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台

孙天卫

研究和探讨“演艺设备科技与艺术融合”这样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课题，无疑将对未来各国舞台艺术的发展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们对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不断增强，特别是对舞台艺术的呈现方式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为一名专业舞美设计师，我既感到责任十分重大、使命非常光荣，同时也强烈地感受到了科技对舞台艺术呈现方式的重要作用和影响。

1  舞台变革，视觉变化

1.1  个人舞美创作理念

（1）舞美形式上，追求创新。

舞台美术是不断探索和创新的艺术。设计师应在把握剧作内涵的基础上，大胆合理运用表现主义、象征主义等现代艺术手法和最新技术手段，增强舞美表现力和感染力，为表演创造更大的自由空间。

（2）舞美个性上，追求技术的先进性。

现代演艺技术的飞速发展为舞美创意提供了重要保障。我坚信，掌握并运用最新的演艺技术，将其与舞台艺术充分融合，能更好地体现舞美的时代性。

（3）舞美符号上，追求极致、个性鲜明的特点。

我运用的舞美符号，既有铁链、印章等传统意象，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激发人们的记忆;更有抽象的几何图形、舞台装置等富含隐喻色彩的象征符号，在戏剧演出中逐渐完成概念建构，二者均追求极致的符号表现和鲜明的舞美个性，将符号嵌入观众心中，引发观众对剧作的回味。

（4）舞美参与是让景和演出一起互动。

随着灯光、视频、音响、舞台机械装置等各类演艺设备对舞台演出的参与程度日益加深，舞美借助上述手段的变化，由舞台演出体现的剧情和情感推动，实现与演出的紧密互动。

1.2  技术推动舞美变革的三个时期

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带动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及观众审美水平的提高，观众期望从舞台上得到的已不仅仅是现实的直接反映，而是超越现实的景象和隐含其中的审美享受了。

早在1992年和1996年，我就走出国门，到国外去专门学习舞台电脑灯、帕尼灯技术，并率先将电脑灯、帕尼灯技术引进中国并运用到舞美设计中。新世纪以来，数字轨道镜投影灯和LED大屏幕逐渐兴起。这些高科技舞台设备和技术的运用，为国内的舞美设计师带来了新的创作手段，引发了舞台呈现方式的巨大变革，从而带给观众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个人以为，这种技术变革大体可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时期（1992年～2007年），电脑灯、帕尼灯引入，解决了舞台成像的问题。

第二时期（2007年～2011年前后），数字轨道镜投影灯的引入，解决了活动图像无缝拼接的问题。

第三时期（2011年以来），LED 技术开始与舞台机械装置结合，解决了虚与实、意与象的转换问题。

我始终把目光瞄准世界舞美设计、灯光设计的前沿，不断在自己的工作中寻找创新点，它们也成为了我的舞美、灯光设计作品的亮点。

2  科技舞台，创意无限

2.1  第一时期：电脑灯、帕尼灯的引入

2.1.1  电脑灯引入

上世纪90年代初，电脑灯开始进入国内并逐渐兴起。我认为，电脑灯的出现至少在四个方面改变了舞台灯光：

（1）照明：光源从卤钨灯泡变为气体放电光源（金卤灯泡），灯具由低色温（约3 200 K）转变为高色温（约5 600 K），灯具寿命和发光效率也大大提高。

（2）颜色：从普通颜色纸过渡到静电镀膜色片，色彩更丰富;

（3）造型：原来的灯光基本无法产生光束，电脑灯出现后，灯光造型感明显增强，提供了空间切割的变化可能;

（4）节奏：原有演出的灯光调控依靠人工实现，因此，只能按照戏剧节奏而非音乐节奏控制灯光，电脑灯则实现了按照音乐节奏精确控制灯光变化。严格说，有了电脑灯，才有了现代舞台上的灯光节奏。

