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一碗岁月长

2019-03-23 03:14厉勇
关键词:白粥腌菜番薯

厉勇

晨起,身穿一件单衣的我忽然感觉凉飕飕的。空气中浸透了裹挟着凉意的风,一点点包围了我的身体,心里也终于暗暗感慨:天气终是一天天变冷了。

除了天冷加衣之外,每日的早餐不自觉地把原先的宠儿豆浆给遗忘了,换成了一碗黏稠的白粥。天气热的时候,吃粥觉得烫得慌,还得再出一身臭汗,总是不爽和麻烦。天气冷的时候,热乎乎的白粥倒成了刚刚好,吃进去的每一口,像一把熨斗,把身体和胃都熨烫得平平整整,舒舒服服的。

不过一碗清粥,搭配了油条、鸡蛋饼、菜包、咸菜、花生米、酱瓜等寻常食物,却仿佛在享用人间美味,给了自己一份踏实安稳的心情。似乎有了这一碗白粥打底,这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就有了丝丝缕缕的美好和清香,以及“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温暖。

平时在食堂里吃饭,有很多人把粥叫成“稀飯”。现在细究起来,觉得还是粥这个名称来得文雅来得恰当。稀饭,听起来更俗气,更平民。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把饭加水,变稀了,这原理和开水泡饭差不多——就像有时候,母亲觉得没胃口,就把开水加到米饭里,这样更能顺下去。简单省事,其实是不能揭露粥的本质和内涵的。

熬粥,是需要花一些时间和工夫的。

抓一把米,淘洗干净,入锅,煮沸,让米粒在高温下猛烈翻腾,像在经历炼狱一般,折腾个把小时。原先一颗颗坚硬的石头一般的米粒,变成膨胀了好几倍的,柔软如棉花一样的白胖的家伙。再用文火慢炖,让这些白胖的家伙似乎重获新生。它们真的像花一样,吐露稻米的幽香,一点一点弥合、粘连在一起。空气里,溢满了白粥的清香和热味,一锅黏糊糊的清粥大功告成。

这碗白粥,是生病调养和胃口不好的人的神奇良药。很多人,久病在床,吃什么都难以下咽,一碗白粥,就可以顺利打开他们的味蕾,让他们在白粥的滋养下,一点一点恢复体力,一点一点驱除病魔。

牙口不好的老年人,更喜好这碗清粥。不费吹灰之力,就着阳光和腌菜,蹲在墙角,或者安详地坐在空地上, 面对冉冉升起的红日,他们吸溜着这碗白粥,对抗着天地间的一抹寒霜。也不知道是因为朝阳的红光,还是粥里的营养,让他们满是皱纹而又黑乎乎的脸看起来面色红润。

就如我乡下六十出头的母亲。

一年四季,从春到冬,母亲的早餐雷打不动,一定是一碗白粥。秋冬时节,收获了她自己种的番薯,就在粥里加了番薯。母亲总是乐呵呵地,满足地一口气吃下两大碗。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家,贪图方便或者懒得做饭,中午也会继续把早上的粥热一遍吃。

白粥里可以加的东西甚多,南瓜啊,百合啊,花生啊,青菜啊,白糖啊,都可以很好地和白粥的清香融合,调和出更好的更丰富的滋味。

作家雪小禅也曾说,我渴望能在向晚的黄昏里,煮一碗青菜粥,与时间、与懂得的人,共老。

其实,我觉得,连青菜都是可以省略的,一碗白粥就已足够。

守着这碗白粥,一对满头华发的老人,一起在岁月深处,与时光一起慢慢晃悠,晒着暖暖的太阳,一点点优雅地老去,这才是最深情最安稳最慈悲的日子。

这碗白粥深谙人间烟火,也是文人最爱。

就如成语断齑画粥的故事。

北宋时期,范仲淹小时家贫,他只好住在庙里读书,昼夜不息,每日生活十分清苦,用两升小米煮粥,隔夜粥凝固后用刀一切为四,早晚各吃两块,再切一些腌菜佐食。《东轩笔录》记载: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经宿遂凝,以刀画为四块,早晚取二块,断齑数十茎,酢汁半盂,入少盐,暖而啖之。

其实,从最初的一粒坚硬粗糙黄不拉几的米,变成一颗柔软精致白里透亮的粥,这其中的千锤百炼,让米已经彻底蜕变。所以,白粥才拥有最深情最安稳最慈悲的味道。

一碗清粥,清粥一碗,在日子里闪耀着朴素的光华,在时光深处绽放成了一朵灿烂的花。

(选自《上观新闻》)

【赏析】

如今,粥已不再是战争时代的奢侈品,也不再是灾荒年间的救命稻草。有时,一碗粥,不过是父母念念不忘的关切,不过是子女拳拳赤子之心,不过是君子之交的平和内敛,不过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与温饱无关后,粥在意识形态上有了更为实在的意义。古人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味亦必淡。如同在行色匆匆的钢铁森林中追寻绿色,在尽享美味后渴求一碗再平常不过的粥,也是人们从绚烂回归淡泊的一种感悟,是人生境界的另一种返璞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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