掉性命,所幸此种乱象被有关部门及时制止。

岁月不居,春秋作序。有时,时间的年轮里,历史可以演绎成传奇、幻化为传说。太平军北伐运动便是如此,无论成败,不管好坏,“长毛占连镇”的故事业已世世代代扎根于连镇百姓的心田,并化作鼓词于运河两岸的乡老口中传唱,经久不息。

很长时间里,运河给连镇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水利,开埠通商,汲水灌溉,打鱼采莲,凡此种种,于日常生活生产中百姓无不仰仗此条水系。尤其在铁路这种新式交通方式尚未盛行的年代,运河沿途两岸无论官方还是民间载客运货最快捷、最安全、最便宜的出行方式还是水运,长途行走更是如此,哪怕在蒸汽火车出现的年代,运河依然有它不可替代的作用。

20世纪初改朝换代之际,京沪铁路的前身津浦铁路铺就并开通,铁路途经沧州地区的许多城镇,当然也途经连镇。由于当时设计的铁路为单轨线,影响了运输能力,尽管人们对这种新事物充满了好奇,但体验过后普通布衣还是觉得传统河运更习惯,因此连镇虽然通了火车,但河运依就兴旺。另外铁路运行的因是蒸汽火车,需要每过一定距离就要驻车补水储煤,并借此轮换车次和卸装货物等,这就需要沿线有给水所。其中,自泊头至德州之间的线路惟有连镇车站设有给水所,高高的水塔上书有“北京铁路局连镇给水所”几个大字,水塔及字号至今犹存。同时在车站正西二里地外前进大桥东侧偏北处设供水楼,通过水泵和管道把从运河抽上来的水调压送到给水所以便供应火车换水。可以说在铁路到来的蒸汽时代,运河依然以别样姿态继续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连镇火车站昼夜繁忙、灯火通明的热闹里有着运河慷慨的影子。

无疑,平日里运河河水波光潋滟,人们从中领略到的是满滿豪放的侠义,得到的是无尽丰厚的馈赠,因此人们感谢它,赞美它,并在水乳交融中沉醉其美,不能自拔。当然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运河亦是如此。常言道:“水火无情。”运河并不总是驯服如绵羊,一旦水患到来,立即露出狰狞面容,暴虐如猛兽,轻则水涨船停,重则溃堤决坝,洪水四溢,所过之处吞噬生命、毁灭家园、淹灌大地,势不可挡,淋漓摧残之为,使人没世难忘。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多次记载沧州地区运河暴涨之状况:“是夕卫河(指南运河)暴涨,舟不能渡”、“时卫河暴涨,洪波直泻,汹涌有声”、“时水暴涨,疑河决”, 读来如临其境,危险至极。民国《景县新志》中关于河决大水的记载亦不下数十处,其中关于连镇处运河水患就有如下记载:“同治一年七月,河决连窝镇,大水。”每逢夏秋之交,大雨如注,连阴不止,河水暴涨,遂至河决,其后平地成江河,陆地可行舟,沿岸受灾无数。

面对滔天洪水,连镇百姓和当地政府采取多方措施,积极抗灾。政府层面则先后由河道部门在沿岸专设河浅夫、河兵等负责抗汛抢险及疏浚河道等事务,后改为由地方政府承担负责,再后又改由民众联动负责,“清中叶以后因附近地方受灾最甚,于是责成沿河十庄(按,连镇位于十庄之首)负责修理免其差徭。”人民群众在灾难面前是直接的受害者,因此防范、抗击水灾也最为积极,无论是汛期来临时的抢修堤坝,还是日常的河道“小挑浅”,以及物资供应、人夫饭食等皆责无旁贷。连镇的商户士绅更是身先士卒未雨绸缪,连镇谢家坝的修筑就是此等善举的最好证明。

谢家坝位于东连镇老龙头附近略南的运河东岸,此地为连镇五街和六街分界的最西起止处。为抬高水位,降低流速,方便行船,人们在卫河上运用减缓河道纵比降的办法,设置了大量弯道,俗称“三弯顶一闸”。此法在带来实惠的同时也存在严重的弊端,“曲折愈多,流势愈缓,则沙停愈多,河床淤浅之所由来也。向水之岸多被冲刷,背水之岸易于沉淀,冲刷愈多则沉淀愈甚”,年代湮远则潜伏着严重水患,如同定时炸弹般危险。谢家坝段处就是这样一处险工地段,由于是向水处,受长年冲击,堤坝险情不断,甚至多次决口,严重威胁着东连镇人民的生命和财产,虽经常维护亦不能绝此患。清光绪年间,连镇谢氏乡绅联合众乡民进行筹划,并独出大资,其他富户大家亦纷纷慷慨解囊,在雄厚资金支撑下,运用“灌浆治漏”法,把通过从南方购买并通过运河运来的大量糯米熬制成浆,用石灰掺杂明矾和上糯米浆汁灌制夯筑成坝体,其下承重处为毛石,最下基础则为原土打入柏木桩。这种利用糯米浆汁制成的三合土坚固无比,不怕水泡和强流冲击,愈是遇水愈是耐用,真是神奇无比。堤坝全长218米,厚3.6米,高5米,夯土层单格厚约18到22厘米不等。这道堤坝修筑成功后此段再无出过堤溃或管涌现象,即使大雨漫天之际仍安然无恙,对于保护东连镇的安全真是功不可没,被老百姓称之为 “护身符”。“ 吃水不忘挖井”,人们忘不了谢氏乡绅,正是他无私带领大家修筑大坝成功抵御洪灾;为感念做出义举的谢氏乡绅,当地百姓亲切地将这段大坝叫作谢家坝。

谢家坝是连镇人民集体智慧的劳动结晶,充分彰显了近代中国人在水利防范工程设计与建设方面的先进性,同时也有助于了解和研究在抗击水患过程中运河沿岸人民宗法观念自觉外放的社会功能,另外还是中国人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一大实证,是工匠精神的历史体现。正是基于谢家坝多重意义下的伟大性、重要性和历史性,2006年被国务院将之批准列为第六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当中国京杭大运河被收录为世界文化遗产时,连镇谢家坝又被列为运河河北段仅有的两个遗产点之一。

如今虽然连镇段的运河早已断航多年,但依托运河所遗留下来的巨大遗产,作为运河古镇的连镇大力发展旅游事业,积极打造运河历史文化景观带,用一种全新方式将因枯水而失去运输功能的运河再次“活”起来,变成可参观领略普通百姓风土人情之河,可学习交流漕运历史发展演变之河,可体验欣赏平民伟大智慧和非凡劳动之河。惟如此,运河方能继续在人们心中流淌,连镇亦能在新的大发展中尽显人文魅力。

(作者单位:河北省沧州市第三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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