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伦理学角度重读《飘》中思嘉的人物形象

2019-03-14 13:34唐恩萍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伦理选择伦理困境

唐恩萍

摘 要:《飘》中思嘉的人物形象向来是评论的热点。从文学伦理学角度看,她当时的伦理环境对于女性是十分恶劣的:无论在爱情婚姻上、经济上,还是社会地位上女性都从属于男性,没有独立自主的权利。然而,思嘉从这三个伦理困境中做出了与传统女性不同的选择:选择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婚姻,当家庭的经济支柱,当有社会地位的新女性。虽然从表面看这些选择都不符合当时对贤惠妇女的标准,但它们却都是以保全和发展家庭为前提的选择。思嘉的勇敢与坚强使塔拉庄园在战争中得以保存,她本人也在男权社会里争得一席之位。结合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思嘉是个敢于打破伦理困境,做出适应时代潮流发展的伦理选择的女强人。

关键词:伦理环境;伦理困境;伦理选择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9)01-0109-03

一、引言

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1900—1949)的小说《飘》自1936年问世以来便受到读者的欢迎,成为全球的畅销书。女主角思嘉的人物形象历来都是评论界的热点。以往国内学者主要采用西方的文学批评理论和方法来评述人物形象,如道德批评和女性主义批评等。有学者给予思嘉的评价偏向负面,认为思嘉“自私、贪婪、残酷、败坏道德”[1]和“任性、虚荣、骄傲”[2]。但更多学者倾向给予思嘉积极正面的评价,认为她“勇于面对困难,坚韧不拔”[3],具有“永不言弃的精神”[4],是名副其实的“女权主义的代言人”[5]。但这些批评方法都存在伦理缺场的特征。21世纪初以来,在我国迅速发展起来的文学伦理学批评弥补了这方面的缺失,运用文学伦理学角度解读思嘉,可以为欣赏这一经典人物形象提供一种有益补充。

文学伦理学批评是指“一种以文学为批评对象的研究方法或者是一种思维方法”[6],它的批评对象是文学。文学伦理学批评有很大的包容性,它能和一些重要的批评方法结合起来,比如心理学的批评方法、女性主义的批评方法等,多种方法结合起来能更好地发挥用伦理学方法批评文学的优势。目前,国内评论界缺少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来解读思嘉的人物形象的研究,本文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结合女性主义的视角重新解读思嘉的伦理困境与伦理选择。

二、思嘉生活的伦理环境

聂珍钊说:“文学伦理学批评重视对文学的伦理环境的分析。文学伦理学批评是站在歷史的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分析文学作品的。社会的伦理规则是伦理秩序的保障,一个人只要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然受到伦理规则的制约,否则就会受到惩罚。”[7]本文首先对思嘉当时的伦理环境进行回顾,找出制约女性发展的伦理规则,从而深入地理解思嘉所处的困境与她做出的选择的深层原因。

人是社会中的一员,人构成了社会,人是离不开社会的,而社会环境对人有巨大的影响。《飘》是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的。战争,可以使坚强的人更坚强,使怯弱的人更怯弱。作者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来突出人物个性。郝思嘉从战前塔拉庄园任性、固执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战后坚强、勇敢但却自私的女强人,这一变化就是由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所造就的。

思嘉生活在19世纪中期的美国南北战争的时代。那个时候,女性是男性的附属品,没有独立自主的权利。比如,妇女没有投票权,不能担任政府职务,不能上公立学校,不能采取法律行动,不能签合同和拥有物产[8]。女性被限制在家庭里,已婚妇女必须恪守道德标准,操持家务,养儿育女;未婚少女学习各种礼仪规范,努力成长为男权社会里的淑女。思嘉的母亲爱伦是男权社会的典型女性形象:“高雅沉稳,宽慈仁厚”,是个“相夫教子的典范”[9]。思嘉的小姑子梅兰妮更是男权统治下的完美女性形象:温柔,善良,对待丈夫顺从体贴。像爱伦和梅兰妮这种贤妻良母式的男人附属品形象是19世纪美国社会为妇女树立的标准。由于长期受到男权社会的统治,当时的女性也不自觉地以此作为人生追求的目标。