2.1.2  帕尼灯引入

1996年，帕尼灯引入中国，改变了舞美成像投影的艺术效果。帕尼灯是一种大功率幻燈机，又称哈维灯、PG投影灯等。它采用气体放电光源，画面可覆盖整个舞台天幕，运用光学投影原理，采用高亮度的光源，将底片上的全彩内容投射到舞台背景、建筑墙面上，广泛应用于各类大型文艺演出、展览等。此前，中国的舞台美术常采用“幻灯布景”的形式，作为制造瞬间即变效果的主要表现手段。如《东方红》中，幻灯连续变换30多个场景，绘制幻灯片200多张，一幅场景画需分割成多个局部，用多台幻灯以不同的角度投射后在天幕上拼接。这种方法技术要求高，工作人员劳动强度也比较大。

帕尼灯凭借以下特点，改变了这一局面：

（1）功率大：1996年时，帕尼灯功率已可达4 000 W、6 000 W甚至12 000 W，色温高，灯具亮度也提高。

（2）可投像或绘画：用照片洗印技术洗印出大幅反转片，用帕尼灯投射，采用正投、背投或二者结合。照片也可以手绘。

（3）有特技效果，如云、雨、火、平移等动态效果。早期投射图像作为主景使用，后来逐渐把它仅作为舞美整体的一部分。

2.1.3  应用实例

大型现代舞剧《红梅赞》和大型原生态歌舞集《云南映象》是由我担任舞美、灯光设计的两部大戏，也是成功运用电脑灯、帕尼灯并实现二者完美结合的典型案例。

《红梅赞》的序幕，整个舞台密集地挂满一排粗大的铁链，像一面墙一样，帕尼灯就在这面“墙”上投映出了一幅革命烈士雕像的长卷（见图1）。雕像照片是我在重庆渣滓洞专门拍照后制作成的帕尼灯底片。观众一开始就被带入凝重悲壮的氛围。尾声部分也采用了同样的设计，只是投射对象由铁链换成了五星红旗，预示着光明的到来。在电脑灯方面，虽然大量用白光，但用得并不单调，多种角度、多种灯位、多种层次、多种组合，我曾用白光设计了200多种变化，现场演出效果非常好。

又如，《云南映象》中，在帕尼灯和电脑灯的组合投射下，云南雄伟的雪山、茂密的森林、如画的梯田、古朴独特的民族风情，都以一种张扬的美学个性呈现在观众面前。剧中采用了不少抽象的几何符号，如用三角形在不同场景中，有时代表山，有时代表房屋，有时则变成了森林。其中一块大三角形布景代表山，帕尼灯投射其上，其实这是使用三块处于不同平面的布景组合，当全部拼合在一起时，组成了山坡的梯田（见图2）;上下抽离，只留下中间的布景，投射以草的效果，则又变成了房屋（见图3）。这里，帕尼灯光与布景实现了完美的协调统一。我认为，设计师在舞台空间关系设计中，应将剧情揉入舞美中，并用舞台的变化延伸，切割出不同的空间和舞台场景。

2.2  第二时期：数字轨道镜投影灯的应用

2007年，数字轨道镜投影灯（以下简称数字灯）在美国出现。它由投影机、轨道镜、服务器三部分组成，可以实现舞台的全方位投射，可投射任何角度的视频、活动影像，还具有多台无缝拼接的功能。

2.2.1  大型原创舞剧《云水洛神》（使用3台数字灯正投）

《云水洛神》是我国舞台上首次运用数字灯。序幕非常有诗意：3台数字灯分别正面投射出象征毛笔、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洛神赋》书简的图案，表现了毛笔滴水、水滴飞入《洛神赋》和以篆刻印章形式显示剧名等连串动作，多轨镜实现滴水效果，动作完成后，3台灯的投射画面又无缝拼接合一（见图4）。

2.2.2  舞蹈诗《我们的天空》（使用5台数字灯正投）

这是一部空军题材剧目，设计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创作理念是将无限的空间浓缩成魔方，再幻化成舞台上的箱式结构，并大胆地以三维空间展示无限。开场时采用魔方投影的概念，利用一个变幻莫测的小魔方，以焦点的闪现切入舞台，通过时光隧道把观众的视角从小魔方带入大魔方（见图5）。

