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光东基于肝病实脾治疗HBeAg阳性乙型肝炎病毒感染经验

2019-03-17 22:02田承满邢宇锋郑颖俊童光东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9年9期
关键词:邪气携带者正气

田承满, 邢宇锋, 郑颖俊(童光东)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四临床医学院,广东深圳 518033;2.深圳市中医院肝病科,广东深圳 518033)

传统观点认为[1],慢性乙型肝炎(chronic hepatitis B,CHB)的自然史包括4个阶段,分别指免疫耐受期、免疫清除期、低(非)复制期、再活动期。然而,免疫耐受期的定义一直颇受争议,2017欧洲肝病协会更新的慢乙肝防治指南[2]对CHB的自然史进行了重新分类,分为:乙肝e抗原(HBeAg)阳性乙型肝炎病毒(HBV)感染,HBeAg阳性CHB,HBeAg阴性HBV感染,HBeAg阴性CHB,以及乙肝表面抗原(HBsAg)阴性的隐匿性HBV感染。其中HBeAg阳性HBV感染相当于旧分类中的免疫耐受期;对于年龄<30岁的慢性HBV携带者启动抗乙肝病毒治疗弊大于利,故无论是欧洲、美国还是亚太肝病协会,对处于该阶段的患者都不主张抗病毒治疗。李兰娟[3]等通过大样本调查研究发现,对于肝功能正常的乙肝病毒携带者,HBeAg持续高水平状态往往意味着高HBVDNA载量,而HBV-DNA高水平与肝硬化、肝癌以及肝病相关死亡有关,尤其是对于年龄较大的患者[2,4]。因此,如何对HBeAg阳性的HBV感染人群进行管理及特殊治疗,尤其在实现HBeAg尽早阴转伴或不伴血清学转换、改善疾病进展及结局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发挥空间。

童光东教授是广东省名中医,从医30余年,主持国家重大专项“HBeAg阳性HBV感染”临床研究,在治疗肝病方面有丰富经验,尤其擅于运用中医肝病实脾理论指导治疗HBeAg阳性HBV感染者,实现HBeAg早期阴转,快速降低HBV-DNA载量,减缓肝脏炎症进展,减少肝硬化肝癌的发生。现将童光东教授基于肝病实脾理论治疗HBeAg阳性HBV感染的经验总结如下。

1 肝病实脾治疗HBeAg阳性HBV感染的理论基础

肝病实脾理论最早见于《金匮要略》之“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这也是治未病思想的开端。肝病实脾理论肇源可归为五行生克制化。肝属木,脾属土,肝脾两脏的关系主要表现为肝主疏泄与脾主运化之间的相互促进、相互依存,如《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所论,“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渗泄中满之证,在所不免。”若肝脏受邪,则临床上常可见到脾胃受影响的症状,这实则是五行运气失衡的表现。肝病实脾也是有条件的,即《金匮要略》之“四季脾旺不受邪,即勿补之”,若脾旺而滥补之,则难免犯虚虚实实之戒。

HBV感染可归属中医“肝着”范畴。从中医三因学说来看,HBV感染属于外因,即外邪。《黄帝内经》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深刻阐明了机体免疫力(正气)与致病因素(邪气)的辨证关系。HBV感染者虚在何处?清代温病大家柳宝怡认为虚在肾,肾为先天之本,阳气之根,是为一身正气之源,肾虚则邪气有机可乘。而在医疗实践中可以观察到,肝病之人,脾胃常受影响,易出现肝脾不和、脾失健运的证候,多见脘腹胀满、胁痛、口中黏腻等症,且病情缠绵,表现为湿邪的特点。

深圳市中医院[5]在“十一·五传染病重大专项”研究中对HBV携带者证候规律研究的大样本调查显示,HBV携带者最主要的中医证型为脾肾两虚。中医认为“肝肾同源”,“肝藏血”与“肾藏精”体现了肝血与肾精互化互生的关系。由此可知:CHB发病的内因在于脾肾亏虚,湿毒为病发之外因;而湿邪缠绵,加之正气虚弱,无力祛邪,相互为患,久则血瘀于内,最终致疾病缠绵难愈。这与现代医学认为“HBV感染易于慢性化,且具有较大风险进展为肝硬化及原发性肝细胞癌”的理论相一致。