这种受男权社会和女性自身的双重压制的伦理环境对于女性是十分残酷的。美国于1776年发表了《独立宣言》,宣布美国成为独立的国家,宣扬自由平等的精神。其中闻名于世的是:“人人生而平等”,人们被赋予“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当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爆发时,这些先进思想已经在这个国家传播了近百年。然而遗憾的是,这种自由平等的规则只对男性起作用。起草《独立宣言》的都是男性,他们笔中的 “人人”仅指白种男人,女人和黑奴除外。在当时还保留黑奴的美国南方,其伦理环境对于妇女而言,并没有与时俱进。处于这样的伦理环境中,具有反叛精神的思嘉如果要冲破伦理规则的制约,注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三、思嘉的伦理困境与伦理选择

伦理困境是指一个人纠结于遵不遵守社会体系以及人与社会和人与人之间客观存在的伦理关系和伦理秩序所处的境况。这个伦理秩序的核心是禁忌。而一个人不想遵守当时的秩序或禁忌,他就陷入伦理困境。伦理选择是指在伦理困境中做出遵守社会伦理秩序的行为。美国内战爆发后,思嘉在19世纪以男权为中心的美国社会大环境中被动陷入各种伦理困境,她也曾有过犹豫和纠结,但在短暂的思考以后,她做出与传统妇女不同的伦理选择,打破各种制约妇女的伦理秩序和禁忌,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新女性。

1.爱情还是婚姻

思嘉一直都钟情于艾什礼。她不但心里爱慕他,还主动向他表白。这一行为打破了当时社会的禁忌:女人应该保持矜持,“必须要压制欲望,要假装天真和纯洁。”[10]更不能主动追求与选择爱情和婚姻。然而,思嘉在爱情上是一个不愿意遵守当时的伦理秩序的女性。她希望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正如《独立宣言》里宣称:“人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思嘉已经走在时代的前方,重新阐释了《独立宣言》中“人” 的含义。

当思嘉对艾什礼的表白遭到拒绝后,她挥手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转身答应了梅兰妮哥哥查尔斯的求婚。思嘉敢于挑战男性权威的行为再次违反了当时的伦理秩序:女人应该顺从懦弱,不应该顶撞男人。生性坚强不服输的思嘉通过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提出了她对传统伦理禁忌的质疑与挑战。当然,她随后就接受了打破禁忌的“惩罚”。她的第一段婚姻仅持续了两个月就因查尔斯在军营里离世而结束。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三次步入婚姻,但思嘉仍然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内心依然渴望与心爱的艾什礼一起。在第三段婚姻里,瑞特发现思嘉仍然对艾什礼念念不忘。可以说,思嘉对心仪的人拥有“一颗执着而坚定的心”[11]。总是在婚姻上打破社会禁忌的思嘉是一个忠于爱情,勇于追求幸福的女人,由始至终思嘉都对爱情充满憧憬和追求。

2.寄人篱下还是当家作主

当战争来临,思嘉的家园塔拉被一劫而空。家里也发生了重大变故:母亲病逝,父亲因悲伤过度而精神恍惚,两个妹妹也因感染风寒而身体虚弱。面对这个烂摊子,思嘉头脑里也掠过去姑母家寄居的念头。在男权社会里,家庭若是失去男人这个一家之主,女人大有理由投奔亲戚,别人也会可怜同情这些弱者。可是思嘉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她骨子里的好强使她觉得不应该寄人篱下。思嘉选择充当家庭的支柱。为了重建塔拉庄园,养活家庭,她不辞劳苦到农场里摘棉花,干农活;她还安排家里人劳作,齐心协力战胜饥饿。作为一家之主的思嘉又一次打破了当时的伦理规则:家庭由男人做主,女人只是美丽的装饰品。

在解决基本温饱问题后,本以为最艰难的时期熬过去了,可是思嘉又遇到了沉重的税收难题。塔拉庄园需要缴纳300美元税款,否则就要被拍卖。然而思嘉囊中羞涩,为保住庄园,她横刀夺爱,诱骗了妹妹的未婚夫弗兰克——一个小有积蓄的暴发户,并和他结婚。思嘉通过第二次婚姻来挽救家园,这又是一个打破当时伦理秩序的选择。从传统的婚恋道德观上看,思嘉的做法的确不值得肯定。但是从家庭伦理的角度看,思嘉为了保全大家庭而主动牺牲自己的婚姻幸福,这个举动是具有强烈的伦理意识。并且身为一个受到男权社会压制的女性,不靠男人生存,有勇气与胆量承担家庭的重担,成为大家庭最坚定的后盾和守护者,这个伦理选择是具有强烈的伦理意识。当人们只关注她因金钱嫁给弗兰克时,很容易对她进行道德批判,而忽略了她对家庭伦理的维护和实践。