随着剧情展开，把无限的天空界定在比现有舞台还小的空间里，就在这个概念空间的三面“墙”体上，共采用了36块“格子板”，并用电脑编程控制，每块“格子板”都可实现45°翻转，正反面是黑白两色，有整体构成的墙面效果，也有分块灵动的变幻功能，4台数字灯正面投影出视频画面，配合灯光变化，共同营造出云、风、雨、雷、电的舞台效果（见图6、图7）。这种舞美的设计运用，在当时国内尚属首次。个人以为，这也最能代表我舞台投影特色的作品。

2.2.3  音乐剧《茉莉花》（使用4台数字灯拼接背投）

该剧讲述了女孩茉莉花与养父——二胡艺人阿炳两代人坎坷传奇的生活经历。这是一部写实主义的戏剧，舞台布景采用写实写意相结合的形式。前景区域用写实布景，背景区域采用背投的视频画面。其中的一个场景（见图8），背景是小桥流水人家，阿炳与茉莉花白天在家中，这一静态场景，通过不同舞台区域的灯光明暗转换和视频切换，为背景增加了暖色的月亮和路边的灯笼，自然切换到阿炳回忆自己年轻时与恋人依偎的浪漫场景（见图9）。借助数字灯多媒体视频技术，主体景不变，局部景微变，增加了写意的舞美手段，与剧情结合效果很好。该剧的表现形式是，在展现人物回忆和梦境中的浪漫、抒情场面时，切入视频画面，在情感高潮时又切出视频，再回到现实，虚实转换天衣无缝，体现视频特点，发挥了数字灯的优势。

2.2.4  芭蕾舞剧《风雪夜归人》（使用3台数字灯：2台背投，1台正投）

本剧根据吴祖光先生的经典话剧改编，芭蕾舞剧追求的风格基调是“干净”、“简单”。以黑白灰为舞台主色调，舞台布景也省去许多繁复的层次，而采用一种主观主义的符号假定性方法，我称之为“装饰风格”。这是一个完全变形的、不稳定的世界：树是倾斜的，街道是倾斜的，椅子被倾斜投射在背景上，到处是抽象的几何图形切割组成的不规则图案，配合剧情营造了一种压抑扭曲的氛围。

举两个数字灯应用案例：其一，背景中心是女主人公面对一道永无止境的门，这扇门是由数字灯投影的视频，寓意女主人公永远走不出命运枷锁的悲哀（见图10）。其二，舞台背景中，有一棵用数字灯投影的树，它随男女主人公之间爱情的发展而变化：最初是一棵枯萎的老树;当两人感情相契合时，这棵枯树会长出绿叶。另外，当两人被恶势力强行拆散时，投影中的兩把椅子则自然散裂（见图11）。在尾声处，雪花纷飞，背投中一朵朵白色海棠花变成一只只小蝴蝶飞舞。

2.3  第三时期：LED大屏幕与舞台机械装置的结合

近几年，大型主题演出和晚会中LED大屏幕的应用越来越多，它以影像为基础，营造了一种真假难辨的意境，带来了更多新奇的演艺效果。

我认为，LED大屏幕除完成它主要功能外，还可以做到真正参与演出，虚实互动，与节目和舞台机械装置有机融合，表达出自己的语言，才能发挥其特色。下面以近两年我担任舞美总设计的两场大型演出为例，说明LED大屏幕的应用。

（1）大型情景音舞诗画《天安门》（详见《演艺科技》2012年第8期相关文章）

虚实结合，亦真亦幻。如，在《天安门》第一章“五四的吼声”一节中，LED大屏幕影像中，北大红楼，学生向窗外游行的人群散发传单;突然，LED影像中的窗户打开，舞台上出现了真实的学生散发传单的场景，慢慢地，传单铺天盖地，夸张极致。传单这样一个历史细节被塑造成了舞台上的一个符号和象征，极大地渲染了演出情绪。同样，在“空港即景”中，影像中飞机降落停稳后，机舱门打开，舞台上LED大屏幕上真实的门也同步打开，舷梯缓缓降落，演员从屏幕内走出（见图12）;另一个场景中，背景屏幕中的卢沟桥石狮子叠加了熊熊烈火的影像，舞台前景也有一排石狮子（见图13），都给观众带来了意外的视觉冲击。

