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卡拉瓦乔油画中的戏剧性

郭颖

摘 要：卡拉瓦乔在继承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精神的基础上开启了现实主义。错综复杂的历史背景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是他戏剧性艺术风格形成的原因，画面从主题、构思到绘画语言都充满了戏剧性效果。如果说中世纪宗教绘画体现了人的神性，那么卡拉瓦乔的绘画则体现了神的人性。

关键词：卡拉瓦乔;戏剧性;光影

画面中戏剧性的人物形象和场景是一种绘画艺术张力的表现，是绘画所独有的凝聚了艺术创造的叙事方式和塑造语言。这种戏剧性将事件发展的整个过程压扁在一个平面瞬间，却又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引人想象和思考，从而使主题表达清晰并且让人回味无穷。“卡拉瓦乔是时代的产物也是时代的异类。他宛如一个来自未来的访客，偶然着陆在这条艺术时间线上。”[1]他处在错综复杂的历史舞台上，一生放荡不羁，画面从主题、构思到绘画语言中都展示出了戏剧性，使画面看似矛盾却又精准的传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

一、卡拉瓦乔戏剧性艺术风格形成的原因

（一）历史背景

没有动荡的意大利时局，就不会有布鲁诺、伽利略和康帕内拉，也不会有充满叛逆精神的卡拉瓦乔。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期，意大利的艺术家队伍分化加剧，不同的艺术思想、流派间的竞争与摩擦更加激烈。那个时期的意大利正在进行争夺信徒的战斗。基督教教会被分为天主教和新教两大教派，卡拉瓦乔生活在各种矛盾激化的中心——罗马。生活在这一时期的平民苦不堪言，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艺术家如果想要很好地生存下去，他们所展示的作品就必须迎合教会和达官贵人的审美，这就使得作品远离了现实生活。学院派认为绘画中的最高标准是：米开朗基罗的人体、拉斐尔的素描、柯罗乔的典雅、威尼斯画派的色彩等，而且题材也比较狭窄，大多描绘宗教和神话。样式主义追求奇异刺激的效果，采用不合常理的构图，画面中人物众多，姿势扭曲，迷恋于使用透视法;色彩和画面内容一样光怪陆离，更多表现情绪而非真实的自然;主题有时晦涩难明，但它们都有特定的样式和精致的画面效果。因此，样式主义和学院派画家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很受欢迎。

（二）人生经历

米开朗基罗·梅里西·达·卡拉瓦乔，生于1571年，他的一生放荡不羁，危险又充满戏剧性。1593年至1610年，他活跃于罗马、那不勒斯、马耳他和西西里，他的艺术理念是与样式主义和学院派相抗衡的第三股力量，因此其影响力与日俱增。卡拉瓦乔时常因为批判者的挑衅而恼怒，开始显现出性格中多疑、好斗和暴力的一面，他在一次棒球比赛中与其他选手发生争执，导致一名球员死亡，卡拉瓦乔也因此被判入狱，随后越狱来到那不勒斯，开始逃亡生涯。1608年到达马耳他，由于和当地有声望的人发生争吵，被判以毁坏名誉罪入狱。不断入狱、越狱使卡拉瓦乔心力交瘁，直到1609年从罗马传来赦免的消息，他怀着希望回到罗马，却在途中不幸得了疟疾，结束了其短暂的一生。卡拉瓦乔是逃亡的狂徒，枷锁的敌人，人生比画布更加精彩。

