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弥漫在鸟声中

2019-03-29 02:22祖克慰
躬耕 2019年2期
关键词:灰喜鹊凤头松毛虫

祖克慰

灰喜鹊:不道枝头无可落

大地新绿,花朵绽放,这个季节,灰喜鹊抖动轻盈的翅膀,在蓝天,在山岭,以生动的姿态,站成大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无数次,在山野的林子里,在村庄的房前屋后,在城市的公园里,与你相遇。“嘎—唧唧唧—唧—”单调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撞击着我的耳膜。可能是这个季节太过寂寞,灰喜鹊,它们想以歌声,打破沉寂的大地。

我喜欢这种鸟,它们总是在你孤独的时候,出现在你眼前。十来只,扑棱棱飞过来,百十只,扑棱棱飞过来,落在树枝上。树枝晃悠几下,它们“唧”地一声,长尾巴一翘飞走了。

我觉得,灰喜鹊,是最没耐性的鸟,一会儿飞这里,一会儿飞那里,在人的眼前绕来绕去,让人眼晕。这鸟,看起来不畏人,但你大喊一声,可能就惊了它们,于是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鸟,毕竟还是怕人。不过,当它们觉得没有危险时,还会成群结队,返还到原来的地方,好像那里还有它们舍弃不掉的东西,比如,成片的果子,美味的虫子,遗落的谷粒和草籽,等着它们去收获。

灰喜鹊,在我看来,是一种害怕孤独的鸟。我看到的灰喜鹊,很少单独行动,它们总是结成群,集体行动。灰喜鹊另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喜欢在人类居住的地方活动,对人类有着某种依恋。用我们家乡的话说,这鸟,恋人。没有人居住的山野,你很少看到它们的影子。如果你在山野里看到它们,你也一定会看到它们与八哥、乌鸦等鸟类混成一群。

作为雀鸟,灰喜鹊算得上是美鸟。它们的外形与喜鹊相似,身上的羽毛较为鲜艳,尾巴也比喜鹊稍长一些。它们的头黑色,上体灰色,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泽,翅膀和尾巴青蓝色,胸腹灰白色,是一种具有观赏价值的鸟。

在乡村,人们给予了灰喜鹊与喜鹊同等的待遇,把它們视为吉祥鸟,出门见到喜鹊,人们就会说:“出门见喜,好兆头。”听见喜鹊的鸣叫,人们就说:“听见喜鹊叫,好事定来到。”因此,在乡村,你几乎看不到有人伤害喜鹊和灰喜鹊。就是喜欢养鸟的人,也很少养灰喜鹊。也有养灰喜鹊的,大都是城市人,是因为喜欢,养一两只玩玩。乡村人捕捉麻雀、斑鸠、鹌鹑等鸟类,但从不猎捕灰喜鹊。

每年的五月,是灰喜鹊的繁殖期。这个季节,在乡野稀疏的林子里,在村庄和城镇的行道树上,你会看到灰喜鹊飞来飞去,叼着树枝忙碌着,这是它们在为自己筑巢。它们的巢,很多建在路边的杨树、榆树、松树等乔木上。山坡上稀疏的林子里,偶尔也能看到它们的巢,但不多见。也有的灰喜鹊,利用乌鸦废弃的旧巢,生儿育女,繁育后代。

说实话,灰喜鹊的巢,极其简陋,看着就觉得这鸟愚笨。记得有一句成语叫:鹊巢鸠占。最早出自《国风·召南·鹊巢》一诗,有“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一句。意思是:喜鹊筑巢在树上,布谷飞来就居住。我看到就想笑,灰喜鹊的巢,在雀形目鸟类中,是最没激情和想象力的,建筑工艺十分粗糙,霸占这样的鸟巢,除非是比灰喜鹊还要愚蠢的鸟,才干这样的傻事。

