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母爱不幸的母亲

2019-03-14 03:08潘俊超
青年时代 2019年2期

潘俊超

摘 要:孙频小说塑造了许多独特的母亲形象,本文以《绣楼里的女人》、《圣婴》为例,剖析孙频小说中母亲形象的特点。通过“二姨太”和宋怀秀这两位母亲相同和相异的比较,揭示她们的生存悲剧和心理悲剧,挖掘两部作品的文学价值和现实意义,加深对孙频小说的理解。

关键词:孙频小说;母亲形象;畸形母爱

孙频是一位八零后作家,学院派作家,纯文学作家,1983 年生,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在读于中国人民大学。现为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2008 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发表中短篇小说两百余万字,出版有小说集《隐形的女人》《三人成宴》《同体》《同屋记》《醉长安》《玻璃唇》《隐形的女人》。孙频被称为是当代的张爱玲,并且曾荣获“赵树理文学奖”,她是被阎连科、韩少功、苏童称为“未来的大家”的八〇后作家。

孙频的写作是勇敢的,笔下的故事虽深耕于当下现实的社会,却又将这个时代抽空,让人和人在最简单的关系中缠斗,从而将“最冷、最暗”的地方逼出来,呈现出人性这一更为辽阔视野下的“女性”故事。

她的小说《绣楼里的女人》出版于2013年,以其独特的文字气质,充满力量,以女性的视角直面凛冽的人生。而这部小说,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绣楼里的女人,在绣楼里生,在绣楼里死,绣楼的文化标志如一道咒符,生死轮回的女人们或抗争或彻悟,寂寞地生,再寂寞地死,一如人类长河中所有昙花一现的女人们。

在她的另一部小说《圣婴》,也描写的是女性形象,并且着重的是母亲形象。《圣婴》这部小说收录于《疼》,在《疼》的卷首语上,孙频写着这么一句话“无人不痛,无生活不痛。”生活给我们的感觉是痛的,但又是温暖的,它是矛盾的,所以我们热爱生活,热爱生活的一切。在这部书中《圣婴》这部小说与《绣楼里的女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当然也有许多差异,尤其是在对母亲形象的塑造上,两部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冷静的笔法,不带色彩的描写着悲哀的故事,徐徐道来,但是两部小说给人的感受又截然不同,让人读后意犹未尽。

一、两位母亲的共同点

孙频的写作一贯善用女性视角,她的笔法带着知识女性的悠悠悲哀,“那种属于敏感女性的永生的痛苦,流泻于她们的笔端而形成了一种浓浓的悲剧氛围,使她们在更为纷繁的情感世界里,隐秘着更为深刻的悲剧性。”①孙频作品中的母亲形象不仅仅只是一个形象,在这形象后隐藏的是对女性生存现状的关怀,和对女性在社会中地位的思考。“每个女人都面对着自己的深渊,不断泯灭和不断的认可的私心痛楚与经验,这远非每一个人都能抗拒着均衡的磨难直到毁灭。”②这句诗形象地印证了孙频小说中女性所面临的矛盾挣扎,是女性意识的崛起,孙频的写作想唤醒女性骨子中那股奋起的力量,实际中却是,她们的抵抗完全敌不过社会与人生中的种种压力,步入人生的悲剧。最典型的女性与命运的抗争而成为悲剧的就是《绣楼里的女人》。

在《绣楼里的女人》这部作品中,传统的“天使母亲”在孙频这里又一次坠落为魔鬼,成为操控下一代命运的“掌舵者”,她们把自己曾经受过的凌辱重新加载在下一代女性身上,并且变本加厉,成了受害者/施害者,自虐者/他虐者,她們是“母亲”的“替身”,也是罪恶的发出者。“波伏瓦在《女人是什么》这本书中剖析道:‘女人相认同,所以她们能互相了解;然而由于同样的原因,她们彼此对立。③女人与女人之间就在自虐与虐人的过程中获得一种满足与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二姨太本身是贺家的二房太太,地位不高,而且没有后代,这让她的地位很低,过得很不好,于是她内心滋生了邪恶,她暗暗想到如果大房死掉,那么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女主人了。可是当大房真的病死了的时候,她又开始迷茫了,后来她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完成了女性从一个妻子到母亲的转变。