3.当附属品还是女强人

在嫁给弗兰克和保住塔拉庄园以后,思嘉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由于看到战后修建房屋需要大量木材的商机,她借钱买下了一个锯木厂,生意大获成功。当大多数人都处于貧困时,思嘉凭借聪明才智和过人胆识与北方白人做生意,快速致富,遭到人们的不满和鄙视。她因此感到很痛苦。

思嘉的困惑与痛苦是因为她的伦理选择违反了当时的伦理秩序。首先,思嘉做生意比男人还成功,说明了女人可以比男人能干,这是对所有事业失败的男人的羞辱,刺伤了南方男人高度的尊严感,也违反了男权社会里女人是男人附属品的伦理秩序。此外,作为南方贵族的思嘉在和北方人谈生意时,不拘小节,没有保持南方上流社会所奉行的“关爱,同情,怜悯,奉献,礼貌,荣誉,尊严”[12]。思嘉的做法被认为打破了南方贵族的伦理秩序,引起了南方上流社会的不满和排斥。

这些误解与批评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而发生根本的变化。在小说的作者米切尔生活的20世纪初期,社会伦理观已开始转变:女权主义意识萌芽,不少妇女走出家庭工作。当时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戏剧《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的结局便已向世人传达这样的信息:家庭主妇娜拉从此离开家庭,走进社会,成为女性工作的先兆。娜拉“嘭”的关门声震惊了男权社会的统治者,震醒了男权社会里的家庭主妇。在20世纪30年代,当《飘》这部小说发表的时候,人们已经能够理解和接受思嘉的行为。思嘉凡事都以庄园和家庭为重心,同时不忘发展自己的事业,在读者眼中是一位独立坚强的新女性,成为众多女性读者追捧的偶像。思嘉以女强人的形象引领了时代的潮流,推动了女权主义的发展。当走出思嘉当时的伦理环境,她身上具有的独立与坚强的耀眼光环便会显现。

四、伦理启示

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文学的教诲作用是文学的基本功能。”[13]文学的教诲功能是文学的伦理价值前提。《飘》作为一部优秀的作品通过思嘉这个经典人物给读者传达了女性应该自强不息的信息,从而达到教诲的目的,体现它的伦理价值。

思嘉做出了顺应时代潮流的伦理选择,无惧各种因挑战落后的伦理秩序而受到的“惩罚”。人们在生活中面临着自然社会与制度社会的制约,如果不遵守这些伦理秩序,就会受到惩罚。思嘉也受到了各种 “惩罚”,但是她没有因为挫折而停止脚步,反而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结果,她找到了真爱瑞特,重建塔拉庄园,成为生意场上的女强人。她所做的选择都是符合女性追求独立自主和自由幸福的历史发展潮流的。

正如英国女性主义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个自己的房间》里强调:女人必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女人能免受外界的困扰,专心写作[14]。女人不仅能利用这个“房间”自由写作,还可以发挥各种专长与才干,大至发明创造,小至微商代购。这个“自己的房间”对女性而言举足轻重。当时的美国社会没有属于女性“自己的房间”,而是把女性困在男权社会的大房间里;思嘉却运用智慧通过努力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展露出女性的聪明才智和卓越能力。

走在时代前方的新女性思嘉打破了当时美国男尊女卑的伦理秩序和禁忌,走出束缚女性发展的困境,努力执着地追求幸福,坚强勇敢地保护家园,不畏艰难地开拓发展事业。在战争中生存,在男权社会里活出精彩,思嘉从未把自己局限在女性的空间里,她成为了生活的强者。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思嘉的坚强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经过岁月的洗礼和磨炼,思嘉的坚强变得更有韧性,她练就了百折不挠的本领。这样的女强人形象在21世纪,对于家庭事业两不误的现代女性来说尤其鼓舞人心,催人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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