灰喜鹊的鸟巢,大多筑在树的枝桠间,距离地面10米左右,可能是为了防止受到伤害,筑在高高的树枝上,人与动物很少能触及到。鸟巢很简单,有的像盘子,有的像个平台,外面是细小的树枝,里面是草茎、草叶、纤维以及动物毛发。每窝产卵4-9枚,卵为椭圆形,灰色、灰白色、浅绿色或灰绿色,蛋壳布满褐色斑点。孵化期半月左右,幼鸟出壳后,再养育20来天,小鸟出窝,跟着父母练习飞翔。

繁殖期间的灰喜鹊,基本是一夫一妻成双活动,共同哺育幼鸟。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因为子女众多,需要轮流喂养,大约10分钟,幼鸟的父母就会过来喂食一次,往返不断,十分辛苦。可以说,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幼鸟的父母是用来捕捉虫子,喂养小鸟食物的。

到了秋天,繁殖期过后,灰喜鹊就轻松了很多,十几只或者几十只鸟聚集在一起,又开始了它们的群居生活。也许,这段时间,是它们一年中最自由最惬意的日子。

在众多的鸟类中,灰喜鹊无疑是属于聪明的一类鸟。

说灰喜鹊聪明,是指它们能与人和谐相处,并能很好地领会人们的意图。这种鸟,经过训练后,可以按照主人的要求,到果园捕食害虫。

我在家乡时,见过温玉奇养灰喜鹊。在村子里,也就温玉奇养,这人,懂鸟。其实灰喜鹊很容易养,养熟了,甚至不需要关进笼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离家出走的。温玉奇养的灰喜鹊,就是除虫能手。他家院子里有几棵桃树,桃子容易生虫,因此,种桃的人,常常给桃树打药灭虫。但温玉奇家的桃树,从不打农药。每年桃子快成熟的季节,他养的灰喜鹊,就成了虫子的克星。当然,灰喜鹊不仅除虫,也吃桃子,哪个桃子鲜艳,就啄哪个桃子。

它们的聪明,还在于它们对食物的需求上,是有选择地挑选食物。比如吃东西,就专捡美味的吃。如果吃不饱,然后才吃其他的东西。再比如它们吃无花果,不吃皮,在果实上挖个洞,嘴巴伸进洞内,专吃果肉。它们吃葡萄,也是把嘴伸进葡萄内,把果肉吃净,留下一个空葡萄皮。这比其他的鸟类精明一点,很多鸟,见啥吃啥,不加选择,吃饱就走。

我看过温玉奇逗灰喜鹊,他一手拿个虫子,一手拿个果子,看灰喜鹊先吃哪个。这小东西很精,上去就啄虫子,温玉奇就把拿虫子的手缩回去,但灰喜鹊不干了,飞到拿虫子的手上,强行把温玉奇的手撬开,吞下虫子。然后再飞到另一只手上,去啄果子。逗得温玉奇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灰喜鹊不但聪明,还很机智。在乡村,你会看到灰喜鹊飞到农家,钻进你的房屋内,偷食食物。早些年,民风淳朴,乡村人出门干活,门一般是不上锁的,甚至房门大开,也有时是忘了关门。如果农家的房门敞开着,就给了灰喜鹊可乘之机,它们飞到农家,留三两只鸟在门外警戒,就是站岗放哨。其他的鸟钻进屋内,见啥吃啥,粮食、馒头、剩饭、剩菜,只要能吃,绝不嫌弃。如果没有危险,它们就轮流享受着农人留下的美味。

对于灰喜鹊的调皮捣蛋,农人并不反感。有的人看着它们偷吃,也不会去打扰他们,吃就吃吧,能吃几颗粮食?也有的人,看到灰喜鹊偷吃粮食,就骂一句:“吃嘴的家伙。”挥挥手吆喝一声,看着它们一哄而散,惊慌而逃,然后“哈哈”大笑。

八几年吧,我那时还在乡下,有一天干农活回家,刚到院子前,就看到幾只灰喜鹊从屋内飞出来。进屋后,看到一只灰喜鹊从木窗里往外挤,可能是窗杈间的距离窄,被卡在窗子上,老老实实地被我活捉。