二、卡拉瓦乔油画中戏剧性的表现

（一）独特的宗教形象

卡拉瓦乔对古希腊、罗马雕刻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非常尊重，但又不为传统所囿，用颜料和画笔精确地传达他想要表达的思想。“卡拉瓦乔认为，害怕丑陋似乎倒是个可鄙的毛病，他要的是真实，像他眼见的那样真实。他丝毫不喜欢古典样板，也丝毫不重视‘理想美。”[2]他主张勇敢地面对未来，敢于真实地反映自己所处的时代，对于尘世间的所有诱惑，卡拉瓦乔从来不予排斥，性爱、宗教、暴力是卡拉瓦乔绘画世界的三大主题。在他的作品中找不到伟大的人物，相反他喜欢画妓女、掘墓人、刽子手，并把流浪汉、渔夫、农民的形象引入教堂。《圣經》里，多马怀疑耶稣复活，耶稣在复活之后，邀请所有人查看他的伤口。但是在卡拉瓦乔《多疑的多马》这幅油画中，耶稣右手拉着敞开的衣襟，左手拉着多马，目光中充满温情，没有丝毫责备，相反给人的感觉是邀请;额头上布满皱纹的多马，右手食指用力插进耶稣的伤口，睁大眼睛认真地检查着，后面的两个门徒弯腰探头想看看耶稣到底是不是真的复活了。画面中的耶稣、多马还有两个门徒都有着繁杂的胡须、浓眉大眼，全然没有了神的色彩，甚至还有点寒酸。油画《洛雷托的圣母》把高贵典雅的圣母画成了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她光着双脚抱着圣子出现在罗马街头一户普通的房子门口，用关爱的目光注视着朝拜者;跪在地上的两名朝拜者穿着打了补丁的裤子，衣衫褴褛，脚后跟还沾满了泥巴，完完全全是一副乞丐的形象。卡拉瓦乔把宗教题材中的人物和场面描绘得如同现实中的真实场景一般，使神具有了人性。

（二）巧妙的画面安排

卡拉瓦乔崇尚自然主义，他雇佣模特并让他们摆出造型，重现《新约全书》和早期基督教徒殉教者们的生死场景。作品没有运用明亮的色彩展现圣人和天堂，而是用一种新奇的方式以戏剧性的造型重塑场景。《卜算者》和《扑克牌作弊者》相继完成，使卡拉瓦乔生活场景作品的戏剧化特色更加浓烈。《卜算者》的人物形象具有鲜明的对比，从少年身着华丽服饰可以看出他生活富裕，女占卜者衣着朴素，从她的脸和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市井百姓;采用半身构图，使人物的面部神情突出，表达了鲜明的人物形象和真实的生活场景，使画面具有戏剧性特质，给观者带来心灵震撼。在《扑克牌作弊者》中，卡拉瓦乔将社会上常见的人物巧妙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戏剧性效果。三个人玩牌，其中一个人被另外两个人合伙欺骗，黑衣少年不谙世事地盯着牌认真思考着，背后站着一个诡诈的人，瞪大眼睛歪头瞄着他的牌，并用右手以熟练的手法打着暗号，作弊者看到暗号之后信心满满，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右手在背后偷偷换牌。画中人物不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营造了戏剧性的画面效果，观者甚至可以洞察每个人的内心活动，给观赏者一种想去揭发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三）别具一格的光影运用

所有不幸的转折事件对未来都是一种预示，卡拉瓦乔本人暴力而且戏剧性的人生预示着他的艺术作品比他的人生经历更精彩。最具有叛逆精神的他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绘画语言，使画面具有舞台灯光效果，主人公在强烈的光线之下，其他人处于阴影之中，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目光，拉近了欣赏者与画作之间的距离，使画面恰似一幅精美的舞台剧照，却又不仅是一幅剧照。油画《圣马太蒙召》是一幅静态的作品，却给人以动态的感受。画面中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马太和几名收税人、两名士兵坐在桌子旁边，使徒彼得用手指指向前方意在告诉耶稣谁是马太，耶稣像应和彼得讲话一般，整个手臂抬起指向马太，其他人也因为耶稣抬起的手臂而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特别是马太指向自己，惊讶又疑惑，好像在问：“是找我吗？”所有的人物相互呼应，表情生动，在如此戏剧性的场景中，我们见证了马太由罪人变成圣徒;画面背景处于看不透的黑暗之中，增加了画面的神秘感，并且与人物衣服鲜艳的色彩形成对比，使画面更加鲜活。从外面直射进来一道强烈的光，光形成斜线，将整幅画面分割成亮与暗两个部分，同时这束光也是这幅画的黄金分割线。在《圣马太殉难》这幅作品中，感受不到马太受难的凝重，画面不是设定在刑场上，马太被天使所救，而是通过罗马城的街道表现这一场景。作品呈现圆形构图，弱化人物的表情，着重描绘人物的肢体动作，可以看出马太受难所展示出的一个失控场面，观者似乎可以听到在场人痛彻心扉的尖叫，调整好呼吸之后，有一道集中的光线照过来，把观者引向画面中心。光影的运用使卡拉瓦乔被誉为“舞台灯光师”，并且将光影与黄金分割线密切结合，同时也使其成为画面控制必不可少的因素。