2 基于肝病实脾理论治疗HBeAg阳性HBV感染

基于以上理论,童光东教授认为HBV为一种伏邪,主要是“肾虚伏气”,可归为“湿毒之邪”。是否出现HBV感染与脾虚密切相关。HBV伏于人体,若人体正气充足,机体抗邪能力强大时,则不发病;若正气匮乏,邪气较盛时,则发病[6]。基于此,童光东教授结合多年临床经验,根据“肝病实脾”理论,拟定“补肾健脾方”,以“补肾健脾”扶正为主,辅以“利湿活血解毒”等祛邪之法。唯有正气充足,机体才有抗邪免疫力。此组方思路切合HBeAg阳性HBV感染的病机特点。

补肾健脾方药物组成包括淫羊藿、菟丝子、杜仲、怀牛膝、枸杞子、叶下珠、黄芪、白术、茯苓、猪苓、枳壳、丹参、郁金、三七,共14味中药。方中仙灵脾、菟丝子、杜仲、怀牛膝为补肾药组合,共为君药,针对HBeAg阳性HBV感染的肾虚本质,固补肾精,以助正气以鼓邪外出;黄芪、白术、茯苓、猪苓为健脾药组合,益气健脾以化湿;叶下珠性苦寒,以清热解毒,与健脾诸药共为臣药;枳壳、丹参、郁金、三七行气活血化瘀,共为佐药;枸杞子为使药,引诸药入肝血。全方君臣佐使配伍合理,先天及后天并补,虚实兼治,合补、清、活为一体。诸药配伍,共奏补肾健脾、利湿活血解毒之功。

临床应用方面,邢宇峰等[7]通过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研究观察补肾法对慢性HBV携带者肝组织病理的影响,结果显示补肾法具有促进慢性HBV携带者炎症好转和减缓纤维化进程的作用,其中补肾健脾法疗效更佳。深圳市中医院肝病科[8-10]同时做了大量的研究来验证补肾健脾方的疗效及其作用机制,结果表明补肾健脾方能降低血清HBV-DNA、HBeAg、HBsAg载量,并具有调节机体免疫的作用,而且在实现HBeAg阴转方面有显著疗效,一定程度上弥补了HBeAg阳性HBV感染治疗的空白,使更多患者受益。

3 病案举例

患者彭某,女,21岁,2017年6月4日初诊。患者母亲为HBsAg携带者,4岁时患者幼儿园入园检查发现HBsAg阳性,其后未定期检查及治疗。1周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右胁疼痛,2017年5月31日于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查:谷丙转氨酶(ALT)336 U/L,谷草转氨酶(AST)191 U/L;肝脏彩超未见异常。2017年6月4日至深圳市中医院肝病科门诊就诊。乙肝五项定量(中心实验室)结果显示:HBsAg 5 928 U/mL,HBeAg 733 S/CO(样本吸光度值与临界值的比值),乙肝核心抗体(Anti-HBc)0.011 S/CO。HBV-DNA定量4.71×106U/mL。门诊以“HBeAg阳性CHB”收入院。症见:神疲乏力,右胁疼痛,口干口苦,纳眠欠佳,间有胸闷,无明显恶心呕吐,无腹胀,小便黄,大便可。舌淡红,苔薄黄,脉沉弦。患者HBV感染来自母体,其肾气本虚,邪气乘虚而入,加之邪气伏于肝脏日久,疏泄失职,肝木克脾土,损伤脾胃,使之功能受损,运化失司,湿浊内生,郁而化热,湿热内蕴,薰蒸肝胆,使之疏泄失常,气机阻滞,故发为肝着。不通则痛,加之肝居胁下,故见右胁疼痛;湿热内蕴,挟胃浊上泛,故口干口苦,纳差;湿热之邪,阻遏清阳,使之不能外展,故见疲倦乏力。湿热上扰神明,故眠差;湿热之邪下注膀胱,则见小便黄;舌淡红,苔薄黄,脉沉弦为湿热内蕴肝胆兼肾虚之象。病因为邪气外袭,病机为湿热内阻,肝胆疏泄失常,气机阻滞,病位在肝胆,涉及脾肾,属虚实夹杂证,诊断为胁痛(肾虚湿热蕴结)。治疗予静脉滴注多烯磷脂酰胆碱注射液及异甘草酸镁注射液以护肝,口服五酯软胶囊护肝,未予抗病毒药物治疗;内服中药根据急则治其标原则,以清利湿热为主,兼疏肝健脾并顾护肾气。中药处方如下:叶下珠30 g,虎杖15 g,垂盆草30 g,蜂房10g,柴胡10 g,炒白芍15 g,枳壳10 g,甘草片5 g,山楂30 g,淫羊藿30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三七10 g。共处方14剂,每日1剂,水煎温服。用药治疗14 d后,患者诸症皆减,乏力、纳眠均有改善,复查示ALT 52.5 U/L,AST 44.5 U/L,于2017年6月17日出院。