我活捉的那只灰喜鹊,是一只当年出窝的鸟,没啥经验,要不,也不会被卡着让我活捉。本来我想把它放了,后来想到温玉奇养有一只灰喜鹊,正好可以做伴,就把那只鸟送给了温玉奇。看见那只灰喜鹊,温玉奇很高兴地说:“我养一只母的,你又给我送来一只公的,一公一母,正好一对。”

温玉奇养的那对灰喜鹊,几年后那只母鸟死了。死的那只鸟,应该是老死的吧。我给他送那只灰喜鹊时,他的母喜鹊就养了好几年,算下来,也有十来年了,一只鸟,能活到十几年,很不错的。母喜鹊死后,那只公喜鹊很伤心,不大吃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温玉奇看它可怜,就把它给放了。被放的那只灰喜鹊不愿走,好多天就在温玉奇家转悠,但最终还是走了。

温玉奇说:“灰喜鹊,通人性。养得时间长了,与人就有感情。这种鸟,不能养,养了,总有一天会让人伤心的。”温玉奇后来确实没有养过灰喜鹊,我后来去过他家多次,没见到过灰喜鹊。而且,他养的鸟越来越少。

其实,我个人认为,养鸟等同于杀鸟,是对自然生态平衡的一种破坏。不养鸟,是对鸟的一种保护。尽管我无法要求别人不养鸟,但我却尽力做到自己不养鸟。何况,很多鸟,是益鸟。

鸟是温柔的,除了鹰、雕、鹞、鹫等隼形目猛禽外,很少具有攻击性。在众多的雀形目鸟中,具有攻击性的鸟更是少之又少。但也有例外,比如灰喜鹊,就是比较凶猛和善于攻击的鸟。但与隼形目的猛禽相比,它们的攻击性相对较弱。

聪明的鸟,往往也是容易记仇。记仇的鸟,也就具备了报复心,有报复心的鸟,就有攻击性。对于人来说,如果人没有威胁到它,一般来说,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灰喜鹊记仇,我是有记忆的。

早年在乡下,曾经招惹过灰喜鹊。记得那年房后的一棵榆树上,突然间就多了一个鸟巢,两只鸟整天“嘎嘎唧唧”地叫,烦人。那时小,十来岁吧,有一天看到灰喜鹊蹲在鸟巢里,就捡了颗石子,向鸟巢投去,虽没砸着鸟,但也惊得它“嘎唧”一声,飞出很远。后来,只要我从房后过,它们看见我就从树上飞下来,翅膀扇得“哗哗”响,在我的头顶盘旋。它们追着我,追出很远,能感觉到头顶上有一股风。

看着很凶猛的鸟,但对其他人很温柔。我们兄妹几个,只有我到房后去,它们才追打我。我的兄妹们到房屋后边玩,两只灰喜鹊看到就像没看到一样,任凭他们吵吵闹闹,蹲在树上,动也不动。

也有这样的现象,在灰喜鹊育雏期间,你从灰喜鹊巢下走过,或者在它们的巢边停留,惊动了它们,很有可能,灰喜鹊会群起而攻之。它们先是围着你,在你的头顶“嘎唧”乱叫,然后以迅猛之速度俯冲下来,用翅膀拍打你的头。直到你离开,它们认为没有了危险,才会停止对你的攻击。

灰喜鹊虽凶猛,但它们更勇敢。有一种害虫,叫松毛虫,不要说是鸟,就是人,一旦误食,不死也得脱层皮。但灰喜鹊不怕,把这种毒虫当美味,百食不厌。

松毛虫,是林业上的第一大害虫,如果发生松毛虫灾害,成片成片的松林,被松毛虫吃得光秃秃的,慢慢枯萎而死。一只松毛虫,一天可吃掉三十多根松针。一棵树,只要有百八十条松毛虫,很快就把松树吃得光秃秃的。