在《圣婴》中,宋怀秀一开始也只是一个妻子,后来有了格格,也转化成为母亲,无论是二姨太还是宋怀秀,在她们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她们的第一出发点都是对孩子好。宋怀秀是在丈夫去世后她的生活开始变得艰难起来,才想到要找一个男人来照顾格格,又怕格格受到委屈,就一拖再拖。这与《绣楼里的女人》的二姨太一样,当她的生活出现不稳定的时候,二姨太才想到寻找新的稳定点,比如一个男人或者更高的地位。当二姨太的命运和贺天声的命运绑在一起,成为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的时候,二姨太对贺天声百般疼爱,舍不得一点点责怪,甚至不让贺天声接触家里的生意,在这种教育方式下,贺天声成了一个“废人”在《圣婴》里的宋怀秀也是这样,对于格格百般疼爱,不舍得一点点不好的发生在她身上,这种母爱已经超过了合理范围,成为了一种溺爱,在这种溺爱下,格格甚至对只是呆在小区里面都感到高兴,在对子女的溺爱上宋怀秀和二姨太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二者都可以称为悲剧,鲁迅先生在《再论雷锋塔的倒掉》一文中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就是悲剧,当宋怀秀选择结束生命来捆绑许峰的时候,这就是悲剧,当二姨太无奈中选择溺爱贺天声的时候,这就是悲剧,这两位母亲用她们的行为诠释了何为母亲,何为母亲的爱,就算它是畸形的,是病态的,是不幸的,那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

二、两位母亲的差异性

世上的母亲千千万万,文学作品中的母亲形形色色,她们可能有许多相似性,但是更多的是差异性,就像《圣婴》和《绣楼里的女人》这两部小说,虽然都是着重于对母亲形象的描写,但是是不一样的悲剧,我们可以说《绣楼里的女人》是封建家族制度下顺应现实的生存悲剧,《圣婴》则是现代社会中拒绝接受现实的心理悲剧。

《绣楼里的女人》由形形色色的女人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主体,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在时代变幻的背景下,生存都越发得艰难,每当时代发生重大变故时,男性总是集体缺席,他们或是死亡,或是被下放,留下庞大的家庭重担压在女性肩上,因而时代对于“人”的戕害往往在女性身上体现得更加深刻和具体。这些女性在时代的夹缝中生存,保全家庭,持有理想,在日常生活中体现的生存智慧,以及强势群体和弱势群体的位置颠倒,显示了女性独立的精神品格、坚韧的生命力,生命的意义和人性的力量也在她们身上得到最大的彰显。

二房姨太是第一代女性,她在贺家不能生育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贺家父子,艰难的维持着自己的生存,当土改运动到来时,有钱人成为众矢之的,贺家一下子就被击垮了,丈夫死去,幼子无能,二房姨太独挑大梁,奉上家里几乎全部的财产,只住两间破房,只种两块薄田养活家人。这样一个四旧的女人,果敢大胆,努力守护一家平安。二房姨太畸形病态母亲形象的产生和当时的社会背景是分不开的。

《绣楼里的女人》讲诉的是晋商家族的四代女子穿过跌宕的岁月,于冷暖和爱恨中一次一次重新认识,什么是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的背景下,这些女性,妄图不断超越前代女性的命运/爱情悲剧,但却在不自觉中,她们成了前辈女性的“替身”,在广袤的时间长河中,女性的命运没有发生质的变化。“女人长期处于被压迫、被奴役的地位。绝大多数人的女性意识实际上处于一种严重扭曲的状态,在时代的变换下,这些绣楼里的女人不断抗争着,犹如一团火苗,在大浪下,瑟瑟发抖,因为时代的压迫,二房姨太的生存环境并不好,她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命运,所以就算她成为了母亲,也是首先关注自我,所以她的这种母爱也是畸形的,所以我们可以说这种母亲是时代的悲哀,整部小说是封建家族制度下顺应现实的生存悲剧。

《圣婴》的时代背景是当代,宋怀秀的生活环境要是比二房姨太要好的,她对于生存的压力并没有那么大,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宋怀秀这种悲剧,是因为在整个社会环境下,对于格格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儿童是歧视的,她不能和其他正常人人一样上学一起玩耍等等,这在宋怀秀看来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为格格撑起来一把大伞,将所有的恶意阻挡在外面,不能听到对格格任何不好的话语,如同一只刺猬竖起身上的刺来保护那一抹柔软。

一个母亲为了让自己的智障女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谓倾其所有,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她都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了,她把所有的物质和经验都拿了出来,对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小子,尽管如此她仍然不能确定自己取得了胜利。她为什么那么执着要许峰来照顾格格,是因为她想格格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有自己的生活,她接受不了格格一生只是作为一个智障儿童生活。