三、不一样的《圣母升天》

《圣经》中记载，圣母从百列天使那里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将告别人世，便去了耶稣的降生地伯利恒，所有的使徒们纷纷赶来送别。这一题材被多位大师运用，并描绘出优秀的作品。气势恢宏的壁画《圣母升天》中，提香大胆地处理这一主题。画面下方人们站在地面上呼送圣母升天，形态各异，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致的虔诚;画幅中央身穿红衣高贵典雅的圣母被一群小天使簇拥在中间，飞向画面上方天使相随的上帝。整个画面具有浓郁的宗教色彩并有着强烈的样式主义风格，色彩瑰丽，气氛浪漫，形式感很强，人物生动细腻，圣母的虔诚和小天使的可爱构成了并不缺少人情味的天上世界。而卡拉瓦乔的《圣母升天》是他的巅峰之作，作品集中地体现了其创作观念和美学思想，画面中的人物都聚集在尸身周围，脸上的表情远没有肢体语言重要，毋庸置疑过度悲伤让他们的身份失去意义。没有描绘生命最后时刻的强烈感情，却能讓观者即使不知道画中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也能认出画中的场景，听见他们不出声的抽泣。画面中右下角的一名女子离我们最近，她低头哭泣，脸埋在手里面。观者首先看到的是她的脖颈、头发，还有衣服所发出的光，在这个场景中，她的美丽显得不合时宜，在她身上似乎能寻找到一丝慰藉，可是大铜盆的出现又将人们拉回现实。背景中一道斜线将墙分开，反映出落在人们头上的阴影的重量，在某种意义上将背景简化成光影的关系，展现出一幅具有戏剧性的场面，即使是画面中不起眼的道具，也承担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卡拉瓦乔打破了所有既定的规则，人物现实的情感将他带到了另一个远远超出传统世界的境界之中。

四、结语

卡拉瓦乔一直反对传统的既定模式，致力于创造自己的绘画风格，他将光线的运用和绘画内容进行大胆革新，把创作生活化，使画面具有大量的戏剧性组合。同时戏剧化的艺术特色也影响了后来的一些艺术家。《抢劫留西帕斯的女儿》中，鲁本斯使用夸张的动作和强烈的明暗对比加以表现，委拉斯贵支的《宫娥》、伦勃朗的《夜巡》、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和王式廓的《血衣》等也都可以看到卡拉瓦乔强烈艺术风格的痕迹。

“戏剧性的叙事是在有限的平面里呈现事件，表达人物关系，塑造人物形象的艺术创造方法和语言，而不是一种现场真实复现。”[3]画家们应该把从选题方向中提炼出来的画面主题，落实到这个主题的现实情境和人物中，使作品内涵更加丰富，耐人寻味。

参考文献：

[1]普罗斯.巨匠卡拉瓦乔：放荡不羁的一生[M].郭红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8.

[2]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M].范景中，译.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08：392.

[3]尚辉.绘画艺术的戏剧性[J].中国油画，2018（1）：20.

作者单位：

宁夏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