松毛虫繁殖速度快,而且身上长满毒刺,很多食虫的鸟不敢接近它们,更别说吃了。但灰喜鹊却特别喜欢吃松毛虫,在吃松毛虫时,它们把松毛虫叼起来,找一块石头,将毒刺一根根蹭掉。然后将松毛虫啄成碎块,美滋滋地享受美味。据说,一只灰喜鹊每年可吃掉1500多条松毛虫。

到了秋天,松毛虫开始吐丝,把自己变成蛹藏在茧内。一根根毒毛从茧内穿出,好似利剑,让很多鸟儿望而生畏。尽管松毛虫把自己藏在茧内,但依然阻止不了灰喜鹊对美味的渴求,它们用尖利的嘴,把挂在树上的茧撕破,从里面揪出一条胖乎乎的黄蛹,悠然自得地享受着美味。有些茧侥幸躲过灰喜鹊的大口,变成了蛾子,从茧内钻出,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只黄粉色漂亮的飞蛾,它们展开翅膀轻飘飘地飞起来,寻找配偶传宗接代。

看到漂亮美味的飞蛾,灰喜鹊当然不会放过。紧追飞蛾飞奔而来,飞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就在林子里与灰喜鹊兜着圈子,以此借机而逃,但灰喜鹊穷追不舍,瞄准目标,飞扑过去。最终,一只只飞蛾被灰喜鹊吞到肚子里。

由于灰喜鹊对松毛虫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科学家们研究用灰喜鹊捕杀松毛虫,有计划有目标地驯化灰喜鹊,用灰喜鹊代替农药等灭虫方法。1983年,徐真拍摄的科教片《灰喜鹊》中,就有利用驯化的灰喜鹊捕捉松毛虫的宏大画面:

饲养员吹着哨子走在前面,一群灰喜鹊从笼内飞出来,紧跟在饲养员的后面,哨音响起,一只只灰喜鹊连绵不断奔向林中“战场”。顿时,松林内群鹊飞舞,犹如千军万马,各自施展捉虫本领,一条条松毛虫被啄食,葬身鸟腹。场面宏大,十分壮观。

不过,这样的画面,在我的家乡,是看不到的。我家乡松树林面积很小,后来开荒造地,又砍伐了不少,山坡上的松树,长得稀稀拉拉的,别说没有松毛虫,就是有松毛虫,也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虫灾。

但是,那个震撼人心的画面,却留在了我的心中。一直以来,对于灰喜鹊,我始终心存敬畏!

太平鸟:枝头飞羽正谐融

我喜欢去单位门前的林子里散步,或者说是去看鸟。散步,看鸟,听鸟鸣,这是我多年的习惯。单位在南阳李宁体育园,西边是盛产中国名玉“独山玉”的独山,东边就是白河。靠白河边有一大片紫荆林,中间是一条路,路西边是一片桃园,要么沿着白河边的紫荆林走,要么沿着两片林子中间的路走,紫荆林和桃园都既能看鸟又能听鸟鸣。

单位的四周,都是树,有桃树、塔松、紫荆树、杨树、银杏树、玉兰树等二三十种,从远处看,你根本看不到那是一个占地十多亩的单位,你看到的只是树。这么多树,还靠着白河,鸟自然就多。有多少,我记不清。我在单位十多年,每年来来往往的鸟多了去了,有的今年来明年不来,有的常年就在这里住着。

我能记清的鸟,大概几十种吧!有麻雀、喜鹊、燕子、白头鹎、灰喜鹊、绣眼、牛屎八哥、戴胜、斑鸠、画眉、白颈鸦、金翅雀等等,白河里还有苍鹭、白鹭、鸳鸯、绿头鸭、绿翅鸭。鸟太多,多得你想不起来,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鸟在飞来飞去,叫来叫去。