在《圣婴》的结尾处,是全文母爱的升华最高点,当一切物质都不能为自己的女儿保驾护航的时候,宋怀秀这位母亲选择用生命来为女儿铺路。這部小说的悲剧可以说是现代社会中拒绝接受现实的心理悲剧。

三、孙频塑造这类畸形不幸母亲形象的价值

孙频的小说除了少数是以男性形象为主,大部分是以女性作为小说的核心人物,更多的是探寻底层生活中出现的艰难困苦对于女性所造成的困境,以及背后所凸显的性别意识,孙频力图通过女性形象来表达自己的文学观念以及现实写照,这也就使得她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具有特别的意义与价值,尤其是母亲形象。所以对孙频小说塑造的母亲形象的研究,更好的挖掘出隐藏在其后的文学审美价值与现实社会价值。

纵观现在的文学界,商业文学,青春文学,占据了半壁江山,比如韩寒,郭敬明这样的作家,通过商业的包装,俨然吸引了大多读者的注意,就孙频这样的严肃文学创作已然不多,其作品相比之下更具文学价值,“伟大的作品并非来自精巧的结构,典雅的语言和扣人心弦的情节,它往往依靠朴实,含蓄,自然地叙事能力,正如波德莱尔指出的那样,杰作犹如大动物,它通常具有宁静的外表。”孙频的写作是严肃文学的代表,她以其敏锐的女性视角观察着底层女性的生活,并且在写作中融入了自己作为女性的那种性别感受的细腻,展现了在时代背景下女性的生存状况,用悲凉的笔触诉说着女性心灵的伤痛,给予女性人文关怀。在《绣楼里的女人》中,她用细腻的笔法,娓娓道来女性在时代的变换中的抗争与无奈,她们在这绣楼里完成女性身份的转变,又在这绣楼里将这种转变的苦痛带给下一代。在《圣婴》里,她塑造了不幸的宋怀秀形象,在母爱的伟大与悲哀中,不断地论证着女性在当代社会的无奈与妥协。

她总是深挖社会底层的疾苦与阴暗面,对于女性的同情也是建立在撕开她们的伤口之上,她不会主动评价笔下女性的对错,而是剖析其多面性格的诱因和社会环境的作用,以笔下独特的女性形象,传达自己的人道主义关怀,无论是《绣楼里的女人》的二房姨太,还是《圣婴》里的宋怀秀,她都用紧凑的情节丰富她们的形象,分析其社会环境对她们的影响,不以结果论对错,也许就是这样的写法才不断丰富了文学长廊里的母亲形象,给予其他人以参考价值,具有独特的文学审美价值。

孙频塑造的这些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生活艰难,命运坎坷,却从不退缩,顽强不屈,通过这些形象,尤其是母亲形象的塑造,提供了一个通过女性生存状态来反映当下社会以及两性世界的视角,让我们了解当下女性的生存现状,从而思考对于女性的关怀,以及探索当代女性的突围之路。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孙频笔下的女性形象让我们看到女性处于社会的弱势地位,女性意识的觉醒还需要很长路,对于女性形象角色的期待更是形成了一种定势:成为母亲就要相夫教子,到了一定年龄就要结婚......而孙频塑造的形象打破了这一定势,比如二房姨太就是一位打骂孩子的母亲。当代社会女性额仍然处在困境中,积累已久的女性观念根深蒂固,要想打破,不仅仅要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反传统,更要通过这些女性形象的悲剧来呼吁人们重视女性当前的困境。

虽然孙频笔下的女性形象不是完美无瑕的,但她们都独一无二,有着重要的文学审美价值和现实社会价值,通过这些形象,我们了解了当下女性生存状态,那些母亲的悲剧提醒着我们,女性在社会底层的生活依然困顿,对于女性状况的关怀依旧流于表面。这是我们前进的方向,也是我们探求的动力。(指导老师:袁仕萍)

注释:

①郭亚明.时间之伤与个体存在的焦虑——论新时期女性小说中情爱主题的悲剧意蕴[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6).

②翟永明.翟永明诗集[M].成都.成都出版社,1994.

③西蒙娜.德.波伏瓦.女人是什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参考文献:

[1]孙频.圣婴[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

[2]孙频.绣楼里的女人[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

[3]郑萌.论孙频小说里的女性形象[D].硕士论文,2017.

[4]李娜.浅论孙频长篇小说《绣楼里的女人》[J].性别世界,2016(5).

[5]王来东,唐长华,张聪聪.孙频小说人物形象论[J].山东理工大学(社会科学版),2016(3)

[6]鲁迅.再论雷锋塔的倒掉[J].语丝,19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