出院后继续在门诊随访及治疗,间断以中药治疗,未予西药及抗病毒药物,内服中药根据缓则治其本原则,以补肾健脾方为主。处方中药主要如下:淫羊藿30 g,菟丝子20 g,杜仲20 g,怀牛膝10 g,枸杞子15 g,叶下珠30 g,黄芪30 g,白术10 g,茯苓20 g,猪苓30 g,枳壳10 g,丹参30 g,郁金15 g,三七10 g。2017年10月9日复查结果:HBV-DNA定量2.21×104U/mL,乙肝五项定量:HBsAg 1 584 U/mL,乙肝表面抗体(Anti-HBs)< 2.00 U/L,Anti-HBc 0.011 S/CO。2018年3月26日复查结果:HBV-DNA定量71.9 U/mL;乙肝五项定量:HBsAg 1 561 U/mL,HBeAg 0.316 S/CO,乙肝e抗体(Anti-HBe)0.118 S/CO ,Anti-HBc 0.010 S/CO。 2018月12月13日复查结果:HBV-DNA 44.9 U/mL;乙肝5项定量:HBsAg 2 100.09 U/mL,HBeAg 0.43 S/CO,Anti-HBc 9.44 S/CO。

随访治疗以补肾健脾方为主,期间偶有眠差等不适,均以药物加味以缓解。至今已实现HBeAg血清学转换,HBV-DNA定量及HBsAg明显下降,初诊时各种不适均缓解,能正常工作和生活,未见肝炎复发。

按:20世纪60年代首次发现的HBsAg开启了现代医学对HBV的探索之路,20世纪70年代第一次用电子显微镜发现乙肝病毒颗粒。中医治疗CHB的文献报道约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中国古籍对CHB无专属病名,根据HBV感染自然史及人体感染HBV后出现的各种症状及体征,再结合四诊,可将CHB归属中医学“肝着”、“胁痛”、“黄疸”、“积聚”、“臌胀”等范畴。结合现代医学研究,HBeAg阳性HBV感染患者常无明显不适症状,归于“肝着”范畴,常无证可辨。因无证则无法,无法则无方,故中医在治疗HBeAg阳性HBV感染患者时常无从入手,如钱潢所言“外邪之感,受本难知,发则可辨,因发知受”。童光东教授结合五行生化制克规律,认为HBV感染的患者,其受邪发病不单与肾虚相关,与脾虚亦密切相关,HBeAg阳性HBV感染的病机是本虚标实,虚在脾肾(先后天之本),实为湿邪内侵。对于这类患者,虽无明显症状,但从病因入手,可辨为湿热;从病机入手,可辨证为脾肾两虚;若邪气伏藏日久,则可能有血瘀。在临床实践中,仍需遵循标本缓急的原则,若肝炎发作,则可根据其症状不同进行辨证,或湿热盛,或肝郁脾虚,或阴虚盛,或瘀血盛,治疗或以清热利湿,或以疏肝健脾,或以滋阴疏肝,或以活血化瘀;当病情平稳之时,则以补肾健脾为法,时刻顾护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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