有一天我散步回来,单位的小周说:“你看到没有,有一种鸟,特别的美,颜色亮丽,最美的是头上的一撮毛,根部橙黄,梢部淡灰色,尾巴上有黑黄色的斑纹,恐怕你都没有看到过。”头上有一撮毛的鸟很多,凤头百灵、戴胜、凤头雀莺、凤头雀嘴鹎等,头上都长一撮毛,凤头鸟实在太多,一时也想不起来。

小周说:“我敢说,你没看到过,恐怕看到这样鸟的人不多。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鸟。”虽说想不起来是啥鸟,但小周的话,我记在了心里。

有一段时间,我去散步,格外关注小周说的那种鸟。但天空上飞的,没有凤头鸟;树上落的,也没有凤头鸟;地上跑的,还没有凤头鸟。小周说的凤头鸟,再也没有出现在林子里,神秘地消失在空旷的大地上。

很快,我就把凤头鸟的事淡忘了。再去林子里散步,也就没有想起小周说的凤头鸟。日子就这样,在淡忘中匆匆过去。

2016年的春天,我再次去林子散步,走著走着,从林子里传来一阵“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的鸟叫声,鸣叫声轻柔,带着脆响。这样的鸟鸣声,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鸟的鸣叫。

我抬起头,循着鸟声望去,我前边的林子里,几只鸟蹲在树枝上,仰头鸣叫。树上的小鸟,羽冠冲天,蛾眉细长入鬓、眼睛上有着橘红色眼影,尾羽的颜色和眼影相呼应,但尾梢淡黄。模样十分可爱,如果把它们称为小精灵,一点也不为过。

这鸟我熟悉,它们叫太平鸟。今年春天,我还在伏牛山石人山南麓风景区看到过。这次看到的太平鸟,是第二次看到。其实,太平鸟在我们家乡,不是什么稀有的鸟,早些年,我在家乡的山坡上看到过。每年,总能看到几次,三五只,十几只,五六十只的都看到过。但后来突然就不见了踪影,从家乡的山坡上消失了。

也可能是家乡的松林大面积砍伐的原因,也可能是它们不再适应家乡的气候,就离开了。但在伏牛山深处,还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十多年前,我就在位于伏牛山深处的乔端乡的大山里看到过成群的太平鸟。没有想到,2016年春天,我再次看到太平鸟。我突然觉得,能与美丽的小鸟相遇,是多么的幸运

见到小周时,我对他说:“你看到的鸟叫太平鸟,如果在十多年前,你能看到成群的太平鸟,现在少了,很难看到。”

小周说:“要是能抓一只养养,该多好啊!”我对小周说:“养啥鸟,就是因为养鸟的人多,野生的太平鸟都快被抓光了。现在山野里已经很少了,你能看到,就很不错了。”

太平鸟偶尔也光顾城市的公园,但很少见。能在城乡结合部看到太平鸟,说明这里的生态保护完好。是的,现在的李宁体育园,西傍独山,东靠白河,还有大面积的草地,有山有水有草有树,环境确实不错,太平鸟来这里游玩,也在情理之中,并不意外。

记忆里,家乡的山坡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不缺鸟。山坡上到处都是松树,油松、马尾松,漫山遍野。那时候,在山坡上能找到一点吃的,就是酸枣,其次是山楂。像大山里的柿子、猕猴桃、野葡萄、核桃、毛栗子等野果子,是根本看不到的。就是酸枣、山楂这样的野果,成熟季节,也被鸟们啄食。因此,我少年时的山坡上,除了树就是鸟。

在我的家乡,能看到的鸟,大都是很普通的鸟。像太平鸟这样艳丽的鸟,很少看到。其实,太平鸟在我们老家,不叫太平鸟,而叫连雀。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美丽的小鸟叫太平鸟。我们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嘀嘀鸟。

在乡村,最容易看到太平鸟的季节,是在春天和冬天。这个季节,走进家乡的山坡,如果你幸运的话,你可能看到百八十只成群的太平鸟,一般情况下,也就三五只、十来只。就是小群的太平鸟,也不常见。