由于演出场地国家体育馆不像普通的剧场舞台，楼板面不能作为主受力面，因此在LED大屏幕的舞台设计上也颇费心思。舞台面上有两套能正反旋转的转台;舞台中间，10块分体的LED大屏幕可作为活动门，其中2块又可作为窗口;屏左右两端有摇臂;屏下方则是5扇随时伸展的LED门，可作为上下场门。这样的设计使LED屏幕更具变化性和趣味，与舞台机械装置结合非常紧密。

（2）2013年军民迎新春文艺晚会《高举旗帜向未来》（简称2013双拥晚会）

本晚会舞美设计中，根据人民大会堂舞台進深较浅的特点，打破惯例，利用LED大屏幕和舞台机械装置，实现了舞台装置的伸缩。

整个背景LED大屏幕高16 m，宽30 m，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高8.5 m，为1块一体化的完整大屏幕;下半部分高7.5 m，分3层，每层10块大屏幕，每块屏幕尺寸为2.5 m×2.5 m，共30块大屏幕。

LED大屏幕的使用妙处在于：下半部分的30块大屏幕与可移动的舞台机械装置连接为一体，组成了30个立方体LED盒子，这样，使得下半部分大屏幕既可以可伸缩运动，又可翻转成为移动合唱台，侧面还有斜梯，便于演员进出场。原本二维空间可任意组成多种形式的三维空间，并错落有致地构成平台和阶梯。

LED大屏幕与舞台机械装置结合后，变成了既可播放影像，又可作立体造型变化的多功能盒子，丰富了舞台层次;其配合演出节奏从静态到动态的变化，又构成了舞台多维空间。

有几个场景特别能体现虚实结合的特点。其一：在情景诗朗诵《当人民需要的时候》中，背景大屏幕正在播放地震和解放军救灾等影像，砖墙轰然倒塌，此时显示砖墙影像的LED大屏幕忽然翻转，合唱台翻出，参与了舞台变化，真实的解放军战士从中走出，配合灯光音响效果，十分震撼（见图14）。其二：杂技《虎跃龙腾》中，直升机自远处飞至视频画面中央，驾驶室位置的LED屏猛然推开，一队解放军战士从中抓着绳索顺序滑下，降至舞台，然后，直升机关窗飞走，视频影像切出，画面上没有任何痕迹，令观众叫绝（见图15）。另外，还是在杂技《虎跃龙腾》中，战士持激光枪向LED大屏幕射击，屏幕即刻显示出爆炸的画面，LED视频内容与表演契合度极高（见图16）。造型和视频、情与景、人物与事件相对应，营造出宏伟壮丽的舞台场面。

综述以上内容，个人以为，中国的舞台设计经历了这三个舞台科技发展时期后，在演艺技术的作用下，从舞台上所呈现的视觉效果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是极具个性化的符号更加凸显;其次是观众从被动的观看向主动参与的互动方向发展;再次是演艺科技的多领域运用使得舞台日趋数字化;最后是演艺科技在为设计师的设计理念插上了翅膀的同时，也使得艺术本体更加鲜活、生动，艺术形象更具灵性、更深刻。

3  现代舞台，科技保证

从20世纪90年代初，自国外引进电脑灯、帕尼灯、LED灯、投影灯等演艺设备，到当下国内舞台形成的电脑集成化、系统化、自动化的舞台精准化和数字化的控制，不过二十年时间，这其中大量民族品牌的演艺设备也不断走入舞台，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由此，我们可以预见：未来十年，随着中国经济不断持续发展，本土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浪潮即将到来，人们已不满足于对舞台艺术呈现方式的需求，欣赏水平快速提升，同时对民族旅游文化舞台的需求也必将与国际旅游文化舞台逐步接轨，呈现出更加繁荣的美好趋势。我相信，演艺科技将在未来中国旅游文化经济的大繁荣和大发展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选编自第十一届论坛演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