少年时代,我们一群小孩,经常去山坡上玩。春天捉鸟抓鸟蛋,夏天挖山韭菜,秋天摘野果。只要听到“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的鸟叫声,我们就很兴奋,支棱着耳朵,听鸟叫声传来的地方,然后跑过去看这种鸟。在山坡上,我们追着太平鸟看,看它们从这棵树飞向另外一棵树,看它们从树上飞向天空,直到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我始终无法理解,那个时候,我们为什么会对一种鸟那么的执着,满山岭地追着鸟看。现在的孩子,是不会像我们那样,狂热地走向山坡看鸟。

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抓一只太平鸟养,其实根本就抓不到,想养鸟,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我曾经与村子里的小坡、小明抓过太平鸟,但始终没有抓到,主要是找不到这种鸟的鸟巢,也想过用网粘鸟,但那时的乡村,除了渔网,根本就没有粘鸟网。我们曾在山野里寻找它们的鸟巢,但一无所获。也许,这种鸟本身就是一种旅鸟,不在我们的家乡繁育,生儿育女,去哪里找鸟巢呢?

我们三个借了一辆自行车,去离我们村子十几里的鸭河水库偷渔网,渔网是偷到了,但人也被逮着了。好在是乡邻,父辈们都认识,才放我们回家。走的时候,还给我们一截烂网,蓝色的尼龙丝网。我们三个人很高兴,拿着烂渔网兴冲冲地回家了。

回去后,我们把烂渔网固定在树上,蹲在松树下,等着太平鸟往网上撞,但次次落空,连一只山麻雀也没网到。有一天我们看到几十只太平鸟在松树上跳来跳去,就把网固定到前边几十米的松树上,然后轰鸟。可不管我们怎么轰,那鸟就是不向网的方向飞。最后,一群太平鸟被我们轰得四零五散,飞向远处的山林里。

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有点天真,那破渔网,就是粘着鸟,也无法把鸟缠着,先不说网是蓝色的,容易识别,就那尼龙丝,在当时感觉很细,但也没有现在的细如发丝,还是很粗的,且没有弹性。鸟撞上去,很容易逃脱。

后来我们三个还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没有成功。最笨的一次,我们用牛尾织了五十多个网套,固定在太平鸟常去的地方,我们隔三差五去看看,有没有套到鸟。我们总是满怀希望去,带着失望归。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看鸟,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似乎成了习惯。其实,那时候看鸟,并不是真正的喜欢鸟爱鸟。家乡山坡上除了树,就是鸟,不看鸟又能看什么?

不过,遇上好看的鸟,还真的喜欢。比如画眉、黄鹂、金翅雀,再比如太平鸟。我看鸟,从不惊动它们,就那么坐在山坡上,呆呆地看着。看它们仰头鸣叫,一声接着一声;看它们抖动翅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直到它们玩得无聊,自己飞走。

有一天我去南洼种豆角,走到山洼里,看到一群太平鸟,在一个小堰潭里洗澡。我有点惊奇,知道画眉喜欢洗澡,没想到太平鸟也喜欢洗澡。其实,看看太平鸟高贵俊美的身姿,就应该知道,它们的高贵和俊美,源自于它们的干净卫生。试想,一只鸟灰头土脸,身上沾满草屑,它们还能高贵俊美吗?

堰潭的堤坝上,长着很多油桐树,我坐在树下,悄悄地看着它们。最早是两只鸟在洗澡,堰潭上面的一汪清水,被两只鸟扑腾得水花四溅。接着,又飞过去几只,原来洗澡的那两只,可能是洗干净了,就飞到堤坝上面的松树上,看着它们的同伴洗。几只鸟在水中扑腾一阵,也飞到树上,“嘀嘀”地叫,叫声清脆,好像是在呼叫同伴。它们的鸣叫声刚停,就有几只鸟飞过来,在水塘里闹腾。

它们洗澡,不时地忽扇翅膀,拍打水面,然后抖动翅膀,弄得水珠飞舞。也有的鸟靠近另一只鸟,使劲拍打水面,把水溅到另一只鸟的身上。它们一边拍打水面,一边“嘀—嘀”地叫。看太平鳥洗澡,感觉就像我们小时候打水仗,一边把水往伙伴身上撩,一边笑着叫着,玩得既疯狂又尽兴。

大概有十多分钟时间,最后一拨鸟也飞到松树上,仰着头叫一阵,然后“哗啦啦”飞向天空,落到不远处的松林里,继续鸣叫。我突然觉得好笑,原来,鸟跟人差不多,高兴时,也会打闹逗乐。

其实,鸟们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它们和人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语言不同而已。

有人认为,鸟的智商并不比人低,有时候,它们也会与人斗智斗勇。说鸟不比人智商低,这我相信。有一年深秋,苹果成熟时,我在老家的果园里,就看到一群太平鸟,与人捉迷藏。

苹果园是村子里张小猛家的,苹果成熟季节,张小猛就到果园看苹果。我与小猛关系好,没事干时,就到果园找小猛玩。有一次我去果园,小猛说:“果园有十几棵黄香蕉,长得黄爽爽的,摘几个你尝尝。”

小猛家的果园,有二十几亩大,西边一二十亩,东边发个岔,有四五亩,那十几棵黄香蕉,就在东边的沟岔里。我和小猛走到东岔口,还未走近果园,就看到十几只太平鸟,在果树上啄果子。

看到太平鸟,小猛说:“这鸟,吃嘴着呢,光来偷吃苹果。”小猛就对着那鸟吆喝起来,听到吆喝声,太平鸟就飞起来,飞到果园边的松树上。蹲在树梢上,看着我们摘苹果。我们摘了几个苹果,走出果园,走到半山坡,那群鸟就飞到果树上,继续啄苹果。我们俩站在山坡上对着鸟吆喝,但太平鸟像没听见一样。我们往果园走,还未走到果园边,一群鸟又飞到松树上,小猛就甩石子轰鸟,鸟就飞走,但不飞远,落在松树上。我们前脚刚走,它们就又飞到果园里。

小猛说:“这鸟精得很,咋轰也不走。有一次我没事,轰了十几次,也没轰走。你轰它们就走,你走它们再回来。长在最上面的苹果,都被啄个洞。也有其他鸟偷吃苹果,但轰一次,半天都不来,就这鸟,难缠。”

小猛笑笑说:“其实,鸟到果园,一般是来吃虫子,很多鸟不吃果子。就这鸟吃苹果,还专挑黄香蕉吃。不过,也吃不几个,被它们啄过的苹果,就留给它们吃吧!”

太平鸟其实有两种,一种叫大太平鸟,另一种叫小太平鸟。两种鸟长相差不多,不仔细分辨,很容易混淆。大小太平鸟唯一的区别在尾巴,大太平鸟翅膀边缘有黄色的斑纹,尾梢的羽毛黄色,别名十二黄、连雀;小太平鸟的翅膀上有一条红色斑纹,尾梢的羽毛也是红色。因此,小太平鸟叫十二红、绯连雀、朱连雀。

小太平鸟,我也看到过,一两只,三五只的。有时候,小太平鸟就混在大太平鸟群里,与大太平鸟一起活动。不过,在我们乡下,不管是大太平鸟,还是小太平鸟,我们都叫它们“嘀嘀鸟”。乡下人,对鸟的名字,不大关心。

在我的记忆里,小太平鸟性情活跃,不停地在树上跳来跳去,很少看到它们在地面活动。不过,已经有很多年,我没有看到过小太平鸟。或者是看到了,没有仔细辨认,把它们当做了大太平鸟,这也有可能。

但值得欣喜的是,我在十多年后,两次看到太平鸟,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欣慰的事情。但愿,这美丽的小鸟,能在我们